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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影摇波光,清风渡星辰,一个拖沓的脚步声,两个人拉长的身影。饶是喝的是米酒,此刻的叶勒只是可以勉强行走。
“什么国色天香?什么倾国倾城?道士我告诉你,你们这里的姑娘也就眉眼、身段还能看得,其余的都看不得!”
“大英雄胸怀四海,寻常女子入不得小哥儿法眼实属正常!”
“嘿嘿嘿!道士你又给我挖坑!我跟你讲啊,其实是否给人当爪牙我根本就不在乎!能被人利用的都是英豪,怕被人利用的都是蠢猪!”
“振聋发聩!道士受教了!”说着玄敬竟恭恭敬敬的整了整衣冠,拜了下去。
“三万里风华皎明月,五千言道德即文章!惊别路,老江山锦秀。庆余年,醉红颜一场!来来来再付我一壶浊酒!来来来再留我千古名扬!”
但见他随口作诗,文章天成,道士刚要拍手叫好,却听他紧接着又是一句:“去她娘的!都不如俏佳人胸脯二两!”
这一声好,叫的中气十足,声震九天!随后便是房舍街口,骂声一片!
晓风残月,潺潺水声入耳,盖过了骂声。玄敬看着倚靠在墙角呼呼大睡的少年,第一次有些看不透。也不知他是真醉还是假醒。
看着少年那张恬静的面庞,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之与素日里那个,将万事人心付诸翻掌之间那个他,合为一人。似醉似醒还似梦中?
其实道士也猜不到他此计所图是何,不过他依旧是随着他一家家的拜访,叶勒却是再也没沾过酒。
终于走出了盐运司的府衙,叶勒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笑眯眯道:“小鬼都见完了,道士敢不敢再随我去见一见阎王?”
敢不敢?不是能不能,愿不愿,而是敢不敢?玄敬眯起了一双好似朗星的眸子,第一次!忽而他嘴角微微勾起,勾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你是说司马宇?”
“正是!”
道士摇头半是自嘲半是苦笑道:“说道用人谋事,他不如我,论起识人布局,我不及他!”
“事已至此道士对我仍不见疑,小子这回才是真的心服口服啦!”叶勒说道此处躬身一拜,诚心诚意。
“司马宇若知这世上有我,我怕不是早已死了千百回了!”
“哈哈,原来如此!”
“你莫看轻了他,这知遇之恩,恩同再造!他便是沦落如斯,愿为他肝脑涂地的,怕也是不在少数!”
“可这说不通呀!”
“什么?”
“那日你从堂而皇之地把我带走……”话才说到一半,他便停住了,全身上下忍不住的颤抖!
老何、狗三、大锤、猛子!还有那个外表彪悍,心思深沉的魏秃子,还有他身后的一群连名字……
他虽与他们只见过一面,甚至连话都没能说上几句,可那句:“今晚带你们去吃鸡!”言犹在耳……
“我没那么狠!”
“你没杀他们?”
“我是个道士,又不是刽子手!我只是照你那日所言,带上他们去寻金甲王的宝藏去了!过个一年半载再回来,到时候便是再被司马宇察觉便也无妨了!”
“你觉得、我、信么?”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傻子都知道这不过是个面子上过的去的理由,他若信便信了,若不信,将来便难免个兔死狗烹。也许便是信了,也终究难免吧!
“还好,他终是还愿意骗我!”这是他没说出口的第二句,一如他前日所言,能被人利用的都是英豪,怕被人利用的都是蠢猪!而没有利用价值的人,连被骗的资格都没有!
“你还没说去不去见他?”这是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笑着说的,很自然,不勉强。
“去!”他微笑点头,笑的会心。
再回那所熟悉的宅子,那个熟悉的中年人,丰神依旧,端坐于厅堂。眼见来人,一个茶杯,便碎在了进来两人的面前,粉粉碎!
“你竟还敢来见我!”声色俱厉,却不知是说与他听的,还是他,或者两人皆有。
看着在地上慢慢散开茶水,道士缓缓抬起头道:“尚书如此风流天下的人物,若此生未曾一见,岂不遗憾?”他的言如他的人一般,和煦平稳,不卑不亢。
叶勒则是一言不发,就那么平静的站在那里,好似一泓湖水,虽波澜而不惊。
“我初时见你,便觉灵气天然,他日入世,必为矜天下以能,高天下以声的一等风流人物!如今看来司马宇虽为人不行,可这双眼终究是还没有瞎!”堂上之人并不理会道士,而是微笑着对叶勒说道。
“大人骂我是商纣王帝辛?”
叶勒谈笑自若,玄敬却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司马宇虽只一言,却险险将他诛心,如此人物,之前的确是小觑他了。
“叶先生此来,是来擒我,还是杀我?”
“我若说是来救您,大人可敢相信?”
“信!如何不信?可是你认为我司马宇是那般为一人一家之性命,便弃刚理伦常于不顾的奸佞小人么!”司马说道此处狠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声色俱厉!
“叶小哥儿曾与我言,司马大人诸般皆为天下翘楚,唯一桩令人不齿!”
“你是什么人?也配合我说话?来人!把这个装神弄鬼的给我轰出去!”
“慢来,慢来!大人您有没有想过,其实大人所差的,还真就是这装神弄鬼的手艺!”叶勒赶紧圆场道,他到不是怕玄敬被折辱,以他的心性自然不会将这等事放在心上,只不过这司马宇攻心的本事实在厉害,鬼知道这道士是否会存下心结,便只是一粒种子,他日里发芽开花,也不是他能够消受的了的。
“你这小子!好啦,我不再赶他便是!说吧,你们这次来找我到底所为何事?”
“问大人一个问题!”
“休得滑头,问便是了!”司马宇此刻的表情有些奇怪,他虽然是在笑,这笑容竟有几分——宠溺!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大人你到底是想做一世的骨鲠,还是万世的脊梁?”
听到这里,司马宇竟是长长的叹了口气,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说道:“其实我是想看看你到底欲要如何游说我的,只是如今却不敢再听了,你们走吧!”他说罢摆摆手,神情甚是落寞。
看着司马宇那复杂的表情,叶勒竟没来由的一阵揪心,然而谁也没有想到的是,这家伙不但没有依言告退,反而大喇喇的一屁股坐到距离司马大人不远的椅子上,近乎耍无赖的说道:“就不!”
玄敬道士见之不觉莞尔,他天性洒脱也便微微一笑随着这家伙一道做了下去。
司马大人眼见这一幕,鼻子都快气歪了,不过最终还是一脸无奈道:“你这泼皮小子,真想赏你顿板子!”
“大人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叶勒继续耍无赖道。
玄敬这回是真服了,他即使对于司马宇看人的眼光五体投地,也真心佩服叶勒这把握分寸,拿捏人心的尺度,加之纵论古今的才辩。诚如司马宇所言,以这小子本事,他日登高,未必不能真的做到“矜天下以能,高天下以声!”
“读书人谁又不想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先生可知孔圣人生前不过也是一世奔波,求仁而不得?”
“君子固穷!”
“何时固过?窃钩者诛,窃国者侯!真正固穷的不过是那些,沽名钓誉酸腐无用的读人!”叶勒说道这里忽然画风一转,笑眯眯的说道:“先生之才,数载之间,便可局半朝能臣为国用!谁敢说再给您十数载时光,便不能举天下之贤才为万世济?千载之后,谁又敢想,先生他日之门生,哪个是孔子,哪个又是孟子?”
司马宇闻言苦笑:“你这小子,给老夫画的好大的一张饼!”说道这里他便闭上了眼,喃喃念道:“然纲常伦理不能废,嫡长子即位乃是正统!纲常伦理不能废……”就这么反反复复不停的呢喃。
“先生!”
“嗯?”
“何苦自封于一党?”
“然太子才是正统!”
“若先生不保太子,太子便不是正统了么?”
“大胆!嫡长子无论到了何时都是正统!与我保与不保有何干系?便如你今日这般悖逆之言,就不怕本官杖杀了你么!”
“既然太子恒为正统,那先生何苦不抽身为万民济?”
“辅保太子乃是大义!”
“为万民济却为正道!正道与大义先生何苦厚此薄彼?”说道这里叶勒缓缓起身,走到司马宇身侧蹲了下来,轻声道:“如今先生已为太子做不了什么了,但可以为天下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以如今之势,大人之才,还是远离党争方为上策!”叶勒此言字字发自肺腑,句句语重心长!
“你们真的不是要让我改投他门?”
“大人之才天下何人可用之?”
“少来拍我马屁!”
“得令啊!”叶勒这三字吐的字正腔圆,真真有戏曲名家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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