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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渐沉,叶府内,满堂宾客仍是喧闹不休。叶惊鸿避开宾客纠缠,悄悄闪入侧院。见叶康自内迎出,低声问道,“怎样?”幽深黑眸,掩不去心底的焦灼。
“午后时分,阿布郡主乘画舫入了西湖,那个男子,也一道追了上去,到现在不曾出来。他二人的马还留在对面一味居,我们细细瞧过,郡主的坐骑,是大元朝廷军中的军马。”微微一顿,叶康又道,“方才查知,那男子名唤谢天川,来杭州府已十余日,似是寻常游客。”
“寻常游客?”叶惊鸿挑眉,脑中闪过男子瞧向脱脱阿布的眸光,摇头道,“这男子与阿布绝非初识,又不是与她同来杭州……”皱眉沉吟,说道,“吩咐人留意画舫,随时来报,再命人查那男子底细!”
叶康点头应命,躬身而退。
叶惊鸿强振精神,转身回入前院,朗声笑道,“方才略散散,各位莫怪!今日叶某大喜,还请各位多饮几杯!”端起酒杯,又再周旋入宾客之中。只是,脱脱阿布伤心欲绝的神情,不断在眼前闪现,任他放量豪饮,仍是挥之不去。
叶亭瞧的暗暗担心,上前唤道,“爷!”
叶惊鸿却笑道,“今日爷高兴,你也陪爷多饮几杯!”顺手取过一只酒杯,亲自给他倒满,说道,“喝啊!干了!干了!”
叶亭无奈,只得一饮而尽。
暮色渐沉,叶宅中灯火通明,宾客均已酒意阑珊,渐渐退去。叶亭见叶惊鸿已醉的东倒西歪,忙上前扶住,向余下宾客连连赔罪,说道,“我家六爷醉了,大伙儿千万担待些儿,若不然,一顷儿入不了洞房,我家少夫人怕是不依!”一句话,说的宾客皆笑。
叶惊鸿半边身子吊在叶亭肩上,口中喃喃道,“今儿是……是爷……爷大喜……呃……大喜的日子,不……不醉……不归……”
“爷,你已经醉了!”叶亭随口应道,面上满是无奈。向厅中服侍的家人嘱咐几句,半拖半抱,扶着他向后宅行去。穿角门入了后院,却不入新房,三转两转,穿过花园,向九小姐叶轻痕的住处行去。
叶轻痕正在门口翘首张望,见二人踉踉跄跄行来,忙迎上唤道,“六哥!”刚一近前,就闻到扑鼻的酒气,不由皱眉道,“怎么喝这许多的酒?”助叶亭将他扶住,向屋内来。
叶惊鸿连连摇头,挥去脑中沉闷,苦笑道,“今日当真喝的多了些!”一手将叶亭推离,吩咐道,“你在外边守着!”脚步虽然微晃,但幽眸清亮,哪里还有一丝醉意?
叶轻痕扶他入花厅坐下,怨道,“你当真是心中欢喜,还是借酒浇愁?阿布姐姐去了半日,也不见你着急!”
叶惊鸿揉了揉额角,问道,“子安呢?为何不等我?”
话音方落,便闻门外清润的声音笑道,“小渊儿吵闹,方哄他睡下!”帘子一挑,文子安自外入来,倾世容颜,丰神俊秀,唇角尚挂着满足的笑意。
叶惊鸿向妹妹撇去一眼,责道,“子安去管孩儿,要你这做娘的何用?”
文子安微微一笑,说道,“小渊儿缠着子安讲书,何必再辛苦九儿?”于一旁落座,问道,“六哥,可曾寻到郡主下落?”
叶惊鸿轻轻一叹,说道,“她入了西湖,现在还不曾出来!”自怀中摸出杨陌的书信,说道,“你瞧瞧罢!”
文子安接过,展开一望,但见一张雪花玉笺上,只有八个小字,“阿布逃婚,后有追兵!”不禁沉吟道,“杨大哥这信虽短,笔迹却不见散乱,应是写的并不仓促,可是……为何只有八个字?”略一凝思,拍案道,“郡主来杭州,怕是杨大哥之意!”
叶轻痕伸颈向信上一瞧,惊道,“杨大哥说后有追兵,阿布姐姐岂不危险?六哥,你还不快快使人去寻?”双手抓着叶惊鸿衣袖连连拉扯。
文子安摇头道,“郡主对六哥一片痴心,大都官室内眷无人不知,郡主逃婚,众人自然猜测她奔了姑苏。杨大哥让她来杭州,便是为了避开赴姑苏的追兵!正因如此,我们才不能大肆寻找,否则,岂不是告诉朝廷,郡主就在杭州?”
叶轻痕急道,“那我们就此袖手不管?”
叶惊鸿抿唇不语。两个月前,二哥信中言道,她已与那日松定了日子。本以为,一切皆成定局,哪知她竟会逃婚前来投奔,却偏偏……隐在袖中的手掌,悄悄握紧,一颗心,却再难平稳。
不管?她身处险境,他怎能不管?可是……眼前闪过那青年男子望向她的眼神,如今的他,还有资格去管吗?
正踌躇间,只闻门外叶亭大声唤道,“夫人!”
三人互视一眼,文子安忙立起身相迎,叶惊鸿身子一软,倒靠椅中,侧首而卧,星眸半启,顷刻间,醉态可掬。叶轻痕却忙忙端起茶杯,向他口中喂去,口中怨道,“醉成这样,如何去洞房?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怎么这般灌法……”
嘟嘟囔囔还未说完,帘子一挑,叶夫人舒不让已跨入花厅。文子安忙躬身见礼,唤道,“岳母大人!”
舒不让将手一摆,美眸横向叶惊鸿,咬牙道,“你这小子有几斤几两,做娘的岂会不知?哪里便醉得死你?”一手拖着他手臂,催道,“大喜的日子,难不成你让千绕独守空房?快去!快去!”说着,便死力将他拖起。
“咳……咳咳……”一口茶呛入喉中,叶惊鸿连声呛咳,深知再装不下去,无奈道,“娘,我只是来瞧瞧小渊儿,就去!”回头向文子安一望,见他微微点头,便由着母亲拖去。
瞧着二人走远,叶轻痕连连顿足。道,“已有了几个孙儿,还不够娘玩,将六哥逼成这样!”
文子安“嗤”的一笑,柔声道,“天晚了,你也去歇着罢!”环臂缆着她纤腰,送她回入内宅,转身出来,唤来叶亭密密嘱咐。
夜色渐深,如画江山,隐入一片暮色。
脱脱阿布不知睡了多久,只觉身上寒意侵袭,缩了缩肩膀,自沉醉中醒来。以手撑桌,慢慢坐起,肩头有物滑落,垂头一望,但见甲板上落着一件锦绣夹袍。拾起瞧时,竟似何处见过。凝眉思索,但觉头脑一阵昏沉,竟不知身在何处?这锦袍又是哪里来的?
耳畔,幽幽的,传来一阵呜呜咽咽的箫声。脱脱阿布抬头,但见月至中天,船舷外,银光泻下,湖波粼粼。便在如轮月下,一条修长身影身倚船廊,跨栏而坐,正凝思吹箫。他是……
脱脱阿布头疼如裂,不觉抬手揉了揉额角。月光下看的分明,眼前吹箫的男子,便是昨日酒楼所见的锦袍青年。只是,她实是不记得,他为何在这里?这里……又是何处?
箫声幽咽,如泣如述,似是吹箫人有志难舒,又似有着无穷的委屈。脱脱阿布凝神细听,触动心事,不禁簌簌的落下泪来。
低低的啜泣,惊扰了吹箫男子,箫声顿停,他一跃而下,温声问道,“醒了?”
脱脱阿布微微咬唇,强将泪水忍回,抬手拭泪,淡淡问道,“你是谁?”游目四顾,昨日记忆方慢慢回入脑中。叶惊鸿娶亲,自己伤痛之下奔离,跃上这艘画舫。可是……回头望向身侧男子,疑惑问道,“你为何在此?”
男子轻轻一叹,说道,“我在此,自然是一路随着你!” 取过锦袍替她披在肩上,柔声道,“虽然是在江南,这清秋时节,夜里也能将人冻坏!”语气中,竟是满满的关切。
脱脱阿布心中一暖,欲要推拒的手掌慢慢收回。自己乍逢此变,实在彷徨无主,昨日若不是他,竟不知如何从叶家离开。转念,又思及叶惊鸿的无情,珠泪又再滚滚而落。眼前分明是陌生的男子,可此一刻,竟似多年挚友,有着令她安定的力量,令她毫无戒备,在他面前,不需要掩藏任何情绪。
两只温热的手掌,紧紧握上她的双肩,男子柔声道,“阿布,不要难过!”
温和的声音,闻在脱脱阿布耳中,仿若晴空响了声炸雷,她霍然抬头,厉声喝道,“你是谁?”手掌疾挥,摆脱他的掌握,反手向他肩头疾抓。心底,惊恐莫名。他认识她?他竟然认识她?他是大都来的人吗?难道,自己始终无法逃离大元朝廷那个富贵牢笼?
青年公子身子一侧避开,说道,“一个故人!”上前两步,一手于她腰间一勾一带。脱脱阿布身子不稳,踉跄一步,跌入他怀中。
青年公子一手将她扶稳,另一手替她拭去面上珠泪,柔声道,“傻丫头,还是这般脾气,他三年不给你一丝消息,回到大都也千方百计躲着你,你还巴巴的寻来,这是何苦?”
“你……”脱脱阿布脑中一团纷乱,侧头将他手指避开,颤声问道,“你……你究竟是谁?你……你如何知道,知道……”虽然满朝皆知自己情陷叶惊鸿,但大多数人均道是叶惊鸿贪图肃王府权势,着意巴结。而此人,非但认识自己,自己与叶惊鸿的事还知道的如此详细。他究竟是谁?
心底,寒意暗生。素知大元朝廷暗探极多,却大多掌握在肃王爷手中,难道,肃王府中,甚至自己身边,也有朝廷暗探?而且,竟是肃王府不能知晓的?
“我如何知道叶惊鸿?”青年公子接口,唇角淡出一抹笑意,摇头道,“傻丫头,四年前,你亲自修书,替他买了我的梅园,我自会打探你与他的关系。我想知道,是什么样的男子,能令我们小阿布如此在意?”
“梅……梅园……”脱脱阿布结舌重复,脑中灵光一闪,失声道,“是你!你是四贝勒!”一句话出口,心头狂跳,不觉回身四处张望。怪不得!怪不得此人给她的感觉如此熟悉,仿如多年挚友,原来,他竟是自己幼时的玩伴,四贝勒嘎必雅图!
“嘘——”青年公子含笑轻嘘,摇头道,“如今,我只不过是一个四海漂泊的浪子,‘贝勒’二字,早不记得了!嘎必雅图,也早已被人忘却!我只有一个汉人名字,谢天川!”
“谢天川!”脱脱阿布低声重复。她知道,嘎必雅图的生母,是一个姓谢的汉人,他如此说,竟是再不承认自己贝勒的身份,只将自己当作一个寻常的汉人百姓。脑中闪过四贝勒从幼至长的磨难坎坷,脱脱阿布不由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十余年不见,我竟没有认出你。”抿了抿唇,续道,“人人都道我们是天潢贵胄,却不知,我们宁愿身为平民……”心中却道,“若能生为汉人,与他之间,便不会有这许多的阻隔了吧?”
谢天川轻轻点头,见她一双眸子仍四处张望,仿似怕这静夜的湖水中,藏着什么不可见的凶险,不由微微一笑,摇头道,“你不必担忧,我身边的朝廷暗探,去岁已经撤去,想来,他终究是对我放心了!”
脱脱阿布松了口气,只说了声“如此便好!”便默然不语。
他口中所说的“他”,自然是指当今的大元天子,元惠宗孛儿只斤·妥懽帖睦尔,那个代表着整个朝廷,至高无上的君主。但,此一刻,谈及他,便会思及大都的一切。肃王府……中奉王府……自己的逃婚……她不知道,如今的大都,是怎样一般景象,更不敢想,中奉王府与肃王府之间,会发生些什么?那是她此刻,万万不愿触及的地方。
谢天川见她神情落落,不由问道,“如今,你有何打算?是回返大都?还是……仍去寻叶惊鸿?”
脱脱阿布心中一酸,抿唇道,“他已有了家室,我还寻他做什么?至于大都……”想到那日松的不堪,索恩的算计,心中一阵厌烦,摇头道,“大都,我是万万不回的了!”话虽说的坚决,心底,却一片茫然。
两个月前,父王一场大病,令她违心应下那日松的亲事。虽有不甘,但,却也想,待尘埃落定,自己应能将他放下了罢?哪知临到婚期,叶轻痕短短一封来信,便令她再也难抛难舍。当她看到纸上“六哥”二字时,脑中闪过那张清俊的容颜,她原已冷却的心,再也难以平稳。离出嫁之日越近,对他的思念,便越发强烈。最后,终于备夜出逃……
如今,叶惊鸿娶了旁人,她已投奔无门。可是深藏心底的情感再次翻起,便如狂潮巨浪,涌满心间。莫说那日松并非良配,纵然他强过叶惊鸿,自己又怎能在这般情形下嫁他?何况,自己逃婚,令他颜面丧尽,两府之间,必生嫌隙,纵是她愿意回去,那日松又岂会善罢甘休?
一时间,心底凄惶无助,但觉天地之大,竟无自己容身之处。
谢天川向她默默凝注,心底,牵出一抹疼痛。眼前,是自己曾经那般呵护的小妹妹,如果他只是寻常百姓,万不会离她十多年不归。如今,再见她,她的心,却满满的,只有叶惊鸿。心底,莫名的升出一缕惆怅,低声道,“你用情至此,他竟然辜负,你……心中怨他?”
“怨他?”脱脱阿布低声重复。
这两年来,大都官室内眷,不知有多少人暗地里将她引为笑柄。说她身为郡主,多少公子王孙上门提亲,她尽皆瞧不在眼里,偏偏瞧上一个商贾出身的叶六。瞧上叶六也倒罢了,偏偏人家叶六并未将她放在眼里,枉她苦苦痴恋,叶六竟头也不回的走了。
怨吗?脑中,闪过那俊朗洒落的容颜,耳边,是他轻快爽直的笑声。那般一个磊落豪侠的男子,令她如何能怨?只是,一切,皆成过往,她纵不怨,也不必再为他等候了吧?
深深吸了口气,仰首远望。那里,一抹霞光,已从远山后慢慢透出,闪出万丈光芒。转眼,天便要亮了!天一亮,便又是崭新的一天!
心胸,豁然开朗,她侧头望向谢天川,清丽容颜,淡出一抹笑意,朗声道,“叶惊鸿虽与我无缘,但,他从不曾骗过我,能结识他,是阿布此生之幸!爱虽苦,却虽苦犹甜。可是怨一个人,岂不将自个儿抛入万劫不复?我不怨!如今我抛去那压死人的身份,正可四处游历,纵情山水!天川,你可愿一道吗?”
眸中,闪出一抹赞赏,谢天川重重点头,笑道,“你性子仍是这般洒落,不愧是我草原儿女!”转过身,大声呼唤船家,于西湖另一头靠岸,也不回去取马,二人径直出了杭州府,向东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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