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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一时之间忘记了言语。
朦胧灯火间，我瞥见他唇边的笑意愈加温暖。
我直起身来，笑着揪住他的袖子，“子韶兄？你怎么在这里？”
段子韶微微一笑，伸手自然地帮我帮助有些混乱的行人，一边温声道，“我听说你今夜会与四公主一起来看灯会，便过来碰碰运气……”
我笑出了声，“那你运气很好呀……”
段子韶笑看着我，眼里尽是闪过的烛光。
我在这目光中笑容越来越收不住，干脆错开目光，随即拉着他的袖子，跟着人流一直往前走，“既然来啦，那我们便一起吧？”
段子韶轻笑不语，任由我拉着走。
这条长街的尽头，是一个百年的相思树，这树据说被高僧开过光，能助人姻缘，久而久之，七窍节这天来相思树下祈求姻缘，也是京都约定俗成的盛会。
“哎呀，这位姑娘，要不要买个纸签求姻缘呐？”
我与段子韶并肩站在街道旁，看不远处挂满各种物事的参天古树，四周是不断往上涌的人群，一位小贩走过来，笑着将一纸签递给我。
“相思树下求姻缘，来年必定觅佳婿，这位姑娘，买一个呗？”
我笑睨着那小贩，故意不去看段子韶，一边悠悠地打量着递到我跟前的小物件，一边语气轻快道，“这东西，当真那样灵？”
小贩见我好奇，不由得笑得更加亲切，他一边打量着我，一边将眼神滴溜滴溜地往段子韶身上送，道，“是的啊这位小姐，若是您有意中之人，只要您在这树下祈过福，那必定会保佑您有情人终成眷属！”
“哦……”我微一挑眉，十分自然地转脸对一旁负手而立的段子韶奇道，“哎呀兄长，这个听起来像是很有趣的样子哎……”
“……”段子韶默默地看着我，闭上了嘴。
我回头，就见那小贩笑脸一僵，很快又缓了缓，立即转口道，“这个嘛，若小姐尚无意中之人，那相思树下求姻缘，待会儿姻缘桥上去结缘，不是美哉？”顿了顿，他笑容更大，“您说呢？”
我笑睨着他半天不语，余光瞥见段子韶一直含笑地看着这边，终于伸出手将手掌一摊，“好吧，我就买个签子试试吧？”
小贩松了口气，笑眯眯地将东西放到我手上，道，“五文钱谢谢，”说着又提醒了一句，“要小姐本人出才行……”
我掏出一块碎银子，转身拉着段子韶朝着相思树走去。
段子韶盯着我把玩在手中的签子，想了想，开口询问道，“匪华你，不写么？”
我笑睨了他一眼。
他脸色一红，目光闪了闪别过脸去，“我……”
“你觉得我该怎样写？”我打断他的话，故意问道。
段子韶闻言，闭了嘴，微微垂落目光，没有立即接话。
我收回注意他一举一动的眼，边走边道，“那我就写，希望那个人，能对我多说一些话好不好？”
“……”段子韶脸上闪过一丝挣扎，他急急看了我两眼，“匪华，对不起我……”
我嘴角含笑，也并不看他，而是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悠悠道，“这个嘛，若是那个人不能实现我这个愿望……”
我忽然回头，将手束在身后，将目光放到一侧，接着悠悠道，“那么他就必须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我抿嘴一笑，续道，“这个嘛……”我顿了顿，拉了个长长的调子，一边朝着他看过去，这才对他道，“他必须答应我，也不和其他的小姐们说话，他不知道自己长得又有多讨姑娘喜欢，喜欢他的姑娘都爱跟他说话，而我却不能像以前那样与他相处……”
“……”段子韶垂首沉默片刻，继而缓缓抬头，语气与眸色一般沉沉的，“以后、他不会了……”
我闻言，错开目光，微微一笑。
此时，晚风送凉，灯火重重，朦胧月色一如他眸中光景，我终是走过去拉着他的衣袖，慢慢往相思树下走去。
“你……不写么？”段子韶边走边偏头问我，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温雅中带着几分可以察觉到我乖巧。
我微微抬头看向渐渐盖过头顶的繁茂的树枝，轻声道，“这个嘛，我要写下的话已经写在了心里，我要说出的话已经说给想要他听到的人听，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还要写下来让不相干的人知道呢？”
说完我故意侧目，看了他一眼。
段子韶脸皮又开始泛红，他眼睛微眯，淌出几分欢愉的意味，盈盈秋水的眼眸仿
佛被清风掠过的湖面，闪烁着动人心魄的光泽。
我看着这副情态的他，仿佛又回到了去年在枫山书院的时候。
如今的他依旧斯文俊秀，但举手投足间早已经练就了遇事从容的气魄，虽然撩拨一下，依旧会禁不住害羞。
“你为什么会喜欢段子韶这样的？”某日，云宜曾这样问我，一如我反问元非罗之时一样，都觉得眼下的选择当再考虑考虑。
“段子韶虽然有些才华，但是到底根基太浅，是个无依无凭的寒士罢了，珠珠，说句实话，以你的家世，你兄弟的实力，即便嫁给连王，也不为过，你……”
我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段子韶，那日云宜的话还响彻在耳边，对于云宜当时的质问，我是怎么回答来着？
哦……我记起来了。
我笑了起来，伸出手拉过段子韶的手，然后将捏在手里的空白纸签塞到他手里，轻声道，“喏，你帮我把它挂上去吧？”
段子韶微讶，看了我一眼便二话不说拿着东西朝着那边走去。
我揽着袖子看他撑起一根竹竿，小心翼翼地将那签子推上树梢，如对待一件即将竣工的珍宝，开心地笑了起来。
我该庆幸的，我有一个自由的家庭，有一群助我自由的亲人，他们让我在很多问题上，有了更多的选择。
家族，是庇护着我不断走下去的依靠而不是枷锁，但我明白，这一切都是长辈们付出惨痛代价换回来的。
所以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地呵护着如今的成果，他们可以质疑但不可以反对，可以劝解但不可以阻挠。
这是匪、云两家定下来的家训。
段子韶将那根空白的签子挂上树后，几乎是下意识地朝着我这边看来，见我仍旧立下原地看着他，这回是真的笑得极为开心。
“哎呀，珠珠在这里呀？”忽然，正待我提步走向段子韶之际，旁边一道带笑的声音响起。
我一愣，循声望去，就见云宜与温潆站在不远处，正笑看着这边。
我笑，“原来两位姐姐在这里呀，真是叫我好找……”
段子韶顿在原地。
我转身朝着云宜走去，云宜笑揽过我的肩膀，笑道，“殿下还在那头呢，她非要找个好地方，好将纸签藏在一个谁都难找的地方，你说……”
我一边笑一边走，“那还不容易，若真的想要别人找不到，那就干脆不要挂上去了，贴身藏着，或者藏在箱子底下，严加把守，哪一个不比这个强？”
温潆边笑边摇头，“那这就失去了原本的意义啦，再说今晚子时一过，便会有专门的人来收集这些挂上去的签子，难道还真的不叫人找到不成？”
我们都笑了笑。
我笑睨着云宜，意有所指地开口，“说起来还要感谢表姐，若不是你，我还真找不到你们……”
云宜挑眉一笑，“那是，你看我多及时，等殿下挂完签子，我们就走啦，那怕是得擦肩错过，到时候人海茫茫，我们要去哪里找去？！”
我连忙感激着笑了笑，对着身侧两位姐姐一躬身，作揖道，“真是谢谢二位姐姐啦，好叫小妹我不至于找不到回家的路……”
温潆掩面一笑，“郡主妹妹你客气啦，哪有这么夸张！”
果不其然，再走出远一点，可看到的范围再大一些，顺着云宜所指的方向，便能看见元非罗站在相思树的另一侧，正举着一根长竹竿踮着脚努力将东西挂上树梢。
见我们走过来，她一边维持动作不变，一边随口道，“珠珠你来啦？怎么会走散了呢……”
“嘿嘿，人太多啦，一转眼你们就都不见了……对了，”我顿了顿，四下看了看，询问道，“明月他们呢？”几个婢女、侍从都不见了。
“我叫他们自己去玩儿了，这样的好时节就不要跟着我们啦……”云宜接话道。
元非罗几经努力，终于将那纸签挂上一个稍微满意的地方，我拢着袖子站在一边，瞥了一眼不远处站在人群中的一个似曾相识的面孔，跟着其他两位走过去。
“哎呀哎呀，殿下你可算是挂上去了！”云宜率先开口，笑着说道。
元非罗一边拍了两下手，一边看着自己刚出炉的杰作，满意地点点头，“可算是完成啦！”
她踮着脚比了比高度，一边自顾喃语，“这下……可该是够不着了吧？”
我闻言，微微抬头看了看你高度，心里不禁想到，“这样的高度，像明风、常海那样的高手，够一够也是能实现的，然而若是一两个擅用暗器的高手，那就更无需等到人潮散去，直接在暗处飞来一笔，就立即将元非罗数次的努力毁于一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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