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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一沉，皇阿玛没有召见我，我原以为是圣驾还未回京。可是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却丝毫不知。
我吩咐了睿儿掌灯，让何玉柱同行带路。
我立在书房门口，遣了何玉柱下去后才轻轻推开门。
屋内被浓重的夜色笼罩着，我只踏入了一步，就听到一个‘滚’字，这其中蕴含着胤禟的怒意。我四下环顾着屋内，凭着依稀的月色走到烛台前掌了灯。我望着满屋的狼藉可以想象到胤禟当时的每个神情……我向屋内深处走去，只见他坐在地上背靠柜子，将头埋在双膝前，头发也是蓬乱的。我伸手轻轻抚着他脑后的发丝欲将其梳平。
胤禟闷声的吩咐道：“出去，把灯吹了。”
我心疼他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他一向高傲，这世间除了皇阿玛能斥责他几句，他何曾听过他人之言。现下当着群臣众皇子面前受了皇阿玛几记耳光……他如何承受这颜面上的……也许更多难以接受的是他们兄弟均是受挫后的不甘吧。我跪在他身旁，伸出双臂环抱着他，如同母亲环抱着自己的孩子般的疼惜。他什么都没有再说，可是我清楚的感到他在我怀中身体颤抖着，他虽然强烈抑制着哭声，却还是有隐隐的哽咽。这样的夜中，他的无助好似一个孩童般需要人来安慰，我怀抱着我的丈夫，细细的感受着他带给我无限的哀痛。我的泪埋在他的发间，这是我再一次向我丈夫递出的降表。我们成婚八年，他从未在我面前展现出任何一丝无助需要悲悯的时刻。只是现在，我不得不再次原谅他先前所做的一切，哪怕是利用我的女儿。权力这条路上，他付出了太多的精力与执念，或许诚如胤祯说的那样，我的选择从来都应该是无关紧要。我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站在胤禟身边一直支持着他、搀扶着他共度白头。
胤禟依然如旧的去上朝，只是他不再去议事。每日下朝后，他只是回府将自己关在书房内，显然他没有从前几日的冲击中缓过神儿来。
十月初二，因张明德案，胤禩被革去贝勒。初四，皇阿玛又责了宸妤，说是其嫉妒行恶。
胤禟却没有过府探望。下了朝后，依然将自己关在书房内。
我不知现下这样的局势，他还要去如何乾坤扭转。
他每晚都会过来和我用膳，虽然我不再拒绝，可是却因前些日子的事儿丧失了往日的亲密。可是恰恰这样，我们却是得到了难得的平静祥和的日子。很多次，我都想启口，我想告诉他，胤礽即使被废，他都是赫舍里皇后唯一的儿子。赫舍里皇后在皇阿玛心中的地位非比寻常，这黄袍加身的思念岂可会轻易落在其他人身上。只是，我都选择了沉默，既然胤禟有自己的坚持，不管对的错的，我都应该站在他身边，哪怕前面是荆棘铺路，我都愿意与他携手一起去领略命运赋予我们的到底是责难还是幸福。
因为胤禟的沉默，我还是择了一天过胤禩府中看望了宸妤。胤禟本就与胤禩亲厚，宸妤更是胤禟的表妹，这样的关系使我作为胤禟的福晋不该不闻不问。
府里的下人瞧了我来，面带喜色匆匆跑了进去通禀。我想，这大抵是胤禩被革后少有人再来议事探望吧。
宸妤一身桃花粉的旗装，眉梢夹杂着几分喜色，从屋里迎了出来。
见她没有想象中的沉寂，我自是笑着过去，轻轻拉起她的手，“看到你这样，我便安心了。”
宸妤的笑里虽是有几分无奈，有的更多是平静。她所展现的淡然恰恰是作为一个女人在垂堂之戒下神圣不可轻视的最高境界，她的语气与她的神情一样的平静却不可令人忽视，“既是好事，我何必哀伤。从我认识胤禩那天起，他是就大家口中的贤德又近人的八皇子。这些年，他在朝中的动作，我何尝不知？我也极力让安亲王府动用一切势力在朝中为他拉拢人脉。母仪天下从不是我的愿望，但是如若他要为那身明黄奋身不顾，我愿意听从他所有的选择与安排。现下，革了爵位，也不用上朝，整日闲赋在府中。这未尝不是好事。他终于可以在府里安稳下来陪着我一起看书作画，煮茶下棋，也没有因此败了性子，依旧如常。”
我轻轻扬起嘴角，真心为她高兴。“八哥能如此淡然，也是你的幸事。”
宸妤呷了一口茶，轻声问道：“表哥他还好吗？他这么要强的人，皇阿玛当众给了他几记耳光，他定是心里难过得紧吧？”
我轻轻摇着头，沉默了些许，心中即使不安却也只能如实说道：“他每日下朝后将自己关在书房内，我很担心他下一步要做什么安排。他的执念比任何人都深……”
我还未说完，宸妤将纤细玉手盖在我紧握的手上以示安慰。“不要担心，表哥自有分寸。我知他深谙谋术，其实这些年他们哥几个做事，胤禩很多都是采纳表哥的谋略。他是个多么聪慧的人，你不是不知。”
“这恰恰使我感到害怕。我宁愿他向五哥那样，当些简单的差事，做个清闲的皇子。”我在唇边架起一抹充斥着可悲的笑意，声音却是空前的悲凉。
宸妤听我沉了声音，本是平坦的眉心此刻微蹙显然因我的话扰乱了心绪，只能对我好言相劝，“别想太多，那些不是我们可以主张改变的。而且我想，总有一天会变好的。”她话至此，已是红了眼眶，“皇阿玛责我妒妇，现下这整个皇室，就连外臣都知此事，定是拿我们夫妻当成饭后的谈资。可是澜儿，我相信总有一天，我和胤禩会站得更高。故而我现在不会露出任何悲哀的神色。总会有那么一天……”
“福晋，十四福晋来了。”一个奴婢从屋外走了进来低声禀着。
宸妤立刻用帕子抹去已是溢出眼角的泪珠，声音如常的吩咐道：“去请。”
十四福晋进门先是客套了几句，终是神色慌张的开了口，“此次前来，嫂子莫要怪我。实在是十四爷现在不听劝，故而我来想请八哥是否可以过府一趟。”
宸妤显然对十四福晋的要求感到为难，将视线从十四福晋身上移开，却没有启口。
我自是知道宸妤的难处，现在胤禩被革了爵位，上朝议事的差事都被免了，现下再去胤祯府中只能是讨了让人抓住把柄的嫌疑。我伸手将面前的桃花糕推到十四福晋面前，欲要转开话题，轻声道：“弟妹莫急，来尝尝这桃花糕，都是……”
十四福晋急急的打断我，“九嫂，我现在哪有心思吃这个？十四爷刚是挨了板子，本就是行步艰难，现下皇阿玛见他有伤便是免了上朝的差事。可是十四爷却不听我们的劝，非要起身练剑，这身上的伤别提休养更是加重了。我这不是万不得已，是不会来打扰八嫂的。”她双目垂泪，眼中全是担忧之色。
“弟妹，我自小在德妃娘娘处长大，与十四弟熟稔些。现在局势你也知道，恐是八哥有不便之处。你若不弃，我这个嫂嫂愿意与你走一趟。你看可好？”我既是知道宸妤不能拂了十四福晋的来意却又不能让胤禩去这一趟，我只好委曲求全毛遂自荐道。
宸妤感激的看了我一眼，转过头对十四福晋说道：“你九嫂与十四弟一同长大，现下又是他嫂子，怎么说两句也会听进去的。既然你九嫂愿意同你跑这一趟，还不赶紧谢你九嫂。”
十四福晋眼珠儿左右一横，暗自思忖着，许是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便也只能承下，规矩冲我福身谢道：“多谢九嫂。”
与十四福晋同车，她不安的绞着手中的帕子，时不时掀开车帘看着车外不停流转的景色。
我欲开口安慰她，可是她似乎对我总是有些一丝警惕之色。我不知这抹警惕来自于什么事端，只是大抵明白这恐是与胤祯有关。
我随十四福晋入了府，她引我到院门前却止步于此，神色为难却终是低声述着，“十四爷已是吩咐了没他准许，谁也不准踏入一步。”
“放心吧。我是他嫂子，他自会留些情面。”
十四福晋颔首，“那有劳九嫂了。”
我伸手轻轻推开了院门，还未见院中景色，一只利刃已是从脸庞擦过。我心下一惊，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胤祯抬眸见了是我，眼中闪过一瞬的惊讶进而不悦的蹙着眉，蹒跚的向我走来。
我定了神，见他咬着牙迈着步子，额上已是渗出了密汗。我急忙快走几步，伸手扶住了他。
胤祯先是疑惑的看着我，终是叹了口气，用他少有的失落口吻问道：“你来做什么？”
我从袖中掏出香帕递到他面前，不理会他的问题只是自顾自淡淡的说着，“擦擦汗吧。伤势可好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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