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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晨冷得人爬不出被窝,覃燕在敲门,她只得从床上起来,把自己裹了一层又一层。洗漱完走出卫生间,覃燕坐那儿拆沙发套,怨她起晚了,面都要糊了。

    梁霜影拉开椅子坐下,饭桌上摆着一碗长寿面,在冬日的光线下留有余雾。一上午,除了陆陆续续收到祝福短信,还签收了一份快递。始发地是京川,打开快递盒,先见一张贺卡,写着生日快乐,落款是,俞高韵。

    是米老鼠的钱包,挂着迪士尼的牌子,即便不是那么幼稚的款式,但老人常说,红色钱包漏财。有点怕,自从她辞了会务接待的工作之后,到今天还没找着新兼职,已经很少管家里伸手讨要生活费,再丢钱可就惨了。

    梁霜影把它放回礼盒中,给他发了一条微信:「礼物收到了,很可爱,谢谢。」

    他回了一个小猪拿纸风车的表情。

    梁霜影没将自己辞了兼职的事儿告诉她妈妈,所以覃燕疑惑地瞅着她,平时周末都忙得不住家里,放了寒假反而更清闲了,于是问她怎么不用去机场了?

    覃燕曾不止一次批评过她,做人做事儿都不够圆滑,低不下她清高的头,来曲意逢迎社会的生存规则,所以,避免再被抓着一顿说教,她含糊其辞,躲去小公主家。

    孟胜祎以包租婆的造型招待她,随手抓起一盒礼物塞进她怀里。巧了,“最近流行送钱包?”梁霜影感觉好笑着说。

    她一边拆着卷发的海绵球,一边说,“这不是看你家道中落了嘛,激励你一下,发奋赚钱。”

    霜影知道她不会问是谁也送了钱包,也不会再发表她那套务实的理论——钱被偷了还能再挣,男人跑了可就找不回来了。

    因为她恋爱了。

    对象叫郑京浩,中韩混血。按孟胜祎的话说,同样是亚洲人,偏偏一眼就看出来他是个吃泡菜长大的,并且在理工男清一色格子衫配框架眼镜的衬托下,格外的洋气。尽管分不清自己对他是一见钟情,还是贪图新鲜,孟胜祎都决定要下手了。其实这两者,也没有差别。

    可惜,孟胜祎使尽浑身解数,还是得了个热脸贴冷屁股的结局。既然不是他的宋慧乔,那么她爽快的认输,不打算养精蓄锐再战一轮,不代表追了这么久,一点回报都不讨。

    是以,那天下午,在通往男生宿舍楼的路上,孟胜祎将人拦了下来,嚣张的说,如果你不喜欢我,你就亲我一下;如果你喜欢我,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郑京浩盯了她片刻,绕过她,走向了宿舍楼。

    孟胜祎醒过神,冲着他的背影喊,“你是不是没听懂啊!”

    他脚步一顿,转身回来,捧起她的脸,对准她涂着限量版口红的嘴唇,亲了一下。

    短短数秒,她却持续震惊着,“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他回答,“我已经走过了。”

    毕竟是韩剧孕育的孩子,套路比她深,甘拜下风的与他交往了。事后,孟胜祎如持左券的扬言,以后让他见识见识,国产婆媳剧的厉害。

    梁霜影一直不敢在她面前提起,有关俞高韵的话题,现在瞧着她沉醉于热恋,每天在朋友圈变着花秀恩爱的状态,似乎没必要再刻意回避了。

    果然,孟胜祎满不在乎的撇撇嘴,“谁还记得他呀。”

    她接着说,“不是人人都像你,那么长情……”

    才说到这儿,梁霜影又开始强行解释,虽然她家目前的情况,还不到捉襟见肘的地步,但是既要平衡打工与课业,又得担忧扑朔的前程,哪来多余的心思去钻研恋爱这门学科。

    这一番听似是那么回事儿的话,梁霜影积极地重申过很多遍,而她一副不想听的动作,像极了emoji里那只捂着耳朵的猴子。

    一不小心吐露了心声,孟胜祎抓起枕头就砸向她,两人便追跑着打闹起来。

    闹得累了,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孟胜祎想到就问,“你还在找兼职吗?”她亲戚的亲戚家里有个小女孩,吵着要学跳舞,她妈不想在外面报班,想找个上门家教。

    梁霜影从床上撑起身子,眼睛发亮的点着头。

    孟胜祎睨着眸子,“你再说一遍我像什么?”

    她无比诚恳的说,“全智贤。”

    没几天,梁霜影收到小女孩家的地址,就将自己获得的奖项罗列下来,和各种证明的复印件一起,装进一封文件袋里,带了过去。

    没能见到想要学舞蹈的女孩,见到了她的妈妈,约摸三十几岁的年纪,五官平淡,胜在保养得很好,她甚至没有打开文件袋看一眼,而是将梁霜影由头至脚的审视了一遍,那眼神并没有令人感受到足够的尊重,但她说着,等天气转暖些,再联系她来教课。

    梁霜影点头,也表示了感谢。比起屈从那些明着暗着的规则,以此得到名利,她更能接受这样被轻视的态度,起码不让自己恶心。

    元宵佳节前夕,梁霜影同时得知两个消息。

    一是,俞高韵明天早上回珠江,约她出来小聚。

    二是,小公主和那个韩国欧巴,分手了。

    原因是孟胜祎发现他用另一个社交软件,在跟一个吃泡菜长大,目前仍吃着泡菜的女人聊天。

    记录全是横竖圈叉的韩文,她一张张截图下来,让某个外语系的同学打了份临时工,一句句翻译给她听,就像听了一段有声小黄/文,没有欲/火中烧的感觉,心里拔凉拔凉的。

    脱离恋爱中的蠢女人模式,回归本质的孟胜祎,提出了个非常现实的质疑,“他是不是看上了我家的钱?”

    梁霜影毫不犹豫的摇头,“我觉得不是,你很可爱,没钱也可爱。”

    “你这是友情滤镜。”她还是笑了,一甩那头精心打理成乌黑光亮的卷发。

    也许是好友的关系,才能把人看得更仔细,孟胜祎的确任性,却不是蛮不讲理,可以笑得很鲜亮,可以无所忌惮的敢爱敢恨,若依张爱玲所说,她就是男人的红玫瑰。梁霜影恰好还认识一朵白玫瑰,叫安宁,她是一个会说柔情的话,知进退,善解人意,有点小聪明,守得住细水长流的姑娘。

    霜影常常会羡慕她们,因为她们都是在接触之后,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与她们相比,自己的性格似乎很平庸。

    这么想来,温冬逸口味有点怪。

    她思绪一顿,慌张,却要硬撑镇静的回过神,专心去听孟胜祎在说什么。

    果然,韩剧就是要有一个悲剧的结尾。孟胜祎如是说。

    可是,最近几年韩剧不流行悲伤收尾,容易被骂狗血,国产的婆媳剧比起往年,也少了很多,不管以何种形式,主要为了谈情说爱的偶像剧,倒是越来越丰富了。这些观点,面对原本瞳仁清亮,而今恍如枯炭的孟胜祎,她不敢说。

    -

    昼短夜长的冬天,不到五点,天色一片颓势,裹挟着暗红的晚霞。

    孟胜祎与她相约先在商场门口碰头,刚到不久,就看见了门外走来的她。

    梁霜影穿了一件棕色的呢子外套,上面的牛角扣显得年轻,一双黑色的高筒靴长及膝盖,进门前有冷风吹着她披散的长发,皮肤雪白,认真的化了妆,模糊了女孩与女人的界线,是不需要赘述的漂亮。

    孟胜祎玩味的看着她,“想开啦?”

    说话间,她们进了餐厅,俞高韵没有辜负期望的,从帅气的少年,长成了帅气的青年,目光自然率先捕捉到他。然后,才是胡闯,听说他高考失利,父母花了大价钱,才把他塞进了国外的三流大学。

    餐厅里摆的是圆桌,留意到视线固定在梁霜影身上的某人,孟胜祎抢先拉开了胡闯旁边的椅子,优雅地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

    胡闯打趣说,“女大十八变呀!”

    孟胜祎不走心的回应,“谢谢啊。”

    他接着,“越变越惊悚了。”

    她故意看向另外两个人,自说自话,“今天谁请客?胡闯是吧?那太好了!”

    梁霜影笑了笑。俞高韵收回视线,心情愉快的说,“既然是这样,那我也不客气了。”

    “老子走了,你们慢用。”

    进行餐后闲聊的时候,胡闯说,昨晚在微信叫了安宁,不巧她今天要送亲戚去机场,只能晚上过来一起唱歌。在座的人里,也就梁霜影有她的电话,准备买单换场之前,便给她打了过去。

    安宁还在从机场回来的路上,那段路霜影太熟悉了,一堵堵上几小时都有可能,于是她说,时间很赶就算了,下次有机会再聚。

    话音刚落,安宁着急的说了句,“不会的!”

    梁霜影微愣了下,听着她回到一贯的柔声细语,“不会赶,我快到市区了。”

    莫名的就想到那半句诗——蒲苇韧如丝。

    他们进了ktv的包厢,孟胜祎却跑去超市疯狂消费,小吃果盘铺了一桌,有些壮观,她卡刷得高兴,又垒了一个鸡尾酒塔,自己先干为敬。

    瞧这架势,胡闯马上就要问,你失恋啦?瞥见梁霜影使劲冲他挤眼色,识相的闭了嘴。

    高高兴兴的同学小聚,演变成孟胜祎的个人演唱会,胡闯作为嘉宾偶尔串唱几句,走得调是一个赛一个的远。旁边无奈的两人,只好学着适应,顺便聊着天。

    对了,俞高韵这么提了声,从卫衣前兜里掏出个东西,递给了她,“有进步了吧?”梁霜影接过那只纸折的‘青蛙’,实在不想打击他。这根本就是只丑蛤/蟆。

    如同以前一样,她要拆开了重新折起。

    结果,摊开了纸,发现里面写有一行字,不是「我喜欢你」,是「我还喜欢你」。

    那瞬间,所有白驹过隙的青春,一幕幕倒退,公交站的雨点,蜿蜒上山的吊灯,晚风穿过的消防通道,挂着彩灯的圣诞树,在她手心写下的名字。

    临了,孟胜祎唱到动情,嘶吼着那一句——有的人说不清哪里好,但就是谁都替代不了。

    梁霜影站起来说,“……我去趟洗手间。”

    拐进女厕的门,融热的感觉在眼眶里打转,她急忙仰头,深呼吸着,好不容易将它们逼了回去,低下头,还是有滴眼泪滑落到脸颊。怕揉坏了妆,她轻轻的擦,突然气恼的咬着唇,重重地跺了下脚。

    记不清房间号,在走廊绕了一圈,她从包厢门上的小窗望了进去,找对了房间,也看见了安宁。是精心打扮过的样子,恬静而温柔,她与俞高韵讲话,微笑的眼睛,不必再去揣测心意。

    梁霜影推门进去,轮到胡闯瞎吼乱叫着,她没有迟疑的坐到了孟胜祎身边。有了醉意的孟胜祎,把头靠向她的肩膀,嘀咕着莫名其妙的话,而她若无其事的,忽略了他的目光,偶尔笑一下高音劈叉的胡闯。

    我们很像,都像个执着的傻瓜,拯救不了自己,也成全不了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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