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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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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岂三百一十一年,清熙帝为君不仁,暴戾昏庸,致使民间怨声载道,故安平王伙同右丞相逼宫,薨怿清熙帝于乱剑之下。安平王斩其颔首悬于宫墙之上,百姓见之,皆抚手相庆,天岂一夕改朝换代,安平王称帝,号轩平,昔清熙帝之所甚爱妃沈氏暮婉入主东宫,封为帝后。

    ……

    安平王带兵闯入宫中之时,宫内早已乱成一团,烧杀掳掠,火光冲天,到处都是惨叫声。而冷宫中的女人,疯了的跟着疯叫,没疯的早已收拾好包袱趁乱逃了出去。冷宫最深处的一处院子却幽静异常,丝毫不受影响。

    院中种植着各色花草,每一株不论是栽种还是剪裁,都显得十分精致,看得出院主人的用心。若是有宫人踏入,说不定会以为误入了哪位娘娘的宫苑,只是这样的院子出现在冷宫中就越发引人深思了。

    纯良正托腮守着石桌上的一盆昙花,冷宫固然清冷,可她守着一方天地,这么些年难得的清净,一颗心早就如古井一般,掀不起一丝一毫的波澜,若是说还有什么能让她挂心的,怕是只有昔日金銮殿中那个厌弃她的人了。

    是的,她在等,等他死,或者等他哪日发了好心,终于要将她弄死为止。

    但是当宁儿进来说皇帝的头颅被悬在宫墙之上的时候,纯良既没有大哭也没有大小,她只是盯着一瞬间已然绽开的昙花出神,脑子里想起慕容玦那副恨不得把她踩到微尘里的模样,想到他看着沈暮婉一脸我的心肝宝贝小甜心的模样,她叹了口气,不知是嘲是怜,却是语带笑意:“慕容玦啊慕容玦,你活该啊……”

    宁儿在一边很是解恨地咔咔直笑,一边提议道:“主子,既然狗皇帝都死了,咱们干脆也趁乱逃吧。”

    纯良摇摇头:“沈暮婉这些年一直派人看守着这里,我们逃不掉的。”

    宁儿轻笑:“这有何难,我这就通知楼里的人。”

    “我当真一走了之,也是连累父兄。”

    “那我这就让楼里带两个替身过来,掉包什么的容易的很,主子放心就是了,凭咱们三戒楼的本事,就是在沈暮婉的寝宫里,都能让您走的神鬼不知。……”

    纯良笑着看宁儿在一边帮她张罗,心里还觉得这丫头这些年长进不少,却不想话说到一半,就将宁儿脸色一边,慌忙跪在地上央求道:“主子!!宁儿求您出去吧,您犯不着再因为那个狗皇帝犯傻呀,当初您被贬的时候,奴婢就劝您,可您执意留在这,现在皇帝都给死了,您犯不着再这等死啊!”

    等死?纯良垂着眼睑,拨弄着面前的昙花,记得很久以前似乎听说过一个关于昙花的传说,故事中那个聿明氏曾说过,缘起缘灭缘终尽,花开花落花归尘。

    守了几日的昙花却在这刻开了,可不是让她好好了结嘛,可怜她从嫁给慕容玦那天就一直在等死,这许多年倒是苦苦将他等死了,真是出了口恶气啊!

    已是丑时,她看了一眼旁边宁儿一脸咬牙切齿的样子,就知道这妮子心里在想些什么了。

    “他人都已经死了,你又何必在心里咒骂他,都咒了这许多年了,人终于死了,还让不让人好好安歇了?”

    纯良觉得有些好笑,却不想宁儿倒更是来了劲,直言道:“我就是要咒他,我要咒他死后永不能入轮回,最好下十八层地狱,每日受烈火苦海之苦。”

    宁儿骂着骂着又哭了起来:“呜呜呜~要不是他,能害得您这么苦,这会儿人都死了,您接下来还不定要为了他干出什么事来,您是我们三戒楼的主子,要什么我们都可以给您弄来,何苦为了慕容玦那个臭男人作践自己!!”

    纯良看着有些不知所措,这丫头这么些年在楼里作威作福,先前还觉得她长进了,这会儿倒是哭得跟什么似的。

    “好了好了,照你说得这么惨,我还没哭呢,你哭个什么劲!”

    话说完,就见着小丫头又是一瘪嘴,皱着脸又掉了几粒金豆豆:“我是为您哭还不行吗?”

    纯良无言吸了口气,心想宁儿这会儿也算是给她提前哭个灵了。想想可不是自己作践自己吗,前两世都是因为慕容玦死的,都吃了两次闷亏了,没想到这一世,还是巴巴地为了这个男人要死要活,的确有些不值,但还是那句话,人真要犯起贱来,谁都挡不住啊。

    纯良掏出袖里的玉哨,轻轻吹响,转眼间,院子里就站了个一身玄衣的男人

    看着面前男人冷峻的面容,纯良开口道:“瑞秋,接下来我要你办的事情,你仔细听好了,这是命令。”

    话音刚落,瑞秋便恭敬地单膝跪地。

    “我要你去将慕容玦的尸首带来,顺便留点痕迹,将慕容琳他们引来。之后,你带着宁儿回夏家,帮我传话给我爹和哥哥们,让他们今早辞官。三戒楼的楼主玉佩交给我二哥,今后他就是三戒楼的主人,你们要保护好夏家人,今后一切事情都要听从我哥的号令,明白了吗?”

    纯良起身将玉佩送到瑞秋的面前,但瑞秋却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这是要抗令了。

    “瑞秋!”

    “赎瑞秋不能听令。”

    “瑞秋,你忘了三戒楼的规矩了?这是楼主的命令,你必须得接!”

    纯良的语气带了厉色,但瑞秋仍是没有丝毫反应,纯良冷笑,道:“你不接是吧,行,我再唤别的人来就是!”

    纯良说着就要吹响玉哨,却又被宁儿给拦住了。

    “主子,您当真要抛下我们?瑞秋大哥和我跟着您这么些年,我们说什么也不能看着您送死呀!”

    纯良一把将宁儿给推开:“既然跟了我这么多年了,应该知道我的性子,我连爹爹和哥哥们都能抛下,你们以为就凭你们俩能拦得了我?左右都是死,不过是慢死和速死的区别罢了。”

    低头朝瑞秋看去,纯良深吸了口气:“瑞秋,不要忘了你当年对我发过什么誓,抛开我们的主从身份不说,这么多年的交情,你连我最后的请求也不答应吗?”

    瑞秋身子颤了一颤,纯良知道他一定是被她话里的“最后”二字撼动,她顿了顿,颤声道:“慕容玦生平那么骄傲的人,死后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明儿一早,我不能让全天下的人都看到他凄惨的样子,他用他那副骄傲的模样鄙夷了我这么多年,若是不能保住他的尊严,我岂不是更不堪?我该多难受,瑞秋,好瑞秋,只当我求你。”

    瑞秋心神俱痛,纯良只听得见他握紧的拳头传来咔咔的声响,半晌才听见他地点了点头,声音僵硬地道:“好,我答应你。”

    瑞秋接了玉佩便走,宁儿知道再劝无用,只能帮着纯良准备了衣裳后,一把火将院子里的花草全烧了。

    自打进了冷宫,纯良就再没好好打扮过自己,她让宁儿帮自己换上逾越的正红色纱裙,贴了花黄,攒了步摇,虽是简单梳洗,却也尽力扮作最美丽的模样等着瑞秋将慕容玦带来。

    宁儿在一边看着纯良,心中酸涩,又要落下泪来,只觉得此刻自家主子就像院中的那朵昙花,虽是最美丽的时候,却只得今夜一晚。

    瑞秋很快就回来了,他将慕容玦的尸首放在房中,便立在一边没再说话。

    纯良这么多年再次见到慕容玦,虽然是死了的慕容玦还是觉得恍惚,这会儿看他尸首分家的狼狈样,再想想他往日比你自己的那副嫌弃模样,不觉心酸。

    看吧,看吧,什么眼光,当年嫌弃她嫌弃得跟什么一样,死了还不是得她搭救才能得了个全尸。

    纯良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将慕容玦搭理干净,外面的吵闹声很快逼近了冷宫,纯良心知是慕容琳他们来了,忙对宁儿和瑞秋道:“你们快走!”

    瑞秋走进纯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纯良只觉得仿若又回到了她第一次见到少年瑞秋的光景。

    “纯良。”瑞秋卷着叹息抚上纯良的脸,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前一刻他还在庆幸今晚能将她带出宫去,却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傻女人当真这么决绝,这一次居然是最后一面。

    纯良如何不知道瑞秋怎么想,她叹了口气,,嘱咐宁儿道:“好生照顾我父兄。”便忍下心中的不舍,别开连退了瑞秋一把。

    瑞秋脚下一个踉跄,看到纯良倔强的背影,当下苦笑一声,带着宁儿掠出宫去。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宁儿紧跟在瑞秋身后,回头望了冷宫一眼,哽咽道:“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当初主子大婚前,那么抗拒嫁给慕容玦了,瑞秋,我问你,你若早知道有今日,当初主子让你带她逃出夏府,你会不会拒绝?”

    夜风在耳边刮着,宁儿的泪水被一次次吹干,可她始终没能听到前面人的回答,光看着前面人的背影,宁儿都感到死一样的绝望的气息,她心想,也许再有一次,瑞秋绝对不会再拒绝主子了吧。

    ……

    冷宫中,纯良坐在榻脚上,看着床上的慕容玦,悠然地笑了,她自行斟了一杯酒,看着在灯光下粼粼的酒水,对着慕容玦道:“上好的断肠酒哦,当初我恨急了你的时候,差点就想给你喝了呢,唉,没想到今日倒便宜了我自己。”

    “慕容玦,我就搞不懂了,我好歹是你的接发妻子,你怎么就这么不待见我呢,一点点怜香惜玉都不懂……哦,不对,差点忘了,你是很怜香惜玉的,只不过都用在沈暮婉那个香玉身上了。”

    纯良这会儿情绪波动的很,气急了就朝自己脑袋上狠砸:“我怎么就这么蠢呢,三辈子都栽在你身上,不过这辈子稍微好一点点,你是死在我前面的,哈哈哈哈……”

    晃了晃手里的酒杯,纯良潇洒地一饮而尽:“你对我太坏了,别以为你死了我就报复不了你了,我可没那么好心,送沈暮婉下来讨你开心,你不是很讨厌我吗?我呢,就把我自己送下去,到了下面见了你,怎么也啃你几块肉,气死你!”

    纯良顿了顿,心想她还真是太入戏了,这台词巴拉巴拉往外冒,这么多年没跟慕容玦说过话,她这一说可就没个停的。

    “你会不会嫌我吵吧?”

    纯良傻了吧唧地凑到慕容玦脑袋面前正问着,下一刻肚子里一阵火烧火燎,气血翻涌间,硬生生就呕出一口血来。

    “哎,这药效也太好了,幸好当初没用在你身上,不然你可得疼死了。”

    纯良说到这里,一堆人就已经涌了进来,纯良看向当头的两个人,不由笑了起来:“哟,这不是一对现成的奸夫□□嘛。”

    沈暮婉知道是纯良偷了慕容玦的尸体的时候,吓了一跳,她始终不明白一个多年蜗居在冷宫里的人还有那等本事将尸体不声不响的带走的,如今这夏纯良又直接道出了她和慕容琳的关系。

    “没想到,本宫却是看走了眼,姐姐倒是个深藏不漏的。”

    纯良将沈暮婉那深意的一笑,头皮一麻,忙撇干净:“别别别,你可别叫我姐姐,我跟慕容琳没关系,我家父亲自始至终都是床上这个,你要想跟别人互称姐妹,大可以让慕容琳以后给你多找几个。”

    沈暮婉没想到夏纯良这么多年过去,还是这般牙尖嘴利,不由气红了脸,埋怨地看了慕容琳一眼。

    纯良正好瞧见了沈暮婉那满含深情又一栏的一眼,不由对着慕容玦的尸体就幸灾乐祸起来:“瞎啊。”

    慕容琳将沈暮婉拉到了身后,开口道:“夏纯良,你居然有胆子在本王眼皮子地下动手脚,不知你是有什么依仗,本王猜夏相不会参与其中吧。”

    纯良盯着慕容琳看了半晌,只觉得这个安平王也是一表人才,奈何和慕容玦一样,都是个眼瞎的,居然也看上了沈暮婉这一朵小白花。

    不论这慕容琳是否和慕容玦一样是真心喜欢沈暮婉的,纯良仍是十分同情这位,这般想着,她便是一笑。

    只这一笑,在慕容琳眼里却是十分妩媚的,勾得慕容琳心中一动,慕容琳从前只远远看过纯良,后来听说她被慕容玦厌弃,只以为纯良姿色一般,不想却是这般娇艳美丽,一时间倒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王爷,我可没什么势力,只是早年习得一些功夫,才能趁着宫里慌乱只是盗了皇上的尸身。”

    纯良话音刚落,便抬手在脚榻上落下一掌,只一掌便将脚下木塌劈成两半。

    慕容琳这才回过神来,见纯良露了这一手,已然信了五分,又听纯良道:“纯良若是身后有什么势力,抑或……像王爷说的那样,当真有夏相相助,又怎会露了行踪,被王爷和婉贵妃发现。”

    腹中内脏像是被揉烂了一般,纯良硬生生压下欲喷出的一口血,背靠床身,眼带笑意地看着慕容琳和沈暮婉:“至于你和沈暮婉的关系,恐怕在场的,有脑子的都看得出来,深更半夜一男一女,衣衫不整,气息暧昧,举止亲密,同进同出,王爷和贵妃娘娘是在正大光明地秀恩爱吗?”

    “夏纯良,你这个贱人!还不给我闭嘴,一介废后,小心我现在就将你处死!”

    “是是是,贵妃娘娘,我知道你因为我坐了几年皇后的位子,早早就看我不顺眼了,我就不麻烦娘娘了,待会儿便自行了断。”

    纯良敷衍地瞥了沈暮婉一眼,转头对慕容琳道:“王爷,皇上是我的夫君,纵使他再厌恶我,我不求与他共生,也就只能共死了,王爷和皇上是兄弟,如今许皇上一个全尸,他日登机也会全了皇上英明的名声,而我纯良既然嫁进了皇家,就与夏家没多大关系了,我的父兄当年就没参与立储之争,今日也没阻了王爷的路,父亲年事已高,前几年就生了告老的心思,王爷大可放心。”

    慕容琳听纯良话里的意思,不外乎是求他放过慕容玦的尸身,放过夏家。

    他这番谋反,杀兄夺妾,已是让人诟病,虽是打了清君的旗号,但不给慕容玦一个全尸,未免太过。

    至于夏家,虽然是百年世家,一门父子几人权势才干过人,但他可不像慕容玦那样多疑成病,错把忠臣当奸臣。

    慕容琳点了点头,算是答应,再看此刻的夏纯良,正挺直着背大口大口地呕着鲜血,慕容琳摇了摇头,倒觉得这夏纯良也是一个难得的好女人,可惜慕容玦生前却是错过了。

    慕容琳拉过沈暮婉就往冷宫外面走,可沈暮婉一直记恨着夏纯良,又怎会这般轻易罢休,她虽是不好违背慕容琳的意思,但夏纯良又没说要自己得了全尸。沈暮婉正待和慕容琳说话,一转头就看见整个冷宫正处于一片大火之中。

    夏纯良居然点火自焚了!她就是死也要和慕容玦死在一块?

    沈暮婉愣怔着看着一片火海,骤然大笑了起来:“真是个傻子!慕容玦生前就厌弃于你,贬妻抬妾,连死都不让你死,若不是此番他身死,你夏家也不会有好下场,你夏纯良就是个白痴!白痴!我居然还跟你这个白痴斗了这么些年!真是好笑!”

    一片火海中,沈暮婉的声音在上空回荡,可是夏纯良已然听不见了,断肠酒的药性已经发作,她就这么大口大口地呕着血倒在慕容玦的身边。

    大火一直在烧,炽热的火焰将冷宫上空烧得一片艳红,等到宫人降火扑灭,冷宫已成了一片焦黑的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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