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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魏正光元年(520年),蠕蠕内讧,其可汗丑奴被杀,其弟阿那环王子为众所立,历十日许,然其从兄婆罗门不服,率骁勇举兵叛,阿那环不敌,遂率轻骑南投北魏,婆罗门自立为汗,
一时之间,柔然双王并立,大魏都城洛阳亦是风起云涌,
然帝诩听闻阿那环陈言,心有戚戚焉,曰:婆罗门虽立,然阿那环乃名正言顺柔然之主,今帝星蒙尘,大魏既与柔然交好,当与阿那环王容身时所。
群臣皆以为然,更有清河王元怿上表,“柔然与大魏,早结秦晋之好,今阿那环王身在洛阳,王之名号,当不可废,我王既以孝礼治天下,对阿那环王之礼,更应隆重,臣元怿私以为,当封之为朔方郡公,享蠕蠕王之号。”
帝诩曰,善。王叔之言,皆是本王之肺腑,遂昭告天下,阿那环王为大魏朔方郡公,蠕蠕王,一应待遇,与帝同尊。
一时之间,洛阳有杂曲歌词曰:“闻有匈奴主,杂骑起尘埃,列观长平坂,驱马渭桥来。”
—前言
北魏都城,洛阳,
淅淅沥沥之雨丝,已下了几日,清明时节,总是颇多烟雨,
又是一年祭奠时,那逝去的生灵,在大魏疆土上,又不知覆盖了几层,皑皑白骨,灼灼凉意,总是给这时节带来几分阴冷,
若那些逝去的生灵知晓,昔年奋勇拼杀的敌人,如今在自己的土地上尽享荣华,大抵,也会只觉死不瞑目吧?
撑一把油纸伞,行走在烟雨洛阳城内,沿途尽是匆匆忙忙手提竹篮香火往庙宇前去之人,
也是,之于寻常百姓而言,国家存亡与否他们并不十分关注,最该让他们动心的,无非是小家的悲欢离合,抑或是,生离死别。
“小郎君。”
“大师。”
独孤如愿躬身,了然方丈早已轻轻颔首,“贵客已久候多时,这边请!”
“见过大王!”
阿那环的脸上闪过几分复杂,手里的茶盏也是紧了紧,“洛阳乃大魏天子脚下,你这般唤我,不妥。”
是我,不是本王,
看来在旁人眼中阿那环王降魏之后的荣华富贵,在这位昔日旧识心中,不过也是徒增屈辱罢了,“蠕蠕王莫要灰心,既已等待这些时日,不急在一时。”
屋内炉烟袅袅,混合着茶香的白檀香之余味显得更多了几分温和,故人重逢,还是在几乎同样情境下,一时之间,阿那环也颇有些感慨,“那日武川匆匆离别,如今想来,若是早知今日这番结局,当年不若不听小人谗言。”
“高大人虽手段过人,但蠕蠕王真以为,若时光可重来,不会做同等选择?”
阿那环轻笑,手里的茶盏已是落桌,“没错,若是时光重来,本王还会做同等选择,既身为柔然王子,那万人之上的尊位,只要有可能,无人不会想要。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虽如今阿那环为寇,但那王,未必就永远是王。”
“蠕蠕王胸襟,却是非常人能及,俗话说锦上添花从不比雪中送炭,大魏这般,也是为今后铺路,既是有所图,蠕蠕王自是享受的理所应当,”
“独孤郎究竟想说什么?”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蠕蠕王聪慧,自当明白如愿所言究竟为何。”
阿那环忽的笑出声,眼前这张平静的俊脸虽然表面上无甚诧异,但心里,相比也早就掀起惊涛骇浪,
那高欢说的倒未错,独孤如愿是个人才,但这人才,心太软,太多情,终归是祸患,“独孤郎真以为,仅凭阿那环三言两语,就能将朝中重臣都一举落下
?”他的笑容里满是戏谑,“大魏国政居然被我这落败敌国之王所左右,你以为,这真能让人信服?”
“昔年柔然太后与王后争利引致丑奴可汗身死,这里面大王究竟出了几分力如愿不愿猜想,朝廷大事说起来恢弘,可若真往小处说,也不过是家事,既是家事,血缘亲族之间勾心斗角,足以让人丧命,大王昔年是直接得利者,如今,自然也能渔翁得利。”独孤如愿缓缓起身,“这白练寺,昔年也是彭城王一力所建,故人虽亡,但守护者仍在,若王爷真有意,还是不忘施恩旧人为好。”
施恩旧人?
阿那环脸上笑容不变,对面蒲团之上已是再无一人,炉烟袅袅,衬得他剑眉星目依旧如画,了然方丈敛眉,“大王?”
“佛门清净之地,却是与众不同,洛阳佛寺虽多,但如白马寺这般别具风味者,当真无二,若有机缘,今后本王可否再与大师探讨一二?”
“大王乃至尊,了然一介僧侣,自不敢违背。”
不敢,也就是不愿,
呵,当真是,有意思。
“大王?”
“去,告知刘大人,今晚本王有要务在身,就不奉陪了。”
“是。”
匆匆离去的仆从,带着显而易见的犹疑,烟雨阑珊中,阿那环的笑容已被阴郁所取代,
这等华丽的牢笼,那起子蠢货真以为,他阿那环真待的舒畅么?
同一时刻,北魏,驿馆,
棋盘已经摆了足足半柱香,
黑子已遍布周遭,但却一个白子的影子都未见,满堂堂的棋盒里,耀眼的白色在灯火中更添几分光亮异色,手执黑子之人轻叩棋盘,脸上却是丝毫无不耐之色,“看来今番,那蠕蠕王并不让你满意。”黑子落下,李虎的脸上有着遗憾,
自己与自己博弈,当真没意思,“如愿,该你了。”
“放粮之事,安排的如何?”
对面之人答非所问,李虎叹口气,“黑獭办事,素来周全,元贵早已花重金将仓库修缮,应对今年,并非难事。”
独孤如愿手里的白子迟迟未落,李虎清亮的眼中很是无奈,“如愿,武川豪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道理,谁都明白,黑獭虽曾经犯错,但错不至死,”
“阿佐,我们三人,早已不复曾经,”
“虽不复曾经,但至少,殊途同归。”李虎又落下一子,独孤如愿忽的笑出声,“绝杀么?”将手中的白子放入棋盒,独孤如愿也是缓缓起身,“置之死地而后生,却是最佳选择,此番,倒是我们都看错了这位蠕蠕王。”明艳的脸上虽在笑,但冷意已是彻骨,“阿佐,你亲自去一趟沃野,除了沃野,还有怀朔,怀荒、抚冥、柔玄,一个都不要漏!大魏屏障,绝不可被异族渗透!”
独孤如愿声音里显而易见是铿锵有力,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李虎的眼神闪了闪,可独孤如愿显然是不打算再多说,
刚刚还是一片黑的棋盘已是重新布局,一个又一个白子被摆上,李虎无奈,终是咽下到嘴边的话,
如愿,你难道没发现,从小到大,你执的,永远皆是白子,
白,清雅无铸的白,你一向都以清白为指向,可你从来都不肯承认,这纯洁的白,永远都不适合我们这类人。
生逢乱世,在武川,在六镇,你与我和黑獭,早已手染鲜血,纵然你竭力想保持平衡,但这黑, 根本是避免不了,
黑暗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愿正视自身的黑暗,黑獭确是不择手段,可你期弥头,比起他来,此番,更是让人难以直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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