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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昭进来了,一手拿着咖啡壶,一手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三个咖啡杯。赵冀问连忙从她手中接过托盘,放到茶几上,摆放好杯子。
“无糖,原味,行吗?”子昭的眉头冲我挑了挑。
我点点头,她于是倾过壶来,咖啡如同展开的丝缎滑入杯中。赵冀问看着杯中腾腾的热气,兴奋的搓了搓手。
“你是不是也有些冷?”我问赵冀问。
她愣了一下,两手在胸前一拧,有些不好意思。
“那还得麻烦你给你嫂子也找件衣服披一下。”我说。
眼睛眯成一条缝,怨怼故作,史子昭半娇半冷道:“你倒是会做好人,我只是你的跑腿吗?”说罢,哼声而去。
我望着她的背影,心说,她一直是如此。史子昭似乎有一种天生的能力,她只对自己关心和喜爱的人保持高度的关注,与此相对应的是,其他那些人,不论事实上与她的关系有多密切,哪怕这个重要的人就近在眼前,她也能视而不见,或者说,她的眼睛的确看见了,但这也仅仅是停留在视网膜上的印象而已,视觉神经从来没有把这个形象传给大脑处理,所以这个人对她来说就形同真空。可能有些人就此会产生被她厌恶和蔑视的感觉,觉得这是一种无礼的表现。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无礼,但这绝不是出自她的厌恶或蔑视,她真的只是无所谓而已。就像天空中的星系一样,她也早已以自己为圆心,标出了自己的金木水火土和地球,其他那些人,不论他们号称是多么重要,在她不过是转瞬即逝的流星,不值得也没有必要瞩意。对高秦的父母是这样,对赵冀问也是这样。她不是故意忽略他们,也不是忘了他们,对她来说,他们真的就是不存在。
最起码,我知道,这一点,她十年未变。
“她就是这样。”我说。
赵冀问一言不发,重又在自己刚才的位置坐下来,端起咖啡杯,吹起一层层的褶皱,抿口啜饮。
我在她身边坐下,问道:“今天不是你主动来的,对吗?”
她似笑非笑的眼睛里闪着明亮的光,表示的确如此。
“子昭还是子明?”
“子明给我打的电话。”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这对姑嫂之间的冷淡不似常见那样出于女人天性里对同性固有的和不可调和的敌意。这冷淡有些忸怩的味道,一方步步小心,处处留意,勉力维持自己的一点存在感,一方则大大咧咧,完全不知道姑嫂关系的存在。
“你和子明怎么认识的?”我问。
“我们是大学同学,有点老套,对吧?”她说,“不过大学里我们不太认识,只是一个系的,面熟而已。毕业之后有人介绍才相处起来。”
我暗想史子明为什么需要人介绍对象,他的相貌,他的家世,他的学位,他想要什么女人就有什么女人投怀送抱,难道是所谓的政治联姻?不过依照他的性格,他老子也未必能强迫他接受一桩自己根本不感兴趣的婚姻。
我向她问起更多关于史子明的事情,他现在已经是历史系的教授,还和以前一样,孜孜不倦,一心只放在学问上。为了讨论学术问题他还在家中定期举办类似研讨会的沙龙,请了系里和本市其他学校里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来。
“你喜欢历史吗?”她问。
“男性或多或少都会喜欢历史,只是没法和你先生比。”
“你最近在看什么书?”
“《战国策》。”
“那你有空可以和他聊一聊。”
我冷笑两声,心说你先生可看不上我这种门外汉,不要叫他嗤笑就是万幸了,他还会屈尊和我谈历史?
“还有一件事——守灵这件事,其实现在很多家庭已经不做了,为什么史家还坚持?”我问。
“你干嘛不直接问她呢?”
半响,我沉吟道:“我想尽量少跟她发生交集为好。”
她垂下眼睑,双手垂在膝上,表示理解我的想法,轻轻说道:“主要还是老爷子太器重高秦了,他对高秦视如己出。这件事对他打击很大,因为他原本想让高秦继承他来管理这个家族的产业,为此他一直倾尽自己的心血培养他,教导他,他渴望高秦成为第二个自己,尽管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但我觉得老爷子相信自己的生命会在高秦身上延续下去。这个想法有些迷信,可却很容易让人着迷,特别是在他这样的岁数,又拥有这样庞大的一份家业,他渴望永生,渴望可以永远站在高处管理这庞大的帝国,而高秦就是他蔑视死亡战而胜之的武器。可现在这锋利的武器竟被死亡突然摧毁了,你可以想象他是多么的意外,又是多么的伤心和恐惧!他要为自己精神上的儿子举办一个体面的葬礼,守灵是必不可少的。”
她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如果要问我这个家里谁最爱高秦的话,我会说是老爷子。”
子昭重又进来,略带惊奇的看着我俩,一面把一件大衣递给赵冀问,一面冲我说道:“我还从没见嫂子和哪个陌生人这么快的熟络起来!”
“这么重要的情报你不该跟我说,你该汇报给子明。”我笑道。
她一声不响继续看着我。
“怎么了?”
她挤到我和赵冀问中间,踢了踢我的脚,目光如刺。我只得挪开屁股,为她让出中间的空位来。她一脸盛气,耳鬓的发丝一抹,坐下来,高傲极了。
于是空气再次冷却,沉缓,凝固。我这才意识到史子昭才是那个让气氛冷漠的罪魁祸首,不是内向的我,不是相貌一点也不讨人喜欢的赵冀问,更不是棺材里那具冷冰冰硬邦邦的尸体。
忽然赵冀问从大衣的口袋里发现什么东西,掏了出来,递给子昭:“这是你的吧!”
那是一个原封未动包装完好的礼物。史子昭拿在手里,一言不发,似乎那里封装的不是什么礼物,而是她的万千心事与愁绪。
夜色更深了。窗外已是一片混沌,耳畔传来一阵悠长的呜呜声,那是江上的驳船驶过而发出的汽笛声,听起来像是阴云的呜咽,因为雨已经敲打在玻璃上划出一道道晶莹的线条了。很快,雨点变得碎屑一般,七零八落,它们像是奔波劳苦了一天的人丧失了所有的力气,凄苦的倒了下来。
不知何时,赵冀问把那件大衣盖在自己的身上,脑袋歪向一边,沉沉睡去。她的咖啡还剩下半盏,最后一丝热气悄然殆尽。
“这是我送他的礼物,就在那一天。”史子昭静静的说。
“我很抱歉。”
“他收到了,他告诉我他很喜欢,他说他要回来和我一起吃晚饭……”她的声音突然一阵酸楚,眼眶一红,明眸里清泉乍涌,汩汩而下,海棠红粉,素妆如洗,“他根本没有拆开,至死也没有拆开……就把它丢在那儿丢着,就在桌上的那堆文案上躺着……这就是我的命运,你知道吗?这就是我的命运……”
礼物从手中掉落,她泣不成声,整个脸埋在自己的手掌里,一阵阵的抽噎让那娇脆的身躯陷入一阵阵的悸动,她一再克制,怎奈哀怨绵绵,一再冲破她的喉咙,愈兴波澜。
窗外雨阑珊,帘内泣叠潮。我始今方才明白“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我从没想过让你看到我这样……”她的话音娇弱而断续,仿佛雨打残花,落红有时飘零,“我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挺过去了……我多傻……”
我知道我的任何话都是多余的,只抓过她的一只手紧紧握住。
“这是我的报应吗?因为我曾经那样对你?”
“没有这种说法,上天不会用一个无关者的生命来替另一个人完成报应。这只是——只是我们必须经历一些事,不管是好还是坏,也不管我们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我不知道她的哭泣何时停了下来,至少在雨停之后很久。
“你结婚了吗?”她问。
“结了。”
“你幸福吗?”
此言一问,她便面露悔色,重又把脸藏起。
我没有回答。我幸福吗?早年我大概也对爱情和幸福有过很多设想,这些设想和其他人应该也是大同小异。但那次变故让我对人性失望已极,那些美妙的憧憬随着基础的垮台也彻底烟消云散。于是我没有和爱情结婚,我和需要结了婚。为了回到正常人的生活,我需要一个家庭,尤其需要一个妻子。在那段低谷中,我卑劣的认为,就像我需要一张桌子来工作,一张床来睡觉一样,一个妻子可以给我一个正常的家,而这个妻子只要是个过得去的女人就行。而在现实中我也真这么做了。当然为了心里上过得去,我也不冷不热的履行丈夫的职责。就这样我把两个活生生的人道具化了,以为这样就足以撑起一部戏剧的舞台。可是有血有肉的演员在哪呢?
我默默思索。再看向史子昭时,她也如赵冀问一般倒下沉沉睡去。
寒意更浓,浸人肌骨。我关上窗子,坐下,座钟的指针拨动着我的眼皮,终于缓缓合上,沉入睡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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