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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忙回到岗位，蔡鑫繁继续重复着上午的工作，虽然动作很慢，看得出来，他很认真。从周边同事们的聊天口音中，他判断出他们多数应该来自一个地方。他很想参与，可又不知如何说起，而且他们的口音听起来也很别扭，听得不是太明白，无奈他选择了沉默。
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聊天的话题也进入了尾声。短暂的沉默，一位年近五十的中老年妇女打破了沉浸，只听她说：“小或子，老家咯哪儿达？”
没有回应。
边上的的王燕推了推埋头干活的蔡鑫繁说：“阿姨，问你老家是哪里的。”
“问我？”蔡鑫繁反应过来说：“江东省得。”
阿姨再问：“叫啥嘞？”
蔡鑫繁一脸茫然。
边上的王燕翻译道：“问你叫什么名字。”
“哦！”蔡鑫繁解释道：“不好意思，刚才没听懂。”
“我叫蔡鑫。。。平。”蔡鑫繁心里扑通乱跳，直呼好险差点就说漏了嘴。
王燕对阿姨说道：“人家听不懂咱涝家划，就木妖讲嘞。讲普通划。”
阿姨不好意思的说道：“跟你们讲习惯了，一时没有改过来。”
“那阿姨，你老家是哪里的？”蔡鑫繁礼貌性的回问道。
“我们徽州省的，阿姨、我、王燕、杜艳还有陈组长，以及那个订中底的也是，线头边上写中底号的是陈组长的老婆。”边上的吴大平热情的介绍道。
“你们一个地方的？都是一个村。”蔡鑫繁好奇的问道。
“可不是，一个村的，我们都是托陈组长带出来的。”吴大平说道。
蔡鑫繁心想，难怪你们那么熟，说的都是老家话。
还不等蔡鑫繁细想，阿姨就问道：“今年几岁。”
有些像媒婆打听情报一样的问题，蔡鑫繁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十九。”
“第一次出来打工？”阿姨继续。
“嗯。”
“怎么不读书呢？”阿姨追问。
“读不进去，不想读了，再读也是浪费钱。”蔡鑫繁如实说道。
阿姨指了指他身边的王燕和斜对面的杜艳说道：“她俩跟你一样，比你早来两月。”
“憋说啦！婶！”王燕和杜艳几乎同时埋怨道。
“好，好，不说，就不说！”阿姨妥协道。
边上另一位三十出头的妇女打趣道：“阿姨又没说错什么？你俩用的着这么急吗？难道还想保密啊！”
涉世未深的两位姑娘顿时不知如何作答。
“什么事情需要保密啊！”陈组长的骤然出现，使众人同时沉默。
“怎么回事？我一来都不说话了，该说的就说嘛！我又不是车间主管或者厂长，怕什么？”陈组长和蔼的说道。
“开早会你不一直强调，不准说话么。”王燕说道。
“上级要求不说话，开早会的时候我肯定要提么。但不一定要这样做么，那样做是给大领导看的，只要你们眼睛放亮些，大领导来就做做样子，沉默一下，就可以了么。毕竟我们是人，一直不说话，那是死人嘛！说说什么事要保密的。”陈组长还是一副亲切的态度。
“也没什么，就是阿姨把王燕和杜艳的年纪说给新来的听了。她两人不乐意了，有些埋怨阿姨。”中年妇女说道。
“是不该说，什么话都被你们说了，让年轻人去说什么？这应该他们自己去相互了解么。”转而又说道：“不过既然说了。也没什么好埋怨的，这又不是什么秘密。我想除了蔡鑫平新来的之外，大家都知道吧！”
转而又对蔡鑫繁问道：“感觉怎么样？”
“还好，不难，就是速度还赶不上她们。”蔡鑫繁说道。
“既然不难，我就给你三天时间，把速度练起来，不然我就不要你了。”陈组长半开玩笑半带威胁的说道。
“好了，加油！”陈组长拍拍蔡鑫繁的肩膀向后走去，回过头开玩笑的说道：“说话的声音小点哦！不然对你们不客气。”
陈组长几句话给蔡鑫繁压力，也给了他很大的鞭策。
接下来，他不再着重工作细节的完美，而是总结要点，把要点连成一系列动作，并加快这个动作的练习。每做完一件就交给王燕检查，不足的地方王燕再加以点明指导，很快他的速度比上午快了许多。
“可以嘛！真有你的，这么快就掌握了要点。”王燕一边检查蔡鑫繁的工作成果一边赞赏道。
“来，你看，这里有几处断点。”王燕指着鞋后帮修剪处说道。
“有断点就不好是吗？”蔡鑫繁问道。
“有断点对鞋子是没有什么影响。但是它能影响你的工作速度。你再看我。”说着王燕就拿起线上流下来的鞋帮，熟练的拿起剪刀在后帮主跟里露出的软化材质处，一气呵成修剪完成。如此反复修了几次，最后指着自己修剪的鞋后帮说道：“看清了没，一个断点都没有，一次就修剪完，没有停顿。要想把速度提上来，就得像这样练习。”
“那脚后跟是个弧形口，不停顿有些难。”蔡鑫繁说道。
“你现在别练速度，就专练一次性修一只鞋帮。你要不这样练，以后你会发现别人都轻松的工作，而你手忙脚乱，一天到晚都忙个不停，很累的。”王燕说道。
“好，我慢慢练。”蔡鑫繁拿起线上流下的一只鞋帮，慢慢的修剪起来。
在枯燥的练习中，蔡鑫繁有些急躁不安，他不时的看看流水线上源源不断流下的鞋帮，又看看墙上挂着的时钟，心中不时的疑问：“上午一眨眼就过去了，下午怎么这么慢呢？”
这时前面一位小伙子沿线走下，边走边说：“快换线啦！下一款做马靴。”
“你真走运，刚来第一天就遇到换线。”王燕对蔡鑫繁说道。
“换线是做什么？”蔡鑫繁问道。
“就是说这个产品做完了，换别的产品。”王燕说道。
“你喜欢换线？”
“那是当然，你以后也会喜欢的。”
“怎么说？”
“要是你知道每次换线都有差不多半小时的休息时间，你会怎么想？”
“哦！是这样，你早说不就玩了吗？”蔡鑫繁高兴的埋怨道。
很快上方的鞋帮开始断流。
人们有些去厕所，有些喝水，有些在座位上聊天。而蔡鑫繁什么都没有做，他则是趴在工作台上小憩。
“快点起来。”王燕对抬起头的蔡鑫繁说道：“这里不能睡觉，让组长看到了会说你的。”
“不好意思，我以为休息时间想做什么都可以。”蔡鑫繁说道。
“除了睡觉，聊天的声音也不能太大之外，总的来说都还可以。另外还要保持警惕，因为多数换线的时候厂长都会亲自来的。”一说到厂长，王燕开始四处张望。
听说厂长会亲自来到线上，蔡鑫繁一本正经的坐了起来。
“来啦！厂长来啦！”王燕警惕的把消息传给大家，大家立即保持沉默。
很快一个身材中等，一头短发，国字脸，浓眉大眼，手带一霸气手表的中年男子手拿一双鞋帮来到线边，对那喊换线的小伙子招手道：“你过来。”
小伙子来到他身边，一声不吭。
他把鞋帮交给他说道：“按帮面的尺码配好楦头和中底。”
小伙子依然一声不吭的做好一切。
接下来就是放纸跟、刷鞋帮后跟黄胶、修鞋帮后跟、刷鞋帮白胶和中底白胶等等，他都严密的查看着，直到鞋帮、鞋楦流入烘烤机，大家才松了一口气。
看到厂长的离去众人恢复了小声说话的形态。
“你们工资是怎么算的？”蔡鑫繁小声的对王燕说道。
“你进来的时候他们没跟你讲么。”王燕反问道。
“只是说了个大概，不是很清楚，所以问问你。我想，你在这做了这么久，肯定最熟悉了。”蔡鑫繁说道。
“喏。”王燕看了看对面跟自己同一个岗位的女孩说道：“就是嫌工资低，她才离职的。也正是她要走，正巧就招了你进来，按说应该招个女孩子来的，因为还是女孩子有天份干这使剪刀的活。”
“那你呢？你不嫌这工资低么。”蔡鑫繁问道。
“嫌工资低也没有办法呀！你也听阿姨说了，我就比你早出门一月，什么都不会做，只能先这样做着，稳定下来，再做打算。”王燕说道。
“那你知道最高发多少钱吗？”
“你以为是技术工记件的，每个月都有高低啊。”王燕没好气的继续说道：“我们这边的普工，只有一月到头一天都不请假，才能七百五，一分都不多。不然你只会拿到比这还要少的钱。所以大家都会想方设法的找师傅学习技术工，哪怕给那些技术工白干也无所谓。”
“这么说来做普工真的不行。”蔡鑫繁说道。
“可不是嘛！就我们流水线后半段几乎都是技术工，像开前帮机的、拉中邦的、锤鞋的等等都是计件的技术工，他们高的时候拿过接近四千，最低也有两千多。”王燕介绍道。
“这么高。比普工多好几倍呀！”蔡鑫繁惊讶道。
“岂止。你是不知道，都说开前帮机的工资紧次于厂长的工资。”
“不会吧？”蔡鑫繁不相信。
“他们的工资都是保密的，谁也不知道。这消息还是陈组长说出来的，你想陈组长底薪三千五，加加班补贴，加通讯补贴，再加生产提成，一月下来能有六千左右，他还说开前帮机的比他高，你可以去想一想了。”王燕凑近了些，小声的说道。
蔡鑫繁也小声的说道：“这么说开前帮机的工资是我们的十倍，而且还是最少估算。”
蔡鑫繁开始盘算着是不是要去学开前帮机，而他的这些小心思没有瞒过王燕。
王燕再次俯下身小声的说道：“听说能进厂开前帮机的人，都有很硬的关系，最起码多半都跟厂长走的很近很熟。”
“你怎么会这样说呢？难道你跟开前帮机的很熟？”蔡鑫繁问道。
不想王燕听闻这句话，立马变脸说道：“你什么意思？”
“我没有什么意思啊！”蔡鑫繁不知所以的说道。
“没什么意思？真的吗？”王燕逼问。
“真的，真的。”蔡鑫繁赶紧点头说道。
“那你刚才为什么说我跟开前帮机的很熟？”王燕微怒道。
“只是习惯性的追问，谁叫你懂那么多关于他们的事。”蔡鑫繁解说道。
“我也是观察出来的，不信你也可以下班后去观察一下。”王燕释然道。
“观察什么？”蔡鑫繁不解。
“当然是去观察工业园周边开设的学前帮机的店。在那里，只要交钱，就包你学会，只不过不包就业。你可以考虑去学一下。”王燕打趣道。
经王燕这么一说，蔡鑫繁顿觉自己之前的想法是那么的幼稚。连接起吴大平的话，蔡鑫繁隐约的感觉到一张张无形而且庞大复杂的各种关系网隐于车间每个人身上，也包括自己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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