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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而言, 娄后这一巴掌明晃晃打在谢釉莲脸上, 她该大怒才是。却哪想,谢釉莲非但未怒,反是笑了, 便是细腻白皙的面皮上清晰可见着鲜红的掌印,她的容颜依旧是风情万种, 只见她眯了眯眼,俯身, 盯着娄后, 勾了勾唇道:“好在你还记得, 你是奉天地祖宗之命嫁入周家的妇人。既如此, 吾便也懒得多费口舌。这次来见你,挨你这一掌,全是因君上已容不下你这老妇,才遣了吾来, 给你两条路选。”
言至此,她退开身去,自娄后身前慢慢站起来身来,挑了挑眉, 右手一扬,华丽的广袖拂打在娄后面上,指着一旁寺人端着的酒盅,笑得既妖又冷,慢条斯理, 满是恶意嘲弄地继续说道:“要么交出凤阙,要么饮下这鸩酒,王后,您自个选罢!”
外头天光大亮,边境四起的战火并未引得邺城中人恐慌,他们依旧在繁华的城池中拥抱着秋日难得的艳阳,庵堂外人声鼎沸,特别是月老祠前,烟火鼎盛至极。却这小小的庵堂之中,却是阴冷非常,供台上的香火自室中铺开,也透着森冷的意味。
鸩酒?是要她服毒自尽了?
闻言,娄后缓缓抬起脸来,冷冷一笑,眼中透着厉鬼般的凄厉与绝望。岁月毫不留情地在她面上显出了难以磨灭的痕迹,她本因谢釉莲的起先的挑衅生出了怒容,然在看清那杯鸩酒之后,燃着火焰的眸子却渐渐沉了下来,她低着头,目光无意识地落在谢釉莲华丽精致的衣袍之上,盯着那金线绣出的并蒂纹路,蓦地,勾了勾唇。
早自避入庵堂的那一刻起,她便知会有今日。她霸道了一辈子,傲气了一辈子,她曾以为,她是这世间最为有韧劲的草,她可以生长在寒冬中,可以经得住风雪的凛冽,她能一步步踏着旁人的尸骨站在这山河之上。她曾也得偿所愿,曾也母仪天下,曾几何时,她真觉此生已是圆满至极。却哪想,一切都一切都是骗局。却哪想,今日终是沦落到了如此之境地。曾一心求娶她,将她比重过江山的男人,终是来向她索命了!
娄后一动不动,过了许久,才终于看向趾高气昂的谢釉莲。彼时,她的眸中黯沉无比,实是深不可测。她虽依旧跪在蒲团之上,浑身的气势却早已压过了居高临下看着她的谢釉莲,那是久居高位的气势,是统领六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母仪天下的气势。
秋风带着阵阵凉意,娄后的声音也带着凉意,她的手中已是空空如也,佛珠零散地摔落在地上,有的滚远了,有的已是轻易找寻不见。便如她年少时的气盛,便如她曾恨过的那些咬牙切齿,她渐渐平静了下来,似是想起了什么,眯了眯眼,慢慢地说道:“初入庵堂时本宫总想,君上恨本宫,你亦恨本宫,后宫的大多姬妾均恨着本宫。然,本宫被欺晦了半辈子,又该恨谁?如今参悟多年,才恍然明白,人生坎坷何为乎来,往往,皆自作孽耳。”
室中逼仄,静悄悄的,娄后这自问自答,平静得叫人哑然。更她这话,若问旁人怕是会一头雾水,却谢釉莲深知当年宫廷深处那错乱肮脏的种种过节,听此一言,真是喉头一哽。
见谢釉莲如此,娄后了然。她微微一笑,声音平静,意味深长地看住她,仿是感慨般地继续说道:“便如当年,阿笙一心求走,却吾将刀刃架于颈上,硬是拦住了他的去路。更威喝他,要么吾死,要么他留。便那雨夜,他生生在廊前磕破了头,可谓是血流满地。待得天明,吾才终是不忍放了他去。哪想,他硬撑着气力赶去。等来的,却是物是人非。”言至此,娄后微微一叹,道:“自那以后,他待吾便失了往日的亲近。这些,亦是吾自作孽耳。”
娄后的话音很轻,似是痛心疾首,又如是局外之人。然听着听着,谢釉莲抿紧了唇,她盯着娄后,被娄后这看似漫不经心无有关联的话语惊得心中掀起了骇浪,她掩在袖中的手指,更是暗暗蜷起,在掌心中掐出了一道红痕。
若不是有旁人在场,她真想紧紧抓住娄后的肩,质问她之所言是何时何地,质问她这话到底是真是假。然她问不得,她只要问出半个字来,一旦被传入君上耳中露出了端倪,便是无尽的猜疑,便是死路难逃。她好不容易杀了谢靖,苟延残喘至今。她早已下定了决心,做了她们同谋,便不能在此时自掘坟墓!更她心中其实已隐约明了,娄后之所言若是实情,她所言之时,便应是君上自灵山封土为坛,祭天之前夜。
虽是这般强自镇定,却谢釉莲面上的冷笑终还是僵住了,她极力的隐忍,却仍是不由地自嗓中发出了一声极是刺耳极是扭曲的呜咽。
彼时,她无意自父亲口中得知了周家的辛秘。她知太子就要死了,她知父亲为了不再将谢家再与太子绑在一条船上,遂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她。只要她死了,她与太子的婚约便也会作罢,谢家便可逃过一劫。
彼时的她,惊惧又恐慌,却无法在周沐笙面前全盘托出,无法言明太子怕是不保,她怕了她说了,他也会惹祸上身。遂她只好哭泣问他:“笙郎,你我如此又算是甚么?便是初时你我均不知彼此身份,然如今这境地,可该如何是好?难不成,我真要嫁给你大兄么?”后头他便问她,若是他一无所有,她愿随他而去么?她怎会不愿,她盼的便是这一天。遂她忙是颔首,只等着与他归于草芥,做一对平凡无比的村夫村妇。
他们约好了私奔,约好了去找一块净土,种满山的杏花,生儿育女,相携到老。然而那个夜里,大雨滂沱,她等了一夜,从日落到天明,他都没有来。自他们相知相许,他便从未失过约,却偏偏那一日,他失约了,他不要她了。为此,她被逼入了绝路,回头是家族要她身死,往前是被他背叛被他抛弃,无路可去不知该去何处的哀愁。痛与恨支配着她,她走投无路,被家族的暗刺逼得仓皇而逃,终是破釜沉舟,一头扎进了周王的王帐,委身于了周王。
念及过往的一切,谢釉莲的眸中枯死一片。见她如此,娄后轻轻一笑,算是达到了目的。她双手撑在蒲团左右慢慢站起身来,扭头望住酒盅中暗黑色的鸩酒,双眸晦暗,声音更淡,她道:“至于凤阙,早便丢了!吾曾以为,最危险之所便是最安稳之处。哪想,机关算尽,也不知为谁做了嫁衣裳。”说着,她踩着脚上的木屐走近谢釉莲,冷冷一笑,忽地问她:“你这般沉不住气,又是替谁做了嫁衣裳?”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娄后与谢釉莲僵持在一处,暗室之中,风浅楼弯了弯唇角,黄金面具下,眸光阴鹜如吃人的毒蛇。猝然转眸,扬着优美的下巴,盯向面覆纱巾的夏锦端,冷笑道:“丢了?”
他们机关算计,等的便是周境起干戈,等得便是周老儿自个来寻凤阙。却如今倒好,娄后竟是道丢了!
“这话你也信?”夏锦端瞧他一眼,声音悠悠,眯了眯眼,沉吟道:“这谢姬已然落了下风,今日是问不出个所以然了。你不是料事如神么?不若再猜猜,凤阙到底会在何处?”
闻言,风浅楼收回目光,垂着眼摩挲着腰间的玉笛,眸光冰凉,“最危险之所,一为她自个手中,二为周宫之中,三为她那一双儿女处。至于她之母族,凤阙若在娄氏,娄家早便可反了,她又何必躲入庵堂,苟且至此?”说着,他又抬起眼来,几分恶意地睥睨着夏锦端,扬唇一笑,嗤道:“若真在周天骄处,你我便是败了,王三那厮如今与她可是如胶似漆呐!”
邺城之中,暗潮涌动。另一头,本该与王玉溪如胶似漆的周如水却是冷着张脸。她也不会想到,不过趁着离城再去瞧瞧城防,便会碰着刘铮。更不会想到刘铮能与眼高手低的娄九冰释前嫌,跟着娄擎来了鹏城,在军中得了官职。
见了他,周如水自不愿多言,秀美的面上露出骄矜之色,眉目半敛,恍若不知。
却刘铮哪能眼睁睁放着她走远,想着如今的周天骄已是背上了“克夫”的恶名,明是坏了名声别是难堪,他却从中看出了端倪,忙是拦住了她的去路,说起话来,更是厚脸无皮,竟是道:“臣虽琵琶别报,已负旧思。然身去而心留,日日惶然,终念女君之好。知女君徒糟恶名,心伤不已。便想,若能再续当年之好,臣定无惧流言,只盼留女君身侧。”
有了娄九在后头撑着,刘铮近日倒过出了几分人样,不复往日的狼狈模样。乍一看来,还真是翩翩俊俏儿郎,他又会作态,不知的怕真会以为他是出自高门的子弟。却对上他满是含情的眼,周如水冷冷一笑。秋风飒飒,她的笑比秋风还冷,连话也不愿与他说,语气锋利,扭头就朝车外吩咐道:“炯七,打烂他的嘴,将他扔回娄擎那去!把他今日所言全都说与娄擎,叫他瞧瞧,九妹求来的是怎样的中山狼!”说着便甩下车帷,愤愤斥了声:“真侮眼浊物!”
为此,她气哄哄与王玉溪的车队汇合,便是见了王玉溪,黑白分明的眸中仍透着寒意。见此,王玉溪挑了挑眉,倒是未动声色,直待出了鹏城,才叫停了车队,拉着她下了车来。
周如水懵懵看他,他便朝她轻轻一笑,那笑极是温柔,如是月华高照,拉着她走近马前,清俊有力的手便将她抱了个满怀,须臾,便半搂周如水跃上了马去。
周如水猝不及防被他圈在马上,一双杏眼瞪得溜圆,直是惊呼出声。
她这一惊,怒气倒散了。便见王玉溪低头看她,贴在她耳边,嗓音优雅低醇,扬唇一笑道:“定是车中逼仄,才叫阿念闷闷不乐。即如此,不若与溪纵马前行,以解心中烦忧。”说着,也不待她答,搂紧了她,策马扬鞭。马儿长
作者有话要说: 嘶一声,便在月夜中朝着天水城奔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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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更文比较慢,真的是因为卡文了…………………………</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