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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愣住，并没有答她，只专注地看着天空，一直看一直看，仿佛要穿越云层的覆盖，他的笑容在莫名的沉默之中慢慢消失，然后，他闭上眼，长长睫毛覆盖，有肉眼难以分辨的晶莹颗粒闪烁，再睁开眼睛时眼里已像江水一样发出淡淡忧伤的光芒，他说，“是啊，很怕，被某个人抛弃。”
他一定是指他的父亲林立吧？林吉祥低着头，不敢看他，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他的父亲是个大坏蛋，他是否能接受得了？难道她不但要夏阳晨救他，还要求夏阳晨救林立吗？不过林立是他的老师，他应该也不会见死不救的吧？
她也下意识地仰起头，盯着飘浮的云，心里面的情绪还是翻腾到了胸口，微微眨眼，就有液体溢出来，她用手掌轻轻覆住眼睛，呵呵，原来是哥哥！风没有变，天也还是那片天，只是心上的某一处裂缝，却似乎慢慢被撑开了。
林希尧突然笑起来，“不要那么严肃，又不是在演悲情剧。”
林吉祥一呆，他把瞬间流露出来的悲情又悉数地收了回去，仿佛时光倒退，带她看到少年时的那个男孩，他又变成从前那个外表肮脏不堪但内心充满阳光的少年，他用风清云淡的口吻说，“从前流浪的时候，我每夜每夜都在想我的父母是怎样的人，从事什么样的职业，我的妈妈，是圆脸还是尖脸，是长发还是短发，可是我发现，我再也想不起她的脸，她只是一种感觉，存在我的幻想里面，直到那一天，我遇到了我的父亲，他带我去看了我妈，我才知道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喜欢叫人伤悲，叫人难过，但我偏不，我偏要快快活活地活着。”
“那，你现在快乐么？”她问。
“当然，快活地很。”他这样说。
“真的么？”
“真的。”他信誓旦旦地说着，却避开她的逼视，失落的神情闪烁了一下，又很好地掩饰在微笑背后。
她叹口气，“我以为你说的是真的，但你仍然笑得那么假。”
他愣住，嘴角有点僵硬。
两人仍旧是一前一后顺着人行道的中央向前走，间或有路人从他们中间穿过，每当他们被冲散开后，林希尧就会停在原地，冲她喊：“别怕吉祥，我在这。”
她心里面发酸，这句话，久违了，从前每当她找不到他的时候，林希尧总是这样对她说，所以才会让她觉得，不管什么时候，他永远永远都会在，才会让她一直这么依赖他。
第二天，林希尧还是带着她买了不少东西，他像疯了一样，看到适合她的就买，也不看价钱，她拽都拽不住，不停骂：你劫自己济社会啊！
夜深的时候，他们站在归途的车站，“以后，你还会常常来这里么。”她问。
“会。你呢？”
“只要你愿意，我一定奉陪。”
林希尧宽慰地笑起来，绿灯闪亮，他说：过街吧。
他牵过她的手走着，宽宽肩膀，拖着长长的影子，暗沉的夜，不知名的街道，却让人觉得可以通往任何地方。
也只好随他去了，站在人流如潮的车站，她对他说：“希尧哥，你想去国外吗？你去了，以后我就有了出国的理由。”
林希尧笑笑，“不，我喜欢自己的祖国，就是死，也要死在这块土地上。”
她低下头，沉默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希尧哥，你出院了，我恐怕就不那么方便来看你了，你知道的，人言可畏，这是军婚。”
“吉祥，”林希尧突然抱住了她，紧紧的，像是抱着他生命的全部，“我知道，其实再晚一点，这句话就该是我来说了，你知道希尧哥最大的心愿就是穿上那身军装的，可惜这辈子都没机会了，你就当是帮我达成心愿，好好和那个军人过日子，一定要幸福。”
她紧紧地抱着他，脸埋在他衣服里，“你真是，就不能安安静静地让我抱一会儿。”
他闷笑，她能感觉到他胸腔的震动，她的头顶感觉到了他的下巴，他的气息包围着我她的全身，被他这样抱着，只想哭。
她的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越落越急，列车，准时进站，原来他们都知道，这一趟旅行结束，回到溪市后，将暂不能再见面。
没买到卧票，两个人就静静的在暗夜中坐着，林希尧歪着头睡着了，她撑着头，静静地盯着他的睡相，还是那样高挺的鼻子，浓密的睫毛，柔软的像小动物一样的头发，和从前唯一不同的是他说话的时候虚弱了好多，以前他说话总是带着晴朗的气息，挂着笑容，有时候还会对着她温柔耳语。
做贼心虚的环顾四周，已是深夜，大家都已因得进入梦里，没有人会看到，要做坏事了，要做坏事啦！
深吸一口气，微微抖着手，小心翼翼的凑过头去……无数禁忌字眼掠过她的脑海，她的鼻血快要不受控制地流出来。
啊，其实她只是想，闻一闻他身上那种淡淡的干净的气息，她趴着，靠得很近很近，几乎可以数清楚他脸上的绒毛，就在鼻子都快要碰到的时候，林希尧突然睁开眼睛。
她的呼吸都要停了，无比紧张地瞪着他。
她邪恶，她自首……她就是想亲亲他怎么了？
林希尧只是很朦胧地看她一眼，嘟囔着，“吉祥，你还没睡？”
“哦……刚睡醒，你脸上有只蚊子。”她尴尬地应。
醒了，就睡不着了，两人紧靠着坐在那里，像座雕像，她歪头看他，神情似嗔非嗔，一抹红晕却悄然涌上脸颊，灯光之下，清丽无双，迷乱了他的双眼。
她在回忆，回忆两人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希尧哥的手指很长，拥抱她的时候很温柔；他的眼睛很迷人，迷乱中又有种妖娆，让人心动；也许有时候，他会说一些不中听的话，然而，在需要的时候，他会顶起半边天，他的脾气向来很好，就算乞讨时被人辱骂欺负，他也只会委委屈屈拉着她跑开，除了那一次暴怒，在她十三岁差一点被侮辱的时候，他和夏阳晨是完全相反的两种类型，夏阳晨被各种光环笼罩，高调是他的官方标配，而希尧哥是那种不适合打着高光的探照灯曝露在人前的男人，他比所有人所能想到的还要敏感的多。
她很庆幸，人生中能遇到这两个男人，她真的好想他们能成为交心的朋友，她会很想珍惜。
她开始慎重回忆着他说过的每一句，中间又无可避免的有夏阳晨的影子交织进来，可是想得越多，心就越无力，但浮躁的心情似乎淡掉了很多。
随着时间流逝，林希尧觉得自己的心也在一点一点的坠下去，直至无底深渊。
没有理由，再留下她了。
林吉祥调回看窗外的目光，转头看着他平静的脸庞，心里好难受，脱口而出说：“回去了你是不是就不来见我了？要不我们再买两张票继续玩吧？”
他微微一怔，沉默了很久，才勉强勾了勾唇角：“你在想什么？都住在同一个城市里，总能见的，再来现在电话，网络不都有么？”
她也只好跟着勉强笑了笑，希尧哥怎么会懂，一千个无法触摸的电话，怎能敌得过带着体温的浅浅拥抱。
溪站，到了，外面细雨如丝，他们拿起行李跟着人流慢慢移动，“吉祥！”他突然唤她。
林吉祥稍稍抬起头，刚想对他说句拜拜，他却忽然将她揽进怀里，臂膀收紧，让她得以贴着他的温暖，听见他胸膛里心脏的跳动，林吉祥忽然觉得鼻头酸涩了一下：“希尧哥。”她想问：其实你也不想下车的是不是？
闭了闭眼，憋回自己眼里的水汽。
临下车前，他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吉祥，我不想你回到他的身边，其实一点都不想。”说完他蓦地放手，颇有几分决然的意味。
“你说什么？”周围人群闹哄哄的，她根本听不见他说了什么。
匆匆的人不断在身边走过，每个人的面孔都是让人恐慌的陌生，在这个分别如此容易的地方，每天都上演着那么多相同的不舍别离，今天她不过是恰巧成了其中之一……
深深呼吸，却觉得心中始终梗了一根尖刺，扎得又疼又难受。
不管是哪个城市的车站，除了人，还是人，林希尧走在她身边，突然停下脚步，震愕的看着左前方，“吉祥，你叫他来的？”
“谁？”她仓惶的转过头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隔着拥挤的人群，她仍然能看到那个如同鹤立鸡群的出色男人，那样一张刚毅的面孔，他像是……夏阳晨？
看着前方的那个高大男人，不是像，而是，真的是本尊，老天，他不是回北市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林吉祥双腿一软，脸色瞬间就变得无比惨白，差点没有摔倒。
竟然是夏阳晨，她没有眼花，真的是夏阳晨，要不要那么巧，他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他是正打算坐火车去北市？如果说是巧合，打死她都不相信。
林吉祥看向林希尧，结巴地说，“你妹夫……好像显灵了，显，显身了，你说，他会不会误会了什么……”
林希尧看她一眼，“你觉得呢？”
腿为什么颤得这么历害咧？
“你……你怎么在这里？”心突地猛跳一下，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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