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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夜里，鹦雀的叫声渐渐沉寂了，农家的大黄狗不时的叫两声，小宛搀扶着马生摸着黑回到了村里。
微亮的烛火透过农户的窗，凉风习习。院子里的树弯着身子，守护着摇椅上睡着的老人。农妇守在床边，忙着针线活，时不时的为睡着的孩子驱散着蚊虫。
马生两人悄悄的回到家门口，发现小屋子里亮着光，在院子门口停着辆马车。小宛知道应该是老头昨晚赌完了气，回来了吧，但这马车。
难道这么晚家里还来了什么客人？
马生估疑的看了一眼，倒不放在心上，小宛快步推开门，扶着马生进去。
只见孙且末和一个中年人坐在桌边，谈论着什么，茶水在桌上冒着热气。
孙且末看着进来的马生，本来挺和气的老脸不自觉的板了板。老头想起了昨晚不太愉快的谈话，老头觉得马生的话不论在什么时代，都太过离经叛道了，但如果对于小宛来说，自己确实做的不那么好。
小宛想去恒温书院上学，老头不觉得那有什么好，外面的世界光怪陆离，总有人着急的奔向那花花绿绿色彩缤繁的世界，但世界哪有那么好，最后到像是充满期待的去淋了场大雨，然后在大雨中撂了挑子踢着橛子甩着泥巴，落汤鸡似的又回到这茅草屋里，赶脚的吃口热汤饭。
但这是老头自己觉得，老头不能因为自己觉得什么好就让小宛也和自己一样，马生说的不对，但不能让小宛错。
马生迈进门，并没有去看谁，垂着眼皮弯着腰对着两人作了揖，“晚生有礼了”。
小宛放下背篓，跑到老头身边拉着老头的手。
老头笑了笑：“来，见过你杨叔，我和你叔商量好了，他会送你去书院的”
此人名叫杨度，乃老头好友。
杨度摆摆手，哈哈笑道：“小宛倒是长的越来越俊了”杨度看了看孙且末又道“小宛，你爷爷为了你上学可是费心了，连夜找到我载到附近的大市里给你换了束脩又赶了回来呢。”
“啊！”小宛有点不知所措。
小宛感激的看着老头，转过来对着杨度一拜嘴中说道“谢谢杨叔，小宛一定能考学成功，所愿成真。”
杨度停下喝了一小口茶，笑着指着小宛：“你这爷孙一个倔脾气，哈哈。”
老头笑了笑说：“宛儿，你现在收拾收拾就起程吧，赶着夜加紧点路程”老头又看着准备去侧房的马生“既然你那么支持小宛，也替我护小宛一路可好，顺便看看都城的秋吧，都城的秋，可美了”
老头竟一脸的怀念之色。
马生停下步子，“老头子，承蒙这日子的照顾”
老头看着马生投过来的眼神，知晓他恐怕也明白自己的身体状态了，老头摇摇头这小子来路不明，所识又更乎常理，虽然身子孱弱，但人心向背，不得不防。
老头深深记得，马生刚醒时，问了自己三遍你是谁，那眼中的狠厉和无所畏惧，若不是老头故意放出威压怕是镇不住他，而且再说，老头这一把子年纪，你问我就要告诉你我是谁吗，于是随口编了个李福德的名字。
小宛收拾好了包裹，过来抱了抱老头，老头推着小宛出了门，杨度扶着马生，三人上了马车。
老头望着马生，又想起了那晚的对话。他记得那双眼睛是泪里带着火苗的。
马生指着不允许小宛去恒温书院的孙且末大骂：“你们父母总是这样，将自己未完成的梦想和幸福的生活寄托在儿女身上，又将自己的狼狈艰辛怪罪在儿女头上，我们如此艰难的生活都是为了你啊。为什么要为了儿女，你们不能找一个像样点的房子么，又为什么要用煤火取暖呢，你们怎么就甘心如此狼狈又将未来的希望通通的寄托在儿女的身上，你们在生儿女时就抱着这样的念头么，唉，年纪差不多了，我们也要个孩子吧，以后养老送终，或者，哎，孩子挺可爱的，我们也要一个吧这样的念头么，那是一个独立个体的生命，孩子们通过你来到这个世界又并不全然属于你，孩子们的意义不是因为你想要所以会存在这样的意义，而是孩子们要来到这个世界上来完成属于孩子们自己的意义，脊牛教会小牛成长，带它认识所有迁徙的路径和生存的方法，会蹚过浑水踏过鳄鱼去找自己落队的小牛，却又会在小牛成年后自己独自掉队离开熟悉的队伍也离开小牛。人类是像啮齿类老鼠一样的杂食动物又学不会动物们的纯粹，人类太智慧也太复杂。”
老头听着马生的怒斥，出奇的安静的承受着，因为老头想起自己已逝的儿女，自己确实是这样的父母啊，自己怎么能又让自己的孙女，重蹈覆辙呢，但是，孙女却还是选择了自己曾希望自己儿子选择的路，我的儿子不喜欢这条路，现在的我也不喜欢这条路，但孙女如此选择了，当然还是选择去支持她。
可那又怎么样呢，老头想着，马生你的身体还能撑得过都城的秋天吗，枫树林，烟草色，万里红墙绕飞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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