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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因为与杨乐然和赵慧共处一室的尴尬,安奕鸣结束三天会议并没有随谢敏一起返回市区,而是在酒店多住了一晚,早上坐早班车直接回衡鑫所。很久没见过清晨的海城,人少,安静,略有些凉,空气中是晨雾和青草的味道,沿海而建的海滨公园是海城风景最美的路段,有零星的晨跑者和早起晨练的老人点缀其间。
安奕鸣走进衡鑫所是早上七点,原以为办公室会空无一人,没想到一进门就听到林枫有气无力的声音,像蚊子似的嗡嗡着,“何先生,我确实是你的律师,也确实陪同您开过一次庭,但是我不是你的私人助理,不可能是24小时stand by,你早上五点多就给我打电话我权当是闹钟叫醒,可是你要求我现在立刻马上出现在你家门口这件事难度太大,我做不到……我是律师,帮你解决的也只是法律问题,而不是你的贴身保镖……对方威胁你,你就报警呀,听我说,拿出手机拨打110……可以可以,如果你认为我提供的法律服务不符合你的要求,当然可以解除合同,而且解除委托合同是法律赋予你的权利……赔钱?我们又没收你钱,你哪里来的损失,就算有损失也是你自己造成的,与我无关……你看你……这么说话可就没意思了……”
那头的人应该是何鑫了!
安奕鸣拍了拍林枫的肩膀,林枫瞥眼看到是安奕鸣,连忙顺势说:“我这有事……大早上就不能有事啊,你还不是大早上五点多就给我打电话吗?再见!再也不见最好!”他“葛优瘫”一般倒在椅子上,“我的师父呀,您可是给我添了大麻烦了。”
安奕鸣斜斜坐在桌上,满脸堆笑,“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林枫没好气的白了安奕鸣一眼,“还不是你前女友的舅舅何鑫。我已经接了他不下五十个电话了,来电时间分散到每天二十四小时,不分黑白不分早晚,不管我是否在工作,内容也不仅限于采光权案,还顺带咨询了他七大姑家八大姨的女儿的同学的男朋友的叔叔的离婚案、他好哥们的同学的邻居的朋友的股权分红案。我快崩溃了。”
林枫是个夜猫子,但不代表不论多晚都可以打电话找他,对律师来说,难得有个安静完整的晚上时间,不管是学习还是写法律文件都是极好的,接连几个晚上都不能安心做事,林枫杀人的心都有了。
自从那次林枫看完现场给何鑫打了个电话后,何鑫就把林枫当成了自己人,每天分早中晚的打电话汇报情况,一时说汤峪在家里如何如何吵闹啦,一时又说小区监控如何如何难搞啦,还要附带上自己的法律意见,弄得林枫很是无所适从。
一般而言,有那么几类委托人是律师最为头疼的,譬如没有诚信、自以为是、不尊重律师劳动、只求胜诉结果不管实际情况等等。而何鑫恰恰兼具了这几类委托人的所有缺点,最不幸的是还完美地避开了优点。何鑫对林枫描述的事发经过几番变化,甚至很多细节完全对应不上,累得林枫开庭当天还要提前约见何鑫,做最后一次确认。毫无意外的是在庭审时又变了,为此法官认为林枫不做庭前准备将他好一顿批评,何鑫更是在法官心里留下了极差的印象。
案件已经进入二审程序,何鑫对庭审程序还是有些了解的,他到某大型搜索引擎网站上搜索了些法律条文就自视甚高,明知自己的水平不足以解决问题,却又担心林枫把他当法盲不尽心尽力地办事,时不常的还漏出一两句所谓的法言法语,以示自己还是有些水平的,能分辨出到底是尽心还是敷衍。最令林枫无法接受的是,何鑫完全不尊重他,根本就是把林枫当成了自己的私人助理,不分白天黑夜地打电话不说,那态度颐指气使地令人作呕。
“他以为他是谁呀,把我当下属来使唤,且不说合同双方地位平等,就算我是他的雇工,也要有上下班时间的吧?我没找他要加班工资和经济补偿金,他还要意思给我提要求。”林枫好一顿牢骚,然后唉声唉气地说:“我要是解除了代理合同,你不会怪我吧?”
安奕鸣也接到过何鑫好几通电话,但因为他在开会确实不方便,兼之林枫的尽职尽责给何鑫留下了太好的印象,相反安奕鸣不
出庭不办事就差得太多了,“你要有这本事,我不单不怪你,还请你吃大餐。”
林枫也知道解除合同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又牢骚了几句后,正色说:“庭审还算顺利,不过法官对我们提出观点并不十分认同。”
采光权案,一审时何鑫自暴自弃来了个消极应对,又是拒签法院邮寄的法律文书,又是拒不到庭的,使得庭审失了先机,法院到现场调查发现,壁挂式太阳能确实影响了汤峪南侧大卧室的采光,自然而言就判决汤峪胜诉。
想要扭转一审的颓势,第一要有更强硬的证据,更切实的法律,第二要给法官留下更好的印象,毕竟汤峪是残疾人,占了个弱势群体的先天优势。所以安奕鸣想从两个角度去打二审。一是整个小区几乎家家都用壁挂式太阳能,且该壁挂式太阳能是开发商安装的,汤峪在购买房屋时就应当是知情的,即便不知情,也是开发商侵犯其日照权,而不是何鑫侵犯其采光权受,这根本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诉。第二则是林枫返回现场时候发现的一个细节,汤峪家的窗帘一直都是拉着的,既然汤峪不需要采光,就无采光之权益,何鑫的侵权就无从谈起了。
汤峪因为事故失去双腿,几乎是一夜时间失去了健康、工作,女朋友和家人更是弃他而去,心理难免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甚至在产生避世、避人心理的同时,也产生了受迫害妄想的心理,这和丁晟睿那种不善人际交往的躲避不同,汤峪是受迫害妄想兼轻微的反社会人格,他甚至认为自己遭受的苦难是别人造成的,那么“别人”这一整个的群体都应该对他负罪。所以汤峪会把窗帘拉的严严实实,防盗网建的密密匝匝,也会因为何鑫的噪音过高而报警,更能忍得住数日、数十日地对何鑫的敲门声不理不睬,而后惊天炸雷般诉了个采光权案。
“因为证据?”安奕鸣问,这是他在庭前和谢敏谈案件的时候就想到的,谢敏很欣赏安奕鸣和林枫选的这个诉讼角度,但对能否取得有力证据表示不安。
林枫点了点头,“确实,法官说对汤峪的心理判断只是臆想,没有证据,自然而言就不能作为定案依据,况且我去看现场那一天汤峪拉上了窗帘,不代表汤峪一直都拉着窗帘。而且,师父,有一个细节恐怕会害得我们输官司。”
“哦?”安奕鸣挑高了眉。
“何鑫家的壁挂式太阳能比其他人家的仰角要大,也就是会形成更大的阴影,应该是他自己改的,不过他不承认。”林枫很恼火,他几次三番的问何鑫有没有私自改过太阳能的角度或者位置,何鑫都是指天发誓说没有,害得他在法庭上出示了现场照片,被对方发现了角度上的差异。
安奕鸣也有些生气,何鑫的这个小心眼使得他第一个观点不成立,“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要不是……”
“要不是杨法官的缘故,你就不接了对吧?”林枫笑嘻嘻地说:“事后诸葛!案子已经接了,再难再苦也要尽心尽力办好,这可是您教我的。”
安奕鸣看了眼手表,说:“先请你吃早饭,再找个地方休息一会,然后十点去中院做蜂蜡案的调解,怎么样?”
“我说师父,你和赵法官是不是在谈恋爱呀?这么说的话,她就是我的准师母……天呐,你我师徒都要申请回避,这日子可没法过了!”林枫唱念做打,惹得安奕鸣大笑,原本阴霾的心情也好了很多,“八字还没有一撇。”
“可八字一共才两撇!”
“我发现你对八卦的关心程度远大于法律,怎么不去做狗仔?”
“我没做过狗仔吗?你都不知道我和思思蹲守了多少天才找到相亲相爱的那对父女俩,艾玛我得好好给你说一下,这对父女那个辣眼睛呀,绝对是我毕生遇到最毁三观的案子。”
林枫一边絮絮着乱伦父女的香艳故事,一边随着安奕鸣逆着上班的人群,吃早饭去了。衡鑫所楼下有一家馄饨,味美价廉,24小时营业,是很多加班狗的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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