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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云聚
清晨,太子下学刚刚用过早膳,皇帝身边的公公匆匆而来,传英宗帝的口谕:“召太子朱见深,乾清宫书房觐见。”
贞儿—边忙着帮助打理着太子仪装,一边还不时地用狐疑的目光看着公公,莞尔地问道:“什么事情让皇上如此紧急?”那公公微—弓身:“今儿是皇上未临朝之日,只是有事等着见太子呢!”说完微低下头,脸上带着一丝别色。贞儿看到公公欲言又止的样子,给寒絮使了一个颜色,寒絮忙从袖中拿出两块纹银塞入公公的手中,轻轻说到:
“公公辛苦,喝杯茶吧!”
公公不动声色接过纳入袖中,压低声音对贞儿道:“圣上甚是不悦,刚刚连连让传太子。”说完看着太子:“太子殿下还是快些为好。”贞儿听此意,心中一懔,手上加快了动作帮助太子急急地穿好衣服,看着他头也不回地跟着公公匆匆而去。
瑞本宫大厅中的滴漏内粉色的滴液,不急不慢的从漏斗细细的瓶颈中“滴答”“滴答”落在水晶杯中,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过去了,仍未见见深回来的影子。不安焦躁的气氛笼罩着寂静的大厅,让炎热盛夏中的大厅更加闷热难耐。
心绪不宁的贞儿郁郁地走出大厅,召过小钱能让他到乾清宫细细打听一下太子的消息,有事务必来报,钱能答应后疾疾而去。
午时,阴郁了半天的天空更加阴沉昏暗。没有一丝风刮过,草木花枝都浸在潮潮的水汽中,微带凉意的湿气贴在人的身上粘腻烦心。
贞儿抬头看了看乌沉沉的天空下隐在薄雾中殿角飞檐上暗黄的鸱兽,心中更加忐忑不定。想起伍儿心里又是一阵内疚,现在必要静下心来想出一条可保伍儿不再受伤害的无虞之策方可。
天更沉了,看样要下雨了,后花园又传来隐隐的琴音。今天好像一切都反常,玉蔓一大早就到后花园去弹琴,琴音单调而又杂乱,听之,让人心情更加烦躁。贞儿长叹一声,拿着一堆丝线来到西厢房陪着仍躺在病榻上的伍儿。
躺在床上的伍儿,看着贞儿—边心不在焉的给玉蔓打着香坠上的攒金梅花络子,一边伸直耳朵聆听着从宫门外传进的任何响声。伍儿那双善解人意的乌瞳深处,凝结着沉沉的忧愁。她的语调虽然仍是那样的平静,却又流露出一份让人心悸的忧心。
“圣上,一般不会这么早就叫太子觐见。难道有什么事儿发生?”
贞儿安慰似的一笑:“深儿长大了,圣上有意在许多事上对他多加历练,深儿总不比以前清闲了。如果深儿真有做错之事,圣上训斥几句也显得父子情深,为家常之事。伍儿闭着眼休息一会儿吧,不要乱操心了,不会有事的。”
正在此时,院内忽然传来一阵嘈杂之声。贞儿放下了手中的缨络,给伍儿掖好了被子:“深儿可能回来了,你再休息一会儿吧!”说完转身走出厢房,准备迎接太子。然而,迎来的却是周贵妃身边的两个贴身太监。
两个太监见到贞儿后,微施—礼:“万主管,周娘娘口谕,着万主管和恭使女官褚伍儿,万安宫觐见。”
自入太子东宫以来,贵妃从未单独召见过她们,如今不同以往的情景,让贞儿又联想这几天所发生之事,那种不祥的预感又一次弥漫了全身,看样子是福是祸都是躲不过的。
贞儿缓了一下神,微微一笑道:“烦两位公公在大厅中略等片刻,贞儿和伍儿马上就到。”说罢转身嘱咐宫人上茶。那传喻的公公拉着脸,冷冷地挥了挥手:“周娘娘急等,两位马上就走吧!”
贞儿答应着,强压着那种焦虑,轻轻地叮嘱了寒絮几句,忙到西厢扶出满面病态的伍儿蹒跚地跟着两名太监向万安宫走去。
天空的阴云越压越低,含有雨腥味儿的微风中隐隐地可听见从远方传来的阵阵雷声。
午后的万安宫清凉而静谧。正中平定座花梨的镂花的白鹇戏花的屏风,花梨木芙蓉折枝的香几,光洁可鉴。两把宝扇交叉,闪动间宝石蓝光熠熠辉映。四个角落的青瓷鱼莲的大缸内放置着冰块发出“滴滴嗒嗒”融化的声音。香几上的青花瓷的香薰,青烟袅袅,反倒使万安宫透出了几丝温馨的气息。
贞儿和伍儿双双跪在硕大的金砖铺就的光可鉴人的地面上已将近半个时辰,周娘娘的寝室内却仍旧毫无动静。滴滴虚汗浸透了伍儿淡青色的衣衫。贞儿心疼的看着伍儿,眼神多是焦急和问讯,伍儿看着她轻轻摇摇头,露出安慰的一笑。
正在这时,通往寝室的珍珠帘一晃,慵懒娇媚的嗓音淡淡响起:“让你二人好好思过,可你们却在那儿挤眉弄眼,不思悔过。太伤本宫的心了。”
话未完,身着桃红丝缎金银飞蝶穿花家常袄裙的贵妃娘娘,在宫女的搀扶下缓缓从寝室里走出,坐在高高的座椅上。
贞儿和伍儿儿,马上重新见礼,低着头等待着贵妃娘娘的训教。
万安宫仍旧陷入沉寂中,可以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呼吸。
周贵妃坐在高高的座椅上,低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贞儿,又转眼静静盯着伍儿,皱紧—下两条高挑的秀眉。
伍儿由于走的匆忙,没有来得及修容,只见她钗亸鬓松,衫垂带褪。大有春睡捧心之遗态,别样的动人心魄。周贵妃看着气又冲上头,想起昨晚皇上的话。
多日不来的皇上昨晚好容易踏入万安宫,他却面色沉若冰水,摒退宫人后,对着陪着笑颜的贵妃冷冷地训责道:“宫中传言,东宫太子与宫女诸伍儿狎昵无状,祸乱东宫。不知你这个做母妃的是如何教导的。”
周贵妃看着眼前娇媚万方的诸伍儿,英宗冷冷的话语又响在耳边。心中的怒气瞬间冲上了心头。她妙目流转,秀眉微扬,嘴角慢慢勾起一丝残冷的笑意:
“好个美人儿!倒真像是病西施了。诸伍儿,倒是本宫小看你了。以前你在本宫的面前伺候,本宫就看出你面带桃花,非安分之辈。果不然,刚来不到几天,就让皇上注意上你。本宫防患于未然本打算把你安置别处,可太后却把你安置在太子身边。想着太子年纪幼小倒也罢了,没有想到你竟如此地轻狂,连比你小好些岁的太子也……。别认为本宫把太子曾托付于你们,你们就敢不顾廉耻,横行于东宫,带坏太子,败坏皇家的声誉。”
伍儿一愣,浑身打了个冷战。忙叩头道:“奴婢不敢。奴婢偶感风寒,听见召见,未及修容。失礼之处,望贵妃娘娘见谅。再说奴婢侍奉太子,乃为太后……”
“闭嘴,”伍儿的话尚未说完,已被一声娇叱打断:“你竟敢顶撞本宫,难道你做的好事还要诬陷别人不成?来人替本宫掌嘴,让这个狐媚子,也长点记性。”
话音刚落,两个太监走进来,一个架住伍儿,一个准备动手。贞儿一看急急地跪伏在伍儿的前面,给周贵妃连连叩头:“贵妃娘娘息怒!看着伍儿曾为救太子受伤的份儿上,饶恕她这一次吧。伍儿这几天确偶感风寒,失仪之错,请贵妃娘娘宽恕!”
片刻,贵妃冷哼一声,对伍儿恨恨地说:“那就等新账老账一起算吧!”说罢摆了一下手,两个太监悄悄退去。
周贵妃转过头来对贞儿道:“万主管,,本宫和太后相信你,把太子托付于你,这十几年来,你对皇家也算有功。但这也不是你疏于管理,纵容下人的理由吧!太后是你的旧主儿,太后如何处置本宫也无权过问,你们现在回去吧!”
说完,她扭过头来,乌云黑丝上一枝金凤珠簪的坠珠闪晃着冰冷的光色。她厌恶地看了一眼花容失色的诸伍儿,阴戾之气从眼中一闪而过,嘴角却含着一丝温温的笑意:“诸伍儿,你也回宫吧!养这娇滴滴的身子,在东宫候旨吧!”言罢,抬着高昂的头在宫女的搀扶下,缓缓地走回寝宫。
听着珍珠帘已消逝了来回碰撞的声响,万安宫又恢复了宁静。贞儿这才抬眼望了一下空旷的大厅,回头看着脸色腊黄几乎瘫倒在地的伍儿。起身慢慢走到伍儿的身旁,把她轻轻地扶起,在她的耳边悄悄地说:“伍儿没事的,贵妃娘娘也是误听了传言,等事情的真相明了就好了。等几天你的病好些,咱们一起求求太后,求太后给咱们做主。”伍儿渐渐平静的脸上,忽然扯出了一丝冷笑,唇齿间递出话语清凌如碎冰:“说有何用?求又有何用?伍儿只是—片皇家用来挡住颜面的遮羞布而已。”
东宫的瑞本宫寂静无声,回来的贞儿和伍儿都心事重重望着窗外沉沉地天际呆呆的发愣。
聚集在天上多时的雨,终于伴着耀眼的闪电倾盆而下。雷鸣声似滚碾般轰鸣着滚过天空,让两个忐忑的心更加发狂的颤抖。申时初刻,听到太子回宫的通报,伍儿这才回到厢房去休息。
披着雨披回来的见深,俨如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兔,红红肿肿的眼睛不时闪出惊恐不宁的神情。贞儿没有问什么,只是先帮他脱掉雨披,从寒絮的手中接过一个海棠花式雕漆填金云龙献寿的小茶盘,里边放着一盏汝窑五彩的小盖钟,来到他的身边,微微一笑道:
“太子爷,这是奴婢特意安排人给你准备的,甘麦大枣汤,有养心安神的作用,”见深听到贞儿不同于以往的称呼,那双有点无助的眼睛,更增加了几分郁闷。
贞儿说完并不去安慰见深,而是打发走众宫人,才低头来至他的身后,为他轻轻揉着肩头。
瑞本宫的东南暖阁内极静,青铜麒麟大鼎兽口中散出淡薄的青烟,徐徐散入了暖阁的深处,青铜螭龙的烛台,红烛高烧,发出滋滋的声响。外边的雨不知何时已停歇,洒下了如烟如乳的月光。
贞儿轻轻拍拍见深的肩头,柔柔地说:“深儿,一定累坏了。一早起到现在才回来,将近五个时辰,铁打的身子也会散架的。今儿,厨房做了点你爱吃的豆腐虾皮包子,多碧粳粥,吃了早点休息吧!”
经贞儿一阵软语相慰,见深感到一股浓浓的委屈之情油然升上心头,渐渐膨胀进而激荡着胸膛冲击着鼻子,眼窝一热,泪水是似开闸的洪水滚滚而下。贞儿从袖笼里掏出了丝帕,一边轻轻给他拭去泪水,一边喃喃地在他的耳边悄悄细语:
“深儿长大了,有什么事情应该告诉贞儿姐,说出来就舒坦了。或许贞儿姐还能助你一臂之力呢!”
见深听后,又如小时那样不由地把头伸进贞儿温暖的怀中,一股似兰似桂的熟悉的沁香弥漫在他的鼻端,他伸出了双手紧紧地搂住贞儿的纤纤细腰,微微闭着眼晴,再也憋不住心中的话语。他歉疚地说,:“贞儿姐,深儿做了错事,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贞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情景太熟悉了。从小到大,只要深儿做了错事,没了主意,就会回来搂住她告诉她,让她给自己做主。贞儿习惯地搂着他渐渐变宽,渐渐的结实的肩背,一只手轻轻抚着那紧贴着自己的腰身的脑袋:
“没事儿,慢慢地说,一切都会好的。”
见深贴在贞儿的怀中,闻着熟悉的味道,心渐渐平静下来。
他知道,这世上最疼爱自己的,最了解自己的就是眼前这个女人。特别是遇到烦心的事情时,眼前这个女人就像自己的母亲一样,保护他,关照他,开导他。而他竟也像许多受委屈的孩子遇到娘亲一般,愿把自己的点点滴滴倾诉给她,今晚也如此。仿佛搂着自己的并非是一个宫女,而是一个时时惦念自己的母亲。他把自己的头更深地扎入贞儿的怀中,还禁不住吸引地在她丰硕的玉峰之上轻轻蹭了蹭。贞儿的脸不禁飞上了两朵红云。
“我被父皇……,”一语刚出,他便哽咽起来。贞儿轻轻在他背上揉了揉,让他慢慢地将父皇的盛怒,对自己的斥责,以及好好面壁思过的话学了一遍。
贞儿越听心中越紧张,越听越想害怕。她没有想到这件事传得如此之速,这么快就传遍后宫,传到乾清宫,引起了如此之轩然大波。贞儿不动声色地服侍见深吃完晚膳后躺下,一边轻轻给他按摩着身体,一边在他耳边缓缓地说:
“深儿已经长大了,做什么事情要知道考虑后果了,做太子更是如此。不可由着性子,否则,一些意想不到的后果,是你,我,甚至皇家都担当不起的。以后吸取教训就是了。”
说到这儿贞儿微微沉默了一下:“明天下了学堂给太后请安时,你就直接去向太后要伍儿作你的贴身女官。这样伍儿可以名正言顺地侍候你。希望这场风波可以早些平息。”
见深听后,微微一顿,抬眼看了贞儿一眼,脸略有些发红道:“深儿还想让贞儿姐守在身边。”贞儿微微一笑,拿手捏着深儿高挺的鼻尖:“贞儿姐是主管,东宫许多事,要贞儿姐去操心。伍儿姐细心温顺,让她侍候你更周全。这样贞儿姐也更放心了。”
“那好吧!”见深不情愿地撅了撅嘴。
贞儿又压低声音问:“深儿,前天夜里可有什么人看见你们?”
见深的脸更红了,他把头埋在丝衾中:“没有。那一夜那些廊下值班的宫人,让我都打发走了,只有门上还有值班的宫人,但也早睡了。”
那就奇怪了,怎么事情这么快就传到皇上之处。贞儿不解地想。
贞儿知道,皇帝和太后在各宫中都有耳报,东宫也不例外。但此事事发突然,这些人是不可能知道的。脑海中,如走马灯似的,一一清点可能的人。忽然想起西厢房的玉蔓。贞儿眼前出现那个天真无邪,一双水汪汪丹凤眼睛的女孩。贞儿轻轻一笑摇摇头,不,不可能。种种猜测不同的答案,贞儿都一一否决。看着见深疑惑的神情,贞儿也摇摇头说:“深儿以后做事要谨慎,不要太张扬为好。”
谁知这个悬而未决答案,在二十多年后才真相大白。
贞儿像往日一样,抚摸着见深慢慢地把他送入梦乡。
贞儿替见深掖好了被角,把烛灯调暗,走到外室悄悄地嘱咐了值夜的太监钱能几句后,轻轻地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伍儿—个人不知何时早已站在雨后初晴的夜色中。一身梨花白纱裙如月光下的一朵盛开的莹莲。乌发长长迎风飘逸。她抬头看着如洗的夜空上的皎皎明月,眼光凄凉,孤独,幽恨。
今日万安宫一行伍儿就已明白了自己的命运,自己想去伸诉,想去抗争,告诉贵妃、皇后、太后、甚至皇上,我诸伍儿是冤枉的,但那又何用?因为他们都明白我诸伍儿是冤枉的。想想宫中的所见所闻,想想太后沉沉的话语,那样可能下场会更加凄惨。现在事已至此,虽然的自己只是一个无辜的替罪羊,难道还祈望着他们对自己这个小小的受冤枉的宫女手下留情吗?只是……想起年迈的爹娘,想起自己兄妹,自己那不可实现的低之又低愿望,想起自己二十四岁的年华……。滴滴清泪挂在腮边。
当听到贞儿走近的脚步声,伍儿轻沾泪珠缓缓转身清浅地一笑,看着身边的贞儿,忽然感到自己又是那么的庆幸,那就是有一个相濡以沫的好姐姐,让十几年的宫中生活苦中有乐。
伍儿清妍如画,温秀自殊,婉转轻盈,淡雅宜人。清浅的一笑却让贞儿心酸,又让贞儿倍感怜惜。
贞儿将一件粉色的披风披上伍儿显消瘦的肩头:“伍儿,你身体未愈,不可贪凉。早点儿歇息,不要想的太多了。”
伍儿宛然一笑,又抬头留恋地望了一眼墨空碧月,转身走回西厢房中。贞儿看着她消失在门口边的身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苍白的月光铺洒在庭院中,空旷而凄凉。西厢房里传来了伍儿悠悠的古琴声。
琴声清清静静,引导着人们走进了春风拂面,烟波渺渺的水画江南。青山茫茫,白帆渺渺,莺飞草长,蝶戏春花。一个身着粉色舞裙的小姑娘,在百花丛中随风而舞,长发飘飘,轻盈水袖在空中画出一道道优美的弧度。天真的笑容久久挂在童稚的小脸上。
忽地,琴声哽咽,一江春水,点点白帆,小姑娘挥手告别爹娘,渐行渐远……。琴声渐渐低沉,凄凉的月光下,嵯峨的宫墙内,美人抬头望月,低头叹息,孤灯冷衾,夜空中传来一两声孤雁的哀鸣。家乡的思念,亲人的牵挂,化作滴滴清泪……。
贞儿久久站在庭院中,与伍儿—同感受着思念,牵挂和无助。
夜已很深了,琴的声势渐弱,音律渐低。人倦了,琴倦了,窗外只余一弯惨白的月。
微微的烛光下,贞儿仍旧毫无睡意,双眼盯着一跳一跳的烛光,思绪宛如扎了翅膀的蝴蝶,围绕着近时在太子身上发生的事旋转,飞翔。
万籁寂静,思绪万千。敏锐的感觉让贞儿开始沉静下来,掂量着问题的严重性。
英宗皇帝已知太子之事,而且,也相信了伍儿勾引太子,祸乱东宫的荒唐之言。皇家的子弟们从宫女身上去感知女人,获得男人的感觉,这个不成文的条例在皇家内部承袭了不知多少代。但它仅是一种默许,可行而不可言。当内宫为此谣言四起,沸沸扬扬的有损皇子声誉,危及国之根本之时,就是会以那些无辜的宫女之死,来证明皇家清白。贞儿和伍儿,她们都是皇家的砧板之肉啊!
皇宫钟楼上钟鼓已敲四更,听到西厢房轻轻地开门之声,贞儿悄然坐起,披上外衣下了床。撩起纱窗向外面看去,苍白的残月下伍儿乌发飘飘,长裙曳地,手持烛火,轻轻地走出寝室向正殿见深的寝室走去。
月光下伍儿像一个月的精灵,花的香魂,美轮美奂。
走到见深的床前。缓缓地勾起低垂的锦账,撩起一层层薄薄的纱帷。
一片温温的光柔柔地照在见深的脸上。那是一张自己伴随了十二年的熟悉的脸,从一张圆圆粉粉的小小的娃娃脸,变成了具有男子汉力度的国字脸,那经常撅起的薄而红润的小嘴,也不知从何时已偷偷地钻出了一层薄薄的绒毛,长而黑的睫毛,仍然还十二年前那样微微卷着。
十二年了,深儿也已长大了,但她清楚不管深儿长多大,他仍旧和小时候—样离不开贞儿,离不开自己,自己又何尝不是呢!虽然事发突然,但自己仍然割舍不下十二年的那份亲情。
十二年了。这十二年的光阴,熬没了青春,耗尽了心血。受得苦,遭得灾,流的血,掉的泪,换来了一种亲情的不舍,一种心痛的牵挂,一种永远的思念。但是,……
伍儿轻轻地给深儿拉了一下蹬开得薄被,掖好了纱帐,拉下了锦幔。锦幔垂垂而下,像一条屏障隔离了气息的流动。
伍儿缓缓地转过身,烛光漂浮,伍儿的身影印在金砖上,一片暗光摇曳,就如同伍儿心绪的流动。
烛光摇曳处,又多么像沂王府的夜晚,窗外月华淡淡,窗内笑语晏晏。
推开房门,清光淡影,风露凝香。乞巧的祝祷仍在耳边,不知远方的亲人可曾听见?
一朵薄云飘过,暗夜,惨月,流影又似回到那天夜晚。月光照着自己深深的无奈,深儿少年的血色冲动,花凋香残,终将是无可奈何花落去。
夜风吹来,片片落花轻轻坠下,乱红如雨,狼藉残残。这可能就是诸伍儿的归宿吧!
伍儿低头摘下一朵晶莹逷碧的玉簪花,花蕊清香,鼻端嗅闻,悠香渺渺,恰似故乡清晨的—缕乡味,花瓣洁白,又似伍儿想保护的质本洁来还洁去的女儿身,然而……
哎!解脱何尝不是幸运。
伍儿的心绪豁然开朗,一丝久违的发自内心的微笑,逸上伍儿莹白隽秀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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