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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午饭子园回了北京,小院又剩下石承山和老汉两人,老汉的伤也逐渐结痂脱落,石承山除了打草喂马也没有别的事可做,俩人便坐在院内的树荫下喝茶聊天。十分相近的口音如同街坊交谈,无论是三皇五帝的野史传说,还是道听途说的俚语笑话,他们都能有相同观点和共同话题,老汉津津乐道石承山侧耳细听。吕老汉讲得更多的是抗美援朝的亲身经历,炮火连天的故事让石承山听得惊心动魄,有时还会像小学生那样疑惑的发问,他的专注聆听更激励了老汉的讲说兴致,就如同评书演员面对情绪高涨的观众一样,声情并茂绘声绘色的细细道来。
石承山由于不识字,讲得更多的是大集体时从‘唱舌书儿’那里听来的故事。六七十年代的中原乡村,隔三差五会看到受黄淮水淹的安徽农民,几个人搭帮带上一把唱弦、一盘小鼓、一对梆子走村串乡,趁傍晚农民收工后,在大街上支起盘鼓拉起唱弦敲起梆子,扯起原始淳朴的嗓音,将一些历史演义野史传说和俚语笑谈,以说唱的形式说一段唱一段,以换取些干粮养家糊口。这样的民间书场,在六七十年代文化匮乏的乡村,会让农民顾不得洗掉脚上的泥巴,就拿起灌满辣椒水儿的窝窝头儿纷纷围坐在一起,瞪大眼睛支起耳朵聚精会神的边吃边听。特别是说到《杨家将》中的‘十二寡妇西征’,以及《岳飞传》中的‘风波亭’,会让他们听得热泪交流、听得义愤填膺、听得目瞪口呆,那种场面让人难以忘怀。
石承山把听到的故事,以及中原地区的风土人情讲给吕老汉。南与北虽然生活习俗不同,但相同的观点却也能让对方听得如痴如醉,他们在各自打着时代烙印的记忆里,寻找着自己曾经的快乐和感动。
吕老汉担心的摔伤,总算在又一个星期天女儿回来前基本痊愈,虽然还有些疼痛却能行走自如。
吃过早饭,石承山提把镰刀上山打草,吕老汉在院内来回扭动,一边舒展筋骨一边等待女儿回来。吕方驾着一辆白色轿车停在门口,四十多岁年纪,白色的短衫米黄色的短裙,一张秀丽的脸庞,鼻翼与发际间依然显露出少女时代曾经的娇颜,稳重的举止轻柔的语音,再加上眉宇间只有成熟女性才有的冷艳正气,更衬托出淑女才有的端庄圣洁与高雅,只是不凡的气质掩盖不住忧郁的眼神。
吕方身后跟着一个叫易彩的姑娘,二十多岁年纪身材娇小五官玲珑,一手提着一个用黄缎包裹的匣子,一手拉着吕老汉的孙女婷婷。
吕方刚要跟父亲说什么,婷婷拉住爷爷要让他套上马车去兜风,老汉的腿还有些疼,为了不让女儿看出破绽就对孙女说:“婷婷,我的乖孙女,一会儿让你那个石大伯套上马车拉你玩儿,他比爷爷赶马车在行,跑起来也不颠。”
婷婷不依不饶,老汉进一步解释说:“乖孙女,爷爷老了没力气,马跑起来拉不住,会颠得让你坐着害怕,等一会儿你石大伯就回来了,他赶马车准保你坐着过瘾,比坐你爸的轿车还舒服。”老汉越说婷婷越渴望,就越是不依不饶,吕方说道:“婷婷不要闹了,姑姑还有话跟爷爷说,再闹下次就不带你回来了。”婷婷听了眼噙泪花,只得眼巴巴地看着白马,坐在一边安静地等待。
吕方转身用埋怨的口气对老汉说:“爸,听二哥说你买了匹马,是不是要一直待在家里不去北京了?”
“去,过一段儿天凉快了就去!”
“又是拖,这两天收拾一下准备去行吗?”吕方说着走近父亲,把掖在里面的衣领翻出来展了展,然后拉过凳子坐在他身边接着说:“我还听二哥说,一个姓石的外地人住在咱家,你又不了解他,怎么把一个生人留在家里呢?”
老汉说:“是个河南人,出来找孩子丢了钱,那天我让他帮忙又砸破了头,天晚了又怕下起雨来,我就留他住下了,人很勤快可帮我大忙了。”老汉说着说着觉得说走了嘴,便改口接着说:“他打草喂马拾掇院子,一天到晚都不闲着,我俩挺合得来的。”
吕方说:“有事了就叫二子一声,知人知面不知心,现在啥人都有不能冒然相信,留个生人在家里总是个担心,还是尽快打发他走。”
父女俩闲聊一会儿,吕方吩咐那个叫易彩的姑娘,把给父亲带回的食品从车上拿出来,吩咐完毕就回屋打扫卫生去了。
易彩答应一声,把食品拿过来放在老汉面前,瞄了一眼进屋的吕方,然后悄声对老汉说:“爷爷,听二叔说你摔着了?怎么不小心啊!方姨要是知道你可就惨了,肯定立马就得回北京。”
易彩说完,从口袋里拿出一瓶药水悄悄塞到老汉手里,老汉攥紧药瓶望了一眼堂屋,然后压低声音说:“没事儿,伤口都好了,彩丫头千万别跟你方姨说,下回爷爷还请你吃乔家烧肉。”
易彩点头笑笑,猴打遮阳似的给老汉敬了个礼说道:“谢谢爷爷,啥时候去?”
“别紧嘴,过几天就去。”
“不许耍赖!”
“这次爷爷肯定不耍赖。”
易彩看着老汉露出调皮的微笑,一阵风似的飘进厨房打扫卫生去了,一老一少间表露出特有的亲情和默契。
吕方和易彩罩上围裙,把所有炊具先在消毒液里浸泡,然后用洗涤剂擦洗,再用清水反复冲刷,认认真真一丝不苟,洗刷完毕又拖了地板,收集起老汉该洗的衣服扔到洗衣机中,一切就绪吕方累的脸色苍白,两手捂腰斜躺在床上。
易彩要给她捏肩捶背,吕方坐起来对她说:“好了,你也累了,歇歇吧。”然后将易彩额头上汗水浸湿的头发捋向耳边,用母爱般的眼神看着她。
临近中午,石承山扛着一捆青草满头大汗地回来了,听到老汉与石承山说话,易彩走出堂屋用清脆的嗓音问道:“爷爷,这就是石大叔吧,听二叔说他做的手工面非常好吃,是真的吗?”
“那是!你肯定没吃过,要不中午让你石大叔做给你看。”
听到老汉让石承山做手工面,易彩赶忙打了一盆水端给石承山说:“那好,先让我贿赂贿赂石大叔。”
石承山洗完脸正要揉面团,易彩说道:“这样吧石大叔,你也累了,就坐在哪儿指挥着让我学做,学会了到北京做给二叔和方姨吃。”
在石承山指点下易彩做得像模像样,只是姑娘家臂力差点劲儿,面条擀的有些厚,味道做的倒是跟石承山相差无几。饭刚做好吕方走出堂屋,看了一眼站在父亲旁边的石承山,老汉对女儿说:“这是你石大哥,关里的。”吕方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
石承山有点局促的对吕方说:“吃饭吧,做好了。”
易彩先给老汉端一碗,然后端给吕方,吕方看了看说:“你吃吧,我吃点绿豆糕。”易彩好像看出了吕方的心思,压低声音说:“不是石大叔做的,是他指挥着我做的。”吕方接过面条试探着吃了两口,觉得味道还不错。易彩为了逗吕方开心,连着说道:“好吃好吃,头一次学做就出师了,方姨也不夸奖夸奖我。”
婷婷端着饭碗坐在马车上,边吃边看着白马,刚吃完饭就迫不及待的伯伯长伯伯短的叫着,要石承山套上马车拉她去玩儿。吕老汉说:“先给你伯伯跳个舞。”
“跳恰恰还是跳拉丁?”
“跳你得奖的那个脚尖儿舞。”
“那不是脚尖儿舞,是芭蕾。”婷婷说完脚尖点地在原地转动,身体旋转起来如同陀螺,可爱的模样就像小天使。
等她跳完舞石承山问道:“婷婷几岁了?”
“八岁。”
“八岁就跳这么好,还得了奖,你真了不起!”
听石承山夸奖孙女老汉满脸得意,和石承山一起套上马车,拉上婷婷在新村和老村的空地间转悠。婷婷坐在马车上手舞足蹈的说:“爸爸的车不好,还是爷爷的好,爷爷,你把马车弄北京去吧,放学了你接我,让我们同学也坐上。”
老汉一边答应着,一边甩响皮鞭催动白马快跑,连续兜了好几圈婷婷才心满意足。
停下马车后,石承山卸掉马套拴好白马,易彩在吕方的暗示下,用审视的目光边打量着石承山边和他交谈,她对石承山的朴实很有好感,最后好像为吕方的冷漠辩解似的说:“石大叔,爷爷说他和你很能说到一起,你也别介意,其实大叔二叔三叔四叔都像爷爷说话和气,方姨也很和气的,只是她心情不好,你见我提的那个匣子没有,那是她儿子的骨灰盒,她是因为儿子才不爱多说话。”
易彩的话让石承山暗自思忖,究竟这个让人羡慕的家庭发生了什么不幸?看来世界上不幸的人不只是自己,谁家都有本儿难念的经。
上山打草是石承山减少陌生人之间窘迫的唯一方法,看无事可做就拿起镰刀上了后山,打完草后热得一阵头晕,打了个趔趄跌趴在地上,草颗正戳在眼睛上,他努力坐起来揉揉眼,好大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坐在树荫下歇了一会儿才下山。
刚到门口,正碰上易彩和吕方要回北京,看到石承山眼睛发红,易彩问他眼睛怎么了,石承山说草颗戳了一下,易彩撑开他的眼看了看,从车上拿出一瓶眼药水递给他,说明了用法和用量并交代他尽量不要揉。
易彩走后石承山问老汉她是干什么工作的,吕老汉说:“她和女儿一样,都是眼科医生,这丫头聪明得很,跟了吕方没几年,手艺就学的了不得,能在眼珠子上缝针。”
石承山惊奇地说:“能在眼珠子上缝针?”
老汉说:“可不是嘛,去年一个街坊伐树,不小心让树枝划伤了眼珠子,就是彩丫头给他缝的针,没多长时间就治好了,这要在过去,眼珠子划破了眼睛也就完了。”
如果没有这几天的相处,石承山不会相信老汉的说法,会以为老汉不懂医术是瞎说,只可惜这闺女不是看脑科的,要不然一定要她给自己看看头上的癌症。
吕方的冷漠虽然让石承山产生了去意,但易彩姑娘的热情却使他感到莫大温暖,他决定再住几天看情况而定,口袋里剩下的钱也只能俭省着用。
女儿走后老汉迫不及待地套上马车,拉着石承山向东山走去,白马打着喷鼻儿迈着轻盈的步伐,翻过一道山梁后停在一个山坳里,老汉解开绳套撒开马缰,白马在草地上兜圈奔跑,尽兴的撒欢后低头啃食青草,石承山斜躺在树荫下遥望碧蓝的天空,尽情呼吸着大山里的新鲜空气,远处的群山像卡通画面一样绿得发假,如果不是微风偶尔吹动一下树枝,会让人觉得来到了一个童话世界,老汉和石承山你一言我一语天南地北的闲聊。
对女儿的催促,吕老汉虽然采取拖一时说一时的办法,但他明白有朝一日无法再拖下去的时候,也只能丢下白马回到极不情愿的北京,因为他不能再让女儿操心挂念,她的身体大不如前,这是他做父亲最大的担忧。老汉试探着和石承山商议,假如自己真要回到北京去,白马能不能由他代为饲养,对老汉的要求石承山说出自己的顾虑,吕家这么一个豪华宅院,自己只是一个陌生的外人,住在这儿觉得不太合适。老汉听了满不在乎地表示,只要石承山愿意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不会有人赶他走。
就在石承山来到吕家不久,老汉的大儿子子家、二儿子子园、三儿子子兴、和四儿子子旺,还有吕方和易彩,开着一黑一白两辆轿车从北京回到了桃花峪,专门针对老汉召开一次全家动员会。和往常一样儿女们嘘寒问暖后,便开始说服老汉回北京,特别是女儿吕方,她的理由是父亲年纪大了,老家离北京远大家又都很忙,不会总守候在身边,让二子照顾又靠不住,万一有个特殊情况怎么办?留在家里总会让人担心。
听了女儿的话,老汉本来想采取拖的办法说再过几天,但看看女儿憔悴的面容,又有些无奈的说:“好吧丫头,为了不让你操心,去就去吧。”
看到父亲极不情愿,吕方说:“爸,我知道你不乐意去,可北京离老家远,我们也不会老在你身边,万一有个磕磕碰碰怎么办?”
老汉说:“你们不要担心我,我手脚利索没事的。丫头啊,不是爸不乐意去,北京那地方我实在住不惯,楼上楼下跟爬山似的,坐电梯我又头晕不习惯,街上车多到处都是汽油味,一出门我都想吐,连个喜欢去的地方都没有,大热的天跟个蒸笼一样,我又吹不惯空调,家里天气凉爽走动着也方便,我是想等过了伏天再去。”
为了不让妹妹操心,子园也想让父亲马上回北京去,就是大家轮番照顾也比在老家方便,但看看父亲鬓边的白发,再听听他极不情愿的话语,有些不忍的对妹妹说:“爸是不乐意去,你也不要太担心。要说也是的,那两次你让爸回北京,他病了你是医生也没辙,俺几个更是干着急,要不等天凉快点儿再让爸去也行。”
听了二哥的话,吕方有些犹豫的说:“我知道爸不乐意去,你说咱们又不能老守在老家,让二子照顾又靠不住,这又来了个外地人,这些天我担心的睡都睡不着。”
听了女儿的话老汉说:“我手脚利索不用你们照顾都行,再说石承山这人也不错,有了他我还多个伴儿。”女儿听了满腹质疑地说:“爸,你又不了解他,听你说他的情况我觉得更玄乎,说他找儿子他又不着急,你说他丢了钱,找儿子带那么多钱干吗?人是挺能干,可怎么不想着去打工呢?为什么心甘情愿在咱家白干?恐怕他是有什么目的,咋想都不是个好人。”
老汉说道:“爸和他无冤无仇,啥目的不目的的,我又不是个大丫头,他图我啥?家里这些东西你就是给他,他又能搬到哪儿去?你想的太多了,世上还是好人多,我看这人不错,既能干又勤快不抽烟不喝酒,我俩说话也挺合得来。”
吕方仍然心存疑虑的说:“我看还是小心为好,尽快让他走,免得招惹麻烦。”
子园说:“我看这人还可以,只要爸高兴怎么着都无所谓。”
子园说完转脸问易彩:“丫头你怎么看?”
一直坐在旁边静听的易彩,听子园征求自己的意见便看了看吕方说:“看方姨这几天睡得很差,我也有些着急。依我看爷爷和二叔说的也有道理,咱们对他虽然了解的不多,但从第一印象看还可以,都这年纪了不会有什么企图,看他不爱说话又很勤劳,像是经过苦难的人,爷爷说得也对,咱与他无冤无仇,他也不会有什么不善的举动。”
子园听了调笑说:“嘿,丫头啥时候长能耐学会看相了,你怎么知道他是受过苦难的人?”
易彩说:“那天方姨让我了解他,和他聊了一会儿,给人的印象憨厚朴实不爱多说话,不像是个爱财的人。”
易彩的分析大家都觉得合情合理,吕方也不再说什么,大伙最后商定抽空回来轮番照顾,石承山就暂时留下。
商议的结果让老汉打心眼里高兴,他对易彩小声说:“彩丫头,爷爷再请你一顿乔家烧肉。”易彩调皮的伸出两个手指,‘嘿嘿’笑笑对老汉说:“爷爷,这可是你说的,加上那一次可是两次。”老汉说:“爷爷记着呢,放心吧,我不会赖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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