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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坚见李昞一脸敬佩的望着王琳，而一旁的孙瑒等人看向王琳的目光更是含有感激之情，有些不明所以的问道：“大哥，你都明白什么了？我咋没听大懂呢。”
李昞先起身对着王琳行了一礼，随后才对杨坚道：“王兄和陈霸先之间，涉及到的是大梁能否继续存在下去，双方在这一点上是无法调和的，最终只有靠一场大战来定夺。可同样的，王兄与陈霸先又都想延续南方汉族的正统地位，不愿江南也被北方异族所占据，使整个天下所有汉人都成为外族的附庸。所以他二人达成了共识，那就是仗一定要打，可双方的高端战力也一定要保存。所以王兄才说败，只败他和陈霸先二人，也就是说若陈霸先败了，他的那些手下王兄都将善待；同样的，若是王兄败了，像孙瑒兄等几位，未来也都可以继续在陈霸先所建立的朝堂上为官，同心协力共抗北国。”
说着李昞看向王琳，加了一句：“王兄，不知我说的可对？”
对于那时的南人而言，北齐皇帝高氏虽然也是汉人，不过却是完全鲜卑化的汉人，甚至当年高欢就没怎么把自己看作汉人过，所以昔日侯景叛东魏之时才称高澄为鲜卑小儿。而且如今齐国国内亦是鲜卑人的地位高于汉人，因此在南方汉人心中，齐国和魏国同样都被看作是由异族所统治的国家。
“想不到李老弟竟是如此的聪慧过人，唉，可惜你非我梁人，否则王某若有你这样见微知著之人相助，战胜陈霸先的机会岂不是又大了几分。”王琳点头承认李昞所言属实，同时笑言道：“现在我倒是希望老弟你能一直就这么闲散下去，不然要是有哪一天我们不得不对阵为敌，到时岂不令我坐立不安？”
李昞却郑重地看着王琳道：“小弟倒是期盼能有那么一天。”
王琳感激地对李昞点了下头，他知道对方的意思，那就是希望自己首先能战胜陈霸先，这样才有于将来再同其交战的机会。
“王兄，我看好你哟。”搞明白怎么回事的杨坚这时单手握拳，冲王琳做了个加油的动作，“你别忘了还没同我爹分出高下哦，当然，以后我也期望能有和王兄交手的机会，到时候小弟肯定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好，两位兄弟，就让我们未来战场上一决胜负吧。”王琳豪情满怀的大笑着举杯同两人共饮。
“王兄。”喝罢一杯之后，杨坚想了想后还是有些不解的问了一句：“可你为何会选择到这西梁来同陈霸先相见呢？”
“他的地盘我不敢去，我的地盘他又不敢来，那就只能找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地方喽。”王琳放下酒杯后对着杨坚颇为无奈的摊了摊手，“接到探子密报，知晓陈霸先现身江陵之时，我正好在公安整军，于是干脆就渡江北上，到此地来见一见他陈霸先。”
“可是王兄。”杨坚想了想后又道：“这西梁萧詧与你可谓是誓不两立，你就不怕陈霸先知道你到了江陵后，借西梁之手将你除去？”
“怕呀，怎么会不怕呢。”王琳嘴上说着怕字，脸上却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所以我派人去邀陈霸先相见后还命手下严密监视西梁的动向，若是真要有个风吹草动，那本人肯定是第一时间就逃之夭夭咯。”
“王兄说笑了。”李昞听后却轻笑了一声，接着看向杨坚，“坚弟，你还不明白吗，就如同王兄不愿此时对陈霸先动手一样，陈霸先如今亦是绝不希望王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啊。”
杨坚本就聪明，听了李昞所言只稍稍一思索就想清楚了，忙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道：“没错，如今萧勃还占据岭南，随时可能举兵，陈霸先根本无力北顾。若是王兄突然出事，那荆南、江夏等地必乱，只怕到时我大魏和齐国，甚至这西梁都会大举南下，以不使对方独美。真到了那个地步，陈霸先在平定萧勃后再想收复失地只怕就难上加难了。”
待杨坚说完，王琳只是笑了笑，随后却有些落寞地一口喝干了杯中美酒。
放下手中酒杯，王琳目光看向了自刚才说到和陈霸先的协议后，就显得很是沉默的三位左膀右臂，分别拍了拍孙瑒的肩膀，轻锤了樊猛的胸口一下，最后却呆呆地盯着王子晋不语。
“主公？”王子晋见状很有些诧异。
“子晋。”王琳突然伸出双手，微微用力抓住了对方的双臂，“在我军与陈霸先开战后，德琏（孙瑒的字）要总揽后方留守事宜，智武（樊猛的字）和其余诸将要随我出征，而你是我最亲近之人，所以有一件事……想要拜托给你。”
“何言拜托，主公请吩咐。”
“可是这件事，或许……或许会令你留下污名。”王琳并没有松手，而是认真地看着对方。
王子晋没有说话，不过其坚毅的眼神已经表明了一切。
“一旦和陈霸先开战，那战况必定是千变万化，双方也将会各有胜负。”王琳看出了王子晋的决心，于是对其直言道：“以我王琳的能力，我军亦必能擒获敌方的大将，我准备把俘虏的所有陈军将领都交由你来看守。”
王琳的这番话，显然与王子晋原本所设想的诸如假意投敌之类的想法大相径庭，就算是杨坚和孙瑒等人也都一脸懵逼，只有李昞却心中似有所得。
“子晋啊，你要知道，同陈霸先达成的协议，除了你们几个之外我是不可能让其他人所知晓的，否则若人人都心存侥幸，那这仗也不用打就已经输了。”王琳一脸郑重地说出了自己的意思，“所以该如何对待那些俘虏，将是件极为棘手的问题。若是战况顺利，你子晋只需把人给我看好就行了；可要是战事不利呢？我担心万一我战死，后方的将士会把怒火发泄到战俘身上，如此一来就有违我的初衷了。因此我要你不光是看好俘虏，还须时刻留意战局的变化，一旦我方失利，子晋你就要想方设法的把那些人偷偷给放掉。不过你真要这么做了，不明真相之人必定会对你口诛笔伐，而我与德琏兄他们也都不便替你解释，所以很可能你未来将在青史中留下恶名。”
“哈哈哈，主公何出此言。”王子晋倒是极为洒脱地大笑起来，“想我王子晋，文不成武不就，本就是个一无是处之人，原本只能如绝大多数人一般，身死名消。可如今主公却给了属下一个名留青史的机会，虽说可能不会是什么好名声，但却也是无数人所梦寐以求的啊。”
说着王子晋却收起了笑容，突然单膝跪地正色道：“可是主公，属下却宁可如芸芸众生般埋没于历史长河之中，只要是被您所抓到的敌方将领，属下都会替您将他们全给看牢了，所有的俘虏都等着主公您大胜陈霸先后自己再来处置。”
“子晋……”王琳有些说不下去，双手搀扶起对方，并用力拍了拍其双臂。
接着王琳却转向李昞和杨坚道：“我之所以现在说出此事来，是希望两位老弟也能做个见证，虽说真要有那么一天可能也无法改变什么，但这世上总是又多了两个人知道了他王子晋的忠义。”
“王兄，小弟先在这里祝你旗开得胜，大破陈霸先，中兴大梁。”李昞见气氛有些凝重，于是举杯相敬王琳。
待众人都喝过酒后，李昞却正色对王琳道：“虽说小弟希望王兄能胜，可世事难料，万一将来的发展不尽如人意，王兄请不要忘了还有两个小兄弟在长安。若是王兄肯来，但有所需，小弟必将全力相助。”
“小弟也是。”杨坚在一旁亦重重点头。
“好，有两位兄弟此言足矣。”王琳起身对两人行了一礼，随后却摇了摇头道：“不过两位的好意王某心领了，要是我军日后真败了，我也不会去长安，而只会只身前往邺城。”
“唉……”李昞长叹一声，显然是知道王琳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没有再开口相劝。
“王兄还要借助齐人之力继续和陈霸先斗？”杨坚则奇怪的问道：“可是你要是真败了，为了南朝汉统将把一切都输给陈霸先，他就等于整合了整个南方，建立起一个以汉人为主导的国家，这也不就是你所愿意看到的么？若都到了那个时候，王兄你还帮着齐人不依不饶的继续和南朝打，岂不是显得……显得……”
“呵呵，你是觉着我那样做显得输不起，太过小家子气，像个泼皮无赖般继续死缠烂打吧。”王琳却不以为意的笑着替杨坚补充后面想说但又不好出口的话。
“嘿嘿，好像是有那么一小点儿。”杨坚有点尴尬的笑了笑。
“想我大梁，在建国之初，就有强大的北魏不断出兵来犯，步步紧逼，大有一统天下之势。可就在那危急存亡之秋，我大梁却能以少胜多，以弱胜强，在名将韦睿的率领下于钟离大破魏军，奠定了其后数十年南北之间的态势。”王琳没有直接回答杨坚，而是颇有些意气风发的追忆起往昔来，随后却又颓然摇头道：“大战之后，我大梁亦励精图治，渐渐富强，而北魏却陷入了内乱，再无力南侵。此后承平数十载，我大梁上至武帝陛下，醉心于礼佛，疏于朝政；下到文武百官，皆安于享乐，奢靡无度。如此这般，致使我大梁文觌武匿，偃武櫜兵，到侯景叛乱之时，我大梁空有百万大军，却反而差点亡国，想来真是既可笑又可悲。”
“所以王兄若是战败，亦想要成为一块未来南朝的砥石。”李昞眼神复杂的看着王琳，“可是若真选择了这样的一条路，那就意味着你将一生都徘徊在刀山剑林的生死边缘，杀伐不休，而且最终或许还会被南人所误解。”
“砥石……砥石……”王琳喃喃重复了几遍李昞的形容，随后淡然一笑，“李老弟的这个比喻很好，王某很是喜欢。若我真无法战胜陈霸先，剩下的日子自当化作一块磨砺我南朝汉人的砥石，好让他们时刻都能警醒，不会在安逸中沉沦。”
杨坚在听懂了王琳的意思后，神情十分肃穆的对其施了一礼：“王兄高义，小弟佩服。”
王琳还礼后抬眼看了看天色，随后说道：“想不到同两位老弟竟然畅谈了如此之久，王某如今西梁之行诸事已了，更可喜的是得遇二位兄弟，今日一聚，足慰平生。而今江夏萧泰已然献地归降，我也将尽快赶往江夏，安抚那些归附于我的臣民，以保障在不久之后同陈霸先的大战中此地不生变乱。”
说完，王琳先是吩咐部下收拾东西准备赶路，然后便与李昞和杨坚殷殷道别，语气有些伤感的对二人言道：“两位贤弟，今日别过后，恐再难有相见之时，愚兄在此预祝二位前程似锦，鹏程万里。”
“王兄你这话就不对了。”李昞勉强笑了笑，“你可别忘了，我们可是说好了还要在战场上一较高下的。”
“对，可别输给陈霸先了。”杨坚也对王琳说道：“要败也只能败在我们兄弟两个手上。”
“好！”王琳一扫颓态，豪气干云地对二人道：“就让我王琳以后好好的教训教训你们这两个小子，到时候也好让你二人晓得什么才真正叫做打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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