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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天的时间,东方裕没有离开婴儿房。
第二天的清晨,他被凉意冻醒,睁开眼睛看见缓缓升起的朝阳,却不知道他生命里的朝阳,还能不能再次升起。
胃部又隐隐作痛,他站起身下楼,远远就看见东方玲蜷缩在客厅的沙发上,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还在熟睡,不过她身上好歹盖了条被子。
他走过去,想叫醒东方玲,却发现她嘴唇干枯得不像话,皱了皱眉看向不远处的餐桌,所有东西原封不动放在桌上……
她也没有吃饭。
“醒醒。”他许久没有开口,声音有点沙哑。
只消他叫了一声,东方玲就睁开了眼睛,不等她说他就问:“你为什么不吃东西?”
东方玲说:“我说过我要等你一起吃的。”其实她也是在赌,赌这个方法或许能逼着东方裕吃下去一点东西。
她赌赢了。
东方裕平静无波的双眸终于有了动静,片刻后,他说:“起来吧,去吃早餐。”
这一顿早餐,吃得分外奇怪。
东方玲看着东方裕,他吃一口,她也才跟着吃下去一口;他搁下筷子,她绝对不会再拿在手中。
这样逼着东方裕,他好歹喝下去两碗粥。
后来东方裕洗了个澡就去了公司上班,看起来没什么异样,东方玲做了午饭给他送过去,用同样的方法逼着他吃下去。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天后,东方裕终于跟东方玲保证,他会三餐照常。
日子好像就这样恢复了正常,东方玲给东方裕找了个保姆照顾他的日常起居,她自己继续学意大利文,为下个月的出国留学做准备,孟篱和穆夏林小两口过得恩恩爱爱。只是没有人敢再提起恋暖暖。在东方集团,“恋暖暖”三个字也成了禁忌,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总裁变了。
东方裕的确变了。本来就不怎么爱说话的人,现在变得更加不爱开口。偶尔,他会看着一样东西发呆。下班后,不少人看见他经常站在一边,看着公司大堂的沙发,不言不语。
那个位置,恋暖暖坐过很多次。
时间匆匆,一个月的时间弹指过,转眼已经到了东方玲要出国的日子。
东方裕去送她,过安检之前,东方玲千叮咛万嘱咐:“哥,你要好好的。你要是有事,我就退学。”
他难得地对着东方玲笑了笑:“去吧,我不会有事。”
东方玲就这样离开,东方裕彻彻底底地没有人再管。
但是东方裕没有过分颓废,他只是变了而已,东方集团在他的掌管下,依旧蒸蒸日上。变了的,只有他而已。
他开始按时下班,争取在天黑之前回家,所有的文件带回家处理,他怕天黑了回到家,看不见那盏灯,会很害怕。有一段时间过于繁忙,他总是要到天黑才能到家,看着黑乎乎的大别墅,他却不敢走进去,因为他知道里面再也不会有一个俏生生的女孩叫他的名字。
从那以后,他早上出门就亮着一盏灯,回来的时候看见冰凉的灯光,却又感觉到心脏的地方空荡荡的……
晚上工作到深夜,做到没什么事情可做了,他躺在炕上,思念着一个人,难以入眠,安眠药是他唯一可以依靠的东西。
这样的日子,东方裕整整过了八个月。
八个月过后,又是一年四月,春暖花开的季节。
四月的A市还春寒料峭,而三木镇,却已经暖和得可以穿短袖。
东方裕穿着黑色的薄薄毛衣,站在恋暖暖的冢前,凝视碑文的双眼,像是要看透生与死的距离。
金色的阳光被树木的虬枝割碎,斑驳地投在青石碑上,把那行“爱女恋暖暖之墓”照得格外明亮,亮得刺痛了东方裕的双眼,刺穿他的心脏。
今天是四月二十七号,恋暖暖的生日,也是他失去恋暖暖的那一天。
算来,恋暖暖和宁宁离开他已经一年。他却感觉他们好像离开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没有恋暖暖的日子,他只是觉得岁月过分冗长。多少人想永葆青春,他却想在下一秒就老去,去到另一个世界,或许就会见到恋暖暖和宁宁。
他清瘦修长的五指搭在石碑上,忽然希望这个时候能够有一场意外落在他身上,让他死在恋暖暖的身旁,也许他可以跟恋暖暖合葬。
可是……其实他自己也知道,大火把一切都烧毁,恋暖暖并不在那堆土下面。或许,他的意外应该发生在车子爆炸的地方。那样的话,死去的他或许可以找到一年前恋暖暖离开时的路,顺着路找到另一个地方的恋暖暖和宁宁。
青石墓碑被风雨侵蚀了整整一年,蒙上了不少沙尘,东方裕伸手仔仔细细地将碑上的沙尘拭去,旋即就擦到了“恋暖暖”三个字,眼前忽然被薄雾遮住,一切在他眼里都变得模糊……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是忽然觉得一阵阴影从头顶飘过去,他甚至以为是恋暖暖回来了,可是抬头看了看,只是一朵低垂的乌云。天地在咄嗟之间变暗,紧接着春雷响起,绵绵细雨就这么下来了。
下雨天这样站在山林里,并不是明智的决定,也不安全,可是他不清地抚着“恋暖暖”三个字,闭上了眼睛,只希望雨下得大一点,再大一点,最好能大到拿走他的命。
可是他只是淋了那么一会的雨,头顶就多出来一把伞。
伞是他的司机递过来的。八个月前他醒过来,东方玲就不再让他开车,现在他不管去哪,司机都跟着。
他接过伞,让司机回车上,自己站在恋暖暖的坟前,一站就是一整天。
傍晚时分,农家的烟囱里冒出青烟,太阳开始西斜。
东方裕曾经觉得,三木镇的落日很美,可是现在他站在山顶看落日,只觉得绝望。
天渐渐黑下去,司机走过来,轻声道:“东方先生,我们回去吧。再晚一点,要赶不上飞机了。”
东方裕“嗯”了一声,却默默地在心里面对恋暖暖说:“等我。”
回到A市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他回家之后躺在炕上,双眼在黑夜里睁着,耳际眼前,满满都是恋暖暖的音容笑貌。时隔一年,她微笑的样子却像雕镂在他脑海里似的,在这个夜晚变得愈发清晰起来。还有她脆生生地叫“裕哥哥”的时候,那双明亮的眼睛总是隐隐有期待。
他现在能满足她所有的期待,她却已不在,这是多么深的无奈。
这个晚上他吃了很多安眠药,却依旧睡不着。
第二天,是恋暖暖的忌日。他有一场很重要的酒会,不得不去。
酒会的地点设在夜诱的顶楼,他到的时候,现场觥光交错,热闹非凡,他却觉得自己不属于那个世界。
穆夏林向他走过来,脸上有浅笑,但是绝口不提今天是恋暖暖的忌日的事情,他只是笑着说:“听说今天有歌坛新生代小天后现场演唱。”
他扬了扬唇角:“是吗?”其实他并没有什么兴趣。
穆夏林见他笑得勉强,拍了拍他的肩膀,替他应付着那些过来敬酒的人。
商场上那帮人,个个都是精一样的人,瞧出来东方裕心情不好,再结合了一下这一年以来关于东方裕突然间变化的流言蜚语,也没有人敢刁难,意思意思一下马上就走人。
东方裕端着一杯酒,一口没沾,他正打算找个借口回家的时候,大屏幕忽然亮了起来。
他看过去,大屏幕上显示的那张脸几乎能让他当即失控。
他的视线视线胶着在大屏幕的那张脸上,台上有人说了什么,他听得不是很清楚,旋即就有音乐的前奏响起来,他不知道那是谁的音乐,但是歌词让他心里怆然。
台上的人是歌坛新生代小天后裴艺贞,唱的是琳恩玛莲的《A?place?nearby》。
东方裕只听进去一句:Heaven?is?a?place?nearby,so?I?won't?be?so?far?away?,and?if?you?try?and?look?for?me,maybe?you'll?find?me?someday。
女孩低而温婉的声音萦绕在耳际,东方裕看着大屏幕上那张脸,步履艰难地向前移动。
穆夏林及时拉住东方裕,“你疯了!那个人不是恋暖暖,她只是跟恋暖暖长得有点像而已!”没错,台上的裴艺贞,长得极像恋暖暖。
东方裕闭了闭眼,脑袋在瞬间清醒过来,酸痛充斥了他整个心脏。
卓林就在这个时候跑过来,看着东方裕的脸色,欲言又止,只好把穆夏林拖走。
一到外面卓林就爆了声粗口:“台上那个裴艺贞,谁请来的?”
穆夏林摇了摇头。
卓林气急败坏,“夏林我跟你说,这个裴艺贞我以前大概在六年前见过,她那个时候不是长这样的!”现在的裴艺贞,长得分外像恋暖暖。脸型和嘴巴鼻子,简直如出一辙,所以东方裕才会差点失控。“难道……是恋暖暖?”
穆夏林皱了皱眉:“别乱讲话。看好裕,不要让他去找裴艺贞。我怀疑,裴艺贞的出现绝对不是偶然,说不定是哪个有心安排的。”
“嗯。”卓林点了点头,再跟穆夏林一起进去的时候,正海在门口碰上出来的东方裕,他问,“裕,你要去哪儿?”
东方裕说:“我先回家。”
谁都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卓林和穆夏林的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担忧的神情。
东方裕浅浅地扬了扬唇角,“不用担心。”
最后,穆夏林和卓林也只能让东方裕离开。
东方裕坚持自己开车回去,司机没有办法,只好把车钥匙给他。
其实东方裕并没有想不开,他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一年前的今天,恋暖暖彻底离开了她。今天,他见到了一个跟恋暖暖长得很像的人。但是其实他是清楚的,那个人不是恋暖暖。因为那个叫恋暖暖的女孩,已经彻底离开他。
只是在见到裴艺贞的脸时,他的心脏忽然抽搐一般的难过,他又想起了《A?place?nearby》的歌词——天堂很近,我距离你并不远。如果有天你试着来找我,也许,能找到我。
暖暖,天堂,真的不远吗?我如果去找你,会不会在某个地方和你不期而遇?如果会,你等我,放下了人世间所有的牵挂,我就去找你和宁宁。
他也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五年。
第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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