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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两不相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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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公主阿茹娜还朝那日,满城沸腾,争相出城观望班师大军。苏德身为御前行走,与御驾一同出城,立在皇帝身后,望着远处滚滚而起的烟尘,心中,也是忐忑难安。

    从数月前,大哥索恩做为先锋,随胡和鲁将军出征,他心中便起伏不定。索恩已是武义将军,此次若是再立军功,最不济也会封为从二品的上将军,那时,他一步步迈入朝堂,手中再握有自己的兵马,必然得朝廷重用,父王自然也会越发器重,那这世子之位……

    有一瞬间,竟就此盼望那凯旋之师里,没有索恩的身影。可是,那终究是他的哥哥啊,他岂能为了一个王位,就盼他战死沙场?

    但是,他将他当做兄长,他的兄长,有没有将他当做兄弟?难道,他就不曾在他背后做过手脚?一时间,心潮起伏,难以平稳。直到那滚滚而来的烟尘中,慢慢现出长公主阿茹娜的飒爽英姿,驸马阿木古郎强健身躯,和……他们身后,夹在众将军之中那熟悉的身影,苏德的一颗心,才放回了实处。

    回来了,大哥索恩平安回来。此时,他难言自己是忧?是喜?只是默默的凝注着那抹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城周百姓,开始大声欢呼,欢呼胜利归来的阿茹娜公主,她为他们平息了战乱,保住了安园,不使叛军攻入京城……

    城门内,一家最大的酒楼,叶氏兄弟凭窗而立。见了这等声势,叶惊鸿轻叹道,“其实百姓只求太平过活,又哪里会管谁来当这个皇帝!于他们来说,能给他们太平的,便是好皇帝!可惜……身居高位之人,又有几个能够看到良善百姓的渴望?”

    叶惊弦默默点头,目光却掠过大军,落在不知名处。纵然再无征战,这世上,也总有一些人,活在自己的悲哀里,不为人道,不为人知,比如……她!

    大军,在城门外轰然停下,长公主阿茹娜翻身下马,上前接受皇帝的迎贺,城外酒香飘出十余里,皇帝亲自举御酒劳军,一时间,城内城外,欢呼声雷动,声传数里。

    叶惊鸿轻轻吁了口气,身后唤过叶亭,低声道,“悄悄知会各处兄弟,五爷一出大牢,即刻南归!”说罢,再不看城内城外如何热闹,兄弟二人悄然下楼,避开人群返回叶宅。

    南疆一战,胡和鲁将军战死,破例追封柱国公,女儿蒙根其其格重伤,赏银万两,奴仆十人,回将军府休养。驸马阿木古郎力战不屈,大扬朝廷威严,封骠骑卫上将军,协理军务……

    一道道圣旨颁下,苏德终于轻轻松了口气。南疆一役,索恩随胡和鲁将军迎击叛军主力,陷入混战,眼见陷入重围,却亏阿茹娜即时带兵赶来,保住一条性命。

    索恩虽寸功未立,却也总算平安回府,肃王府上下,均是大大松了一口气,府内府外,仆从奔走,为大王子接风洗尘。

    脱脱阿布贺过兄长,于末席相陪父兄,却觉袖子一紧,被人扯了一下,回过头,但见尔敏立在身后。脱脱阿布会意,起身出厅,但见赫天快步迎上,悄声道,“郡主,方才叶二爷带人出城,向东而去。”

    脱脱阿布一怔,暗道,“叶五爷掌伤文子安,被长公主所擒,这几个月来,长公主出征不在大都,五爷的案子也便压下。如今长公主凯旋,正是相救五爷的时候,怎么二爷倒出了京?”略略皱眉,问道,“六爷呢?”

    “六爷还在大都,只是叶亭、叶安二人四处奔走!”

    脱脱阿布微微点头,心道,“看来,他们是决意离开大都了!”心中一阵怅然,一阵酸涩,说道,“府外备马等着,一顷儿宴罢,我要去见六爷!”

    叶惊鸿独坐厅中,细细将所有布置又想一遍。这几年来,叶家生意缓缓收缩,给官办店辅让出一席之地,先是分庭抗礼,后是渐显弱势。他未料到,在这种情形之下,朝廷仍是不放过叶家,这几个月来,抓着叶五掌伤文子安一案,歇力想从叶家刮下一层油来。

    叶家不是没有,是不能给!叶惊鸿深知,有了这第一次,纵是叶家生意尽数退回姑苏,大元朝廷也会处处寻机勒索。如今虽是对恃,但叶家底细,朝廷不明,并不敢强取。

    如今文子安病情亦渐渐好转,长公主阿茹娜回京,依她与杨陌所约,五哥的案子,该当有一个定论了罢!

    而结果,无论如何,叶家兄弟也不能再留大都。马帮的百余骑骏马,已放养云梦山中,数十家人,也已分道等候,只待叶五一出大牢,便片刻不停驰回姑苏,不给朝廷任何喘息的机会。

    只要离开大都,大都城中再起的变故,便再与叶家无关。而叶家留在大都街头的那一块块黑漆牌子……叶惊鸿挑唇微笑,这是他留给大元朝廷的一个惊喜!

    思虑周全,并无遗漏,叶惊鸿刚刚松了口气,但见叶亭脸色青白,捧着个青布缠成的长形包裹疾步奔入,唤道,“爷!”将包裹置在案上打开,露出包裹内一柄银鞘弯刀。

    叶惊鸿心头大震,失声唤道,“致平!”一把将刀拿起,颤声问道,“这……这是从何得来?”

    这把弯刀,竟是当年宇文致平投军时自己所赠,四年前,他在德州被杀,这把刀便失了下落,没想到,在这个当口,竟又出现。

    四年来,叶家暗中不断追查当年宇文致平一案的真相,但只知道,出手的是胡和鲁将军麾下的上骑都尉满都拉图,终究消息如何泄露,竟没有一丝端睨。

    叶亭咬牙道,“是我们军中的兄弟,大战时,见索恩使出!”

    “索恩?”叶惊鸿脑中“轰”的一响,握刀的手,指节发白,微微颤抖。四年前,宇文致平惨死,自己千万次的想过,是不是她?那个计划,没有一丝遗露,她是唯一的意外,是她为了大元朝廷,出卖了宇文致平,清洗元军中的血液?

    只是,与她种种,竟令他一次又一次的相信,她不会出卖他,他宁肯相信,是宇文致平的军中出了内奸,这四年来,他将宇文致平军中所有的将士过了一回,活着的,一一排除。可是,他却没有料到,会是索恩!

    索恩如何知道?若不是她泄露消息,索恩怎么会知道宇文致平的秘密?一瞬间,思绪尽回四年前。宇文致平被杀,五哥、七弟驰援戴青,叶亭带人赶往德州,黄昏时分,叶翔得来消息,朝廷竟要诛致平九族,情急之下,他单骑出城,赶往海津,驰求致平妻儿,哪里知道,在宇文致平家中中伏,致平妻子自尽,他带着致平幼子冲出重围,转路赶往沧州,与正在赶回的叶亭汇合,却在沧州道上夜遇索恩……

    索恩……索恩……

    叶惊鸿双眸骤然阖上,心底暗念,“我怎么就忘了,那一役之后,索恩连升两级,从区区四品上骑都尉一跃升为三品的武义将军,若不是因诛杀致平立下大功,又能是什么?”

    耳边,只闻叶亭又道,“军中兄弟见了这柄弯刀,本欲借两军厮杀将他除去,哪知索恩倒是勇猛,几次暗算都被他躲过,其后长公主阿茹娜赶到,便失了机会,只能在混乱中,将他掉落于地的弯刀藏起。”

    叶惊鸿脸色青白,咬牙默思片刻,缓缓道,“你去寻叶安,传下令去,大都城中,叶家生意照旧,兄弟分一半留下,从今天起,我叶家生意要压过官辅。通知马帮、盐帮,切断江浙粮道,抬高大元军中粮价、盐价,三个月之内,我要大元朝廷无瑕他顾!”

    叶亭点头应命,飞奔而出。

    叶惊鸿慢慢坐下,双手轻轻抚摸着弯刀刀鞘,儿时与宇文致平相识相交的一幕幕,在脑中一一闪过,心头不禁一阵锐疼,咬牙道,“致平,若果然是她,我必亲手诛杀,为你报仇!”

    正在此时,但闻门外叶明回道,“爷,阿布郡主来了!”叶惊鸿霍然抬头,直直盯着前厅大门。

    脱脱阿布刚一进门,便对上他鹰隼般凌利的双眸,不由轻轻打了个寒颤,问道,“六爷,你……你……可是出了什么事?”

    叶惊鸿凝目向她注视,缓声道,“方才有人送来宇文致平的遗物!”说着将手一抬,弯刀“砰”的一声拍在案上。

    脱脱阿布一愣,念道,“宇文将军?”这是多久远的记忆?第一次知道,平日里温和清淡的叶少当家,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商贾,而是与叛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就连大元军中,竟有军阶如此之高的将军是叶家的人。

    那一年,她从皇宫中溜出,只为了与他一同过个中秋节,却接到宇文致平被杀的噩耗,那一刻,他的目光里,充满对他的怀疑和不信。

    后来,自己曾经问过,他是否还信自己,他却从不曾真正的回答……

    望着他阴郁的神情,脱脱阿布心中一阵阵紧缩,颤声问道,“可是……可是查出事情真相?”慢慢移步,向他面前行去,目光掠上那柄弯刀的一刻,身子不由一震,脑中“轰”的一声巨响,手指颤抖着,去抚弯刀的刀鞘。

    这刀,她见过!曾在大哥的身上,因为刀身较短,刀锋极为锋利,大哥每次带兵,都会佩在衣内防身。可是,怎么会……这怎么会是宇文致平的遗物?

    望着她瞬间变的雪白的面容,叶惊鸿清淡的声音响起,“郡主见过此物?”

    “不!”下意识的否认,脱脱阿布惶急抬头,摇头道,“阿布……不曾见过!”事隔四年,既然此事仍无法查出,她又何必将怀疑牵到自己身上。何况,纵然索恩有一把同样的弯刀,或者,只是模样相同,并不是这一把,更或者,是宇文致平的刀落在大哥手里,却是旁人相赠,大哥并不知来历。

    叶惊鸿闻她断然否定,心中不禁一冷,微微闭目,压下心头一阵怒气,缓声道,“今日大军进城,郡主怎么不在王府替武义将军庆功?哦……如今,怕是又受封了罢?是显威将军,还是显武将军?”

    脱脱阿布抿唇道,“大哥此次出兵,险些全军覆没,并未立功!”

    叶惊鸿点头,轻声道,“可惜!可惜!”眉宇清淡疏朗,不显丝毫情绪,方才的凌利愤怒,竟一下子收起,仿佛,从不曾有过一般。

    他不信她!

    脱脱阿布胸口,堵的难受。不是难受他的不信,而是,自己竟然对他撒慌。她自己也理不清,她是为了保护大哥,还是怕他对她起疑。她更不知道,宇文致平之死,是否当真与大哥有关?

    压下心头不适,脱脱阿布勉强出声问道,“叶六,如今长公主还朝,五爷的案子很快便会审理,文子安未死,他对叶家怀有歉疚,想来不会为难五爷。你……你们很快便要离开大都了吗?”

    “嗯!”叶惊鸿低哼,突然一笑道,“五哥性子鲁莽,经此一事,也当会收敛一些。至于文子安……他果真放过五哥,从此与我叶家,便两不相欠!”

    “两不相欠吗?那我阿布呢?”脱脱阿布心底暗问,望着他幽深双眸,却不敢问出口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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