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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鑫律师事务所的金字招牌挂在市区繁华地段某高档写字楼上,离市中院很近,位置绝佳,租金自然不菲,下了血本的目的不单是提升律所的档次,更重要是为了取信于当事人。法律服务的对象一般不具备专业知识,让他们从专业角度品评律师的水准是强人所难,所以办公位置的选择、装修的风格、前台接待的言谈举止等等就显得格外重要,甚至是否提供复印服务都会成为能否留住客户的重要因素。衡鑫所共有两台多功能一体机,一台仅供内部使用,一台专门对外,机器是花了大价钱的,但是当事人复印是否需要收费以及收费多少则是经过一番激烈论证的。有的说复印机的成本能有多少钱,衡鑫这么大的所应该大气一些,不能为赚小钱失了面子;有的说服务应当有偿,万万不能让当事人染上享受免费服务的恶习,复印费上无偿,那么律师费要不要打折?最后由主任蒋明哲拍板买了台自动投币复印机,摆在前台衡鑫所那个“衡”字下方,黑色的大字,白色的复印机,莫名有些般配。
安奕鸣赶到律所的时候,晨会已经结束,在准备投标资料的林枫一直留着耳朵听风观向,安奕鸣一进门,他立刻起身迎了上去,“怎么不接电话呀?”
“我在开庭啊老大。”林枫这话问得根本不像一个已经工作了三年的律师,如今的庭审已经完全不同以前,为安全故,法院安保严格到已经不允许当事人,包括旁听人员带手机进审判庭,即便是律师也只能带纸笔和证据材料,其他物品全都存在在统一的柜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林枫瞄了瞄大办公室里耳朵已经树立来的同事们,欲言又止,“你先去见见老太。”
安奕鸣点头,半个身子已经转过去,又回头递给林枫一张照片,“租辆车,同型号的,必须是一模一样的。”
“什么时候用啊?”林枫追问。
“今晚!”安奕鸣摆了摆手就进了谢敏的办公室。
谢敏是衡鑫所的元老,律所刚成立时她是老主任刘风耕的助理,还是个刚毕业的学生,如今老一辈的律师们都退休了,而她也成为在职律师中年资最老的一位,虽然处理的案子不是最多的、收入不是最高的,却是衡鑫所定海神针般的存在,就连所主任蒋明哲也要敬她三分,见面时需恭恭敬敬叫一声谢老师,整个律所也就只有安奕鸣和林枫这两个没大没小的家伙喊她老太。
“怎么回事?”安奕鸣双手支在谢敏的大办公桌上,“这个决议不会是上个周偷偷做的吧?上周你出国,这是趁你不在兵变夺权?我操!民商部已经是最后一块净土了,你撤了,我们还干不干了?”
谢敏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专心看完手里的资料,才说:“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沉不住气?虽然你业务做得还算风生水起,但毕竟入行时间短,离自立门户还早,所以给我闭上嘴、闭上眼,听到没?”见安奕鸣点头,谢敏笑着说了句,“再说,我马上要退休了,干不干这个主任又能怎么样?”
“他就等不了你退休?操!”安奕鸣忍不住又彪了句脏话,“手真够脏的!”
“这事他自己也干不了!”谢敏站起身,拍了拍安奕鸣的肩膀,“喝点什么?”
“废话!”安奕鸣一向都只喝白开水,所以这声废话也不知是对那句“干不了”,还是对那句询问,索性他歪在沙发上,脱了鞋的脚也大喇喇放在茶几上。若从实习开始算起,安奕鸣跟了谢敏7年,有着亦师亦母的情感,谢敏对安奕鸣的个性也很了解,并不以为忤,还把一杯白开水放在他的脚边后,才坐下说起晨会发生的事。
其实晨会的内容,谢敏很早就知道了,即便她是前一天的晚上才回国,但这并不影响她在蒋明哲一有动作就获知消息的能力,只是她已经五十多岁,对争权夺势这件事已经完全看淡,反而是用一种看好戏的心态看着会议室内那一张又一张的假面,貌似坦荡的眼神后是躲闪愧疚无奈狠绝等复杂情绪。当然,这样
的心态也是基于她对蒋明哲最基本的判断——为衡鑫所开疆拓土。
如今的律师行业,其实是一个主打品牌的时代,衡鑫所这块牌子在全省、乃至全国都有不大不小的名声,如何利用品牌在日渐繁荣的行业内打下一片江山是这几年合伙人们一直在考虑的事,毕竟对合伙人们来说,经营一家盈利公司的欲望远大于经营一处法律事务所。谢敏是合伙人里年纪最大的一位,更沉稳一些,对开疆拓土没什么欲望,精力一直都放在培养后备力量上,她认为业务能力永远是一家律所最重要的软实力,没有之一。如此一来,在理念上难免与蒋明哲冲突,目前之所以还保持着表面的客气和平静,不过是蒋明哲避忌着谢敏的江湖地位,迟迟不曾撕破脸皮罢了,如今趁着谢敏出国之际将核心部门主任替换成自己人,虽然动作有些大,却是早晚的事。不过,民商部的年轻人大多是谢敏带出来的,蒋明哲也要稳定军心,仍给了谢敏民商部顾问的身份。
衡鑫所扩张策略的第一步是“收购”,将邻市的中兴所兼并作为自己的分所,并派衡鑫的一位资深律师贺鲁任分所主任。第二步则是稳定诉讼业务,强化非诉业务,将民商部一分为二,新民商部承接原来的诉讼业务,由合伙人之一的刘飞任主任,非诉部处理上市、破产等非诉业务,由新人郁飞任主任。
“郁飞?”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安奕鸣并不十分确定,追问一句,“上城区法院民三庭辞职的那个郁飞?破产专家?”
“对,就是他!”谢敏的表情带着丝戏谑,又说:“郁飞这样的专家型法官辞职,各大律所、清算公司、上市公司都抢着要,明哲应该是花了大价钱吧?不过,值得!”
“听说他和蒋主任还有些渊源?”安奕鸣也说了句玩笑话,“不会是蒋主任的小舅子吧?”
谢敏呵呵一笑,拍了拍安奕鸣伸长的腿,示意他穿上鞋子,说:“你就没有更夸张的想象力?”
“还望师父指教一二!”安奕鸣听话地穿鞋坐直身体,还朝谢敏做了个揖。
“七八年前轰动一时的高新区法院前院长贪污受贿案,就是咱们蒋大主任亲自上场辩护的,而这位郁大法官是承办人兼审判长。”
林枫不解,郁飞是老法官了,承办过衡鑫所律师代理的案子根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这算哪门子渊源?”
“前院长曾任上城区法院政治部主任,算是郁飞的领导。”法院一把手的贪污受贿案,虽然是司法界的大事,但那时候的安奕鸣刚刚入职,对这样的细节并不十分清楚。
安奕鸣啧啧称奇,“给前领导定了罪量了刑,又到前领导辩护人的律所工作……这也太戏剧化了吧?”
谢敏顿了顿,说:“郁飞是个好人,有他在,应该不会出现最坏的情况了。”
这个结论倒是出乎安奕鸣意外。如果蒋明哲的目的是开疆拓土,怎么会招揽一位可能不受自己控制的人,甚至还让他担任要职,即便那个人是某个领域的绝对权威?
“闲话说的够多了,今天上午的案子怎么样了?”谢敏已经到了云淡风轻的年纪,权谋斗争的风浪尚不如爱徒的一个小小个案更值得她费心。
“不怎么样!”安奕鸣简单说了说庭审的情况,又说:“我准备做个现场模拟!”
“什么时候?”
“今晚!”
“所里来新人了,是你的学妹,也是连博的关门弟子,带着去吧!”
安奕鸣苦着一张脸,“老太,我和老连头的关系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带他的弟子,老连头会认为你在为难他的。”
谢敏嫌弃似的挥了挥手,已经再次垂下头看资料,“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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