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饥肠辘辘,红依捂了捂肚皮,看见地上倒扣着一个陶罐,无精打采的跑到雪地上闷了一罐雪,放在火堆旁慢烤,不多时温出了半罐水。地上的竹筒杯还泛着青,红依倒了杯热水,捧在掌中独自喝着。杯中的热气如一团团云烟,袅袅升起。这一抬头,看见石壁上画着几个神似貌不似的童子。
只见第一个孩童双臂挥舞,满脸欢笑,开心的跑来,如同要扑进亲人的怀抱。第二个孩童身形歪曲,左摇右摆,蹦蹦跳跳,极是顽皮。第三个孩童单腿跳跃,双腿互换,脚步如风。第四个孩童更是可笑,身体缩成一球,滚来滚去。红依心想:“这莫不是道长悟出的什么功法秘籍,刻在这石壁上。难不成他闲来无事画几个四不像的童子做什么。我且练练看。”
想到此处,放下竹筒杯,张开双臂,如作飞鸟,跨出十多步跑跳到洞口,又折身回来,左蹦右跳,宛如奔兔,直蹿到石壁前,又一反身,单腿跳跃,成了单脚青蛙,这几下怪蹦可不打紧,刚喝下的雪水全数偶偶给吐出来了。心中却极是畅快,从头到脚,一片清新,像是甩去心头一块重压,别提有多轻松,随即弯身,头向膝盖内一蜷,脚尖点地滚起了雪球。没想到背腰着地钻心刺痛,接着整个督脉都暖了起来,滚了四五下,只觉一口热气在胸口突突乱跳,红依双臂一展,脚掌齐蹬,稳稳的站在地上,舒了一口胸中闷气。
抬头看见莘城子正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出神。
红依不知,莘城子道长已在洞口看了她好一会儿,见这丫头发现了自己创立的“返老还童四式”,还偷偷练习,心中不免又气又喜。气的是自己十几年所悟,这丫头旦夕间就全拿去了,喜的是自己十几年心血,也终于有人看懂,还练习起来。
红依看莘城子道长怀中所抱,才是一个真正的童子,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袖子被扯去一大块,正是白虎口中的那块破布。那童子昏睡在莘城子怀中,瘦弱的不成样子。红依只顾看那童子,全然没有注意莘城子此时的脸色,忙走过去道:“这孩子怎么了,冻坏了吗?”
莘城子给这男童已输过真气,心中知他无事,弯腰把他往温暖的火堆前一放,道:“丫头,把热水喂他喝些。”
红依忙倒了热水,喂那男童喝下,接触他肢体之时,只觉这孩子虽然睡着,体温却如一团暖火,便知他无性命之忧,晃晃着他胳膊喊道:“快醒醒,你快醒醒,你家在哪里?”
莘城子兀自又躺下去睡觉,冷冷说道:“你叫醒他也没用,他不会回答你的。”
红依心中更疑问了,一个昏睡的男孩,道长何以知道他不会回答。但孩子既然无事,也便放心。倒了杯热水奉给莘城子,道:“道长,天太冷了,您也喝点热水吧。”
莘诚子一声冷笑,接过去喝了。红依看他一饮而尽,只晓得他太渴,恭恭敬敬又倒了一杯,莘城子喝完哈哈大笑,指着石壁道:“丫头,你怎么看待这四个字。”
“字?”红依所知,那是四个孩童正在玩耍,哪会是字?这又抬眼再看,却情景大变,看了一会儿,眼前一亮,可不就是字吗。这分明是道长用不同的写法一气呵成的四个“童”字,只是这字似字似画,放荡不羁,行如流云,力如劲松。正因为红依那会儿饥饿头晕看花了眼,竟看成了四个活蹦乱跳的孩童。立字底横轻挑上扬便是孩童臂膀舞闹,活灵活现;里字底横下弯收笔宛如孩童双腿疾奔,箭步如飞;字瘦一点仿佛孩童举步跳起,身手轻巧;字宽一点活似孩童抱膝,滚地嬉戏;头上一点写成连笔,简直是孩童欢跳,乱发纷飞,真是妙极。红依认真地答道:“是四个不同写法的童字。”
莘城子点头,感叹道:“世人只知五禽戏,却不知当年轩辕黄帝所创的孩童奔波法更是伟大,贫道自己悟了十几年,创出这‘返老还童四式’,竟被你这丫头说拿走就拿走了。”
红依心中大喜,跪下说道:“没关系,道长可以收我为徒,徒儿学了师父的东西自然没有错啊。”
莘城子听此,莫名其妙的怒气冲顶,吼道:“我莘城子今生只有五个徒儿,但绝不会有一个是女子。你赶紧走吧。”手中竹筒杯崩卡一声,被扔在石头上,成了几节凄惨的碎片。红依却想不出莘城子为何生气,脸上顿时被吓得没了血色。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又不甘心离开。
莘城子径直走出洞口,瞬间又走回来,手里扔出两个雪球,道:“你赤脚站在上面,倒数十个数,什么时候能化雪为水,我再考虑。”
陆无渊正在自己房中铺纸舞墨,只见写道:清风奏乐水和歌,瀑帘万丈从天落。十弯九曲神仙洞,山河清明兽鸟国。松涛柚浪柳荆海,桦杨枫樟桑满坡。银果枥槐赤芍药,土珠血笋青马勃。诗头乃是“歌潭颂”,写的正是陆无渊自己对歌潭的赞颂,前两句写景,后两句写药。金鹿堂的弟子在歌潭习医识药期间,陆无渊也学会了不少,顿感歌潭真是药材宝库,土珠、血笋这些好药旁处是绝对寻不到的。只是心中隐隐不畅快,那红依小佛女已回到玉阳一年,纵然她不幸没了性命,旁人看来与自己也没什么瓜葛。但他二人曾同塌而眠,玉女砂消失也是因为自己,心中莫名其妙牵肠挂肚,难以忘怀。
白鸦扑棱棱飞来,对着桌角狠啄了九下。陆无渊神色大好,说道:“当真是师父回来了。”丢下笔墨,随着白鸦疾飞而去。
白鸦的飞速赶不上陆无渊,不一会儿,只见陆无渊形单影只的在树梢飞跃。至于这一身的功夫,他如今也没有什么心得要请教师父,只是红依的事情在心中拿不定主意,时不时还要自责,实在痛苦,要请求师父点化几句,解了心中疑问才好。如此飞速,要不了多时就会赶到幽明谷。忽觉眼前白影一晃,一阵仙风道骨扑来,刚好与自己擦身而过。还没回神,那仙风已折身回来,冲在陆无渊之前。
陆无渊急忙收脚,站在一弯树枝上。拜喊道:“薛前辈!”
“无渊。”这说话的正是云鹤峰的长老薛芷,她已年过百岁,鹤发童颜,白色道袍一尘不染。脚抵树叶如一朵轻云,神色淡定仿佛看透万千尘埃。云鹤峰是歌潭的一支,但陆无渊小时曾在薛芷门下修行,又是晚辈,故而相见之时薛长老也只是一句无渊,全无掌门长老俗事之称。
陆无渊道:“薛前辈,您这是急着要去哪里?”
薛芷道:“北方连下两场大雪,我正要前去长白山练功。”
陆无渊心知,长白山离歌潭甚远,薛前辈离开云鹤峰,门中诸事定早有安排。云鹤峰弟子向来行事端正,武功绝好,多年来给歌潭立下了汗马功劳。他立即恭敬拜道:“薛前辈您路上小心。”说完这句登时又觉不对,薛前辈号称云鹤老人,她老人家的功力,当今武林鲜有敌手,哪里需要什么小心。不过要是和师父还有山河老人过上几招,也不知如何分出胜负。
陆无渊只是稍一出神,却被薛芷看的清清楚楚,她哈哈一笑道:“你可是要去找那原头老儿,估计是找不到了,他邀我们去长白山赏雪,必是早我动身。”
“师父已经走了?”陆无渊心头一阵沮丧,却也没在脸上表露出来。
薛芷眉梢一弯,道:“无渊,你心下所忧之事,我送你四个字‘顺其自然’!”
陆无渊默念顺其自然,心道:“顺其自然,可是要我顺从本心吗?我当真可以把她接到歌潭来,等过了冬,身体无恙了再送走。可玉阳那边,又该如何交代。”抬头道:“薛前辈……”不知何时面前早没了人影。
陆无渊兀自飞奔着,白鸦和大嘴盘旋在四周。到了幽明谷,仿佛各处都飘过师父的身影。他独自走进绿云小屋,师父果然不在,空空的酒坛,一顶草帽扣在地上。阳光透过树藤的缝隙,留下明暗斑驳的影子。他弯身要捡起草帽,忽而想到这草帽一直都是挂在树藤上,怎么会好端端的倒扣在地,顿时喊道:“是师父。”掀开了看,只见地上留字:既是苍天定姻缘,何必无为妄问天,顺其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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