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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如水醒来时, 外头天光正好, 她唤了夙英进来,问过左卫的情形,知是虽有伤者却无大碍, 心下稍平,吩咐了大夫再看, 又赏赐了羊羹下去。?
须臾,终归放心不下, 便更了衣, 想去左卫处瞧瞧, 更想去看看城防, 待得与王玉溪汇合,再一同去祭拜桓冲与卫城英豪。
却房门一开,她便见庭院敞阔,院中更有老树一株, 浓荫覆在地面,罩出一片阴影,雨后的庭院更是散发着青草的香气,清雅宁静, 叫她忽觉沉静之美。
她一时定在门前,恍然便觉着累了。更想起王玉溪曾言,君子不失方寸之闲。不由便真停下步来,轻轻一笑,红润的唇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弧度, 低道:“罢了,哪儿都不去了。这庭院景色宜人,倒是偷闲之所。”说着,便指了指庭中那郁郁葱葱的老树,吩咐左右道:“便就在这树下,设下广榻长几罢。”
言讫,终于看向始终满面心事的夙英,状若不知地吩咐她道:“阿英,昨儿个咱们入城时,不是自一老妪门前见过许多南边才有的石草么?你这就去,用粮食换些石草来。”
说着,她缓缓走近树前,踮起脚,摘了片尚沾着露水的树叶捏在指尖,试着放在唇边吹了两声,叶声清越,十分宜人。却周如水须臾便放开了口,轻轻将树叶夹回了指尖。
见她如此悠然,夙英心中却是不是个滋味。一直以来,说句逾矩的话,她真当女君是自个的亲人。她也曾立过誓,会对女君忠心不二,以命相报。
然如今见女君全然不顾礼教,与王三郎亲近至此,已有了夫妻之实,她真是不知如何是好。再见庭院中再无旁人,终是忍不住,大着胆子伏跪在地,望着周如水姣好如春阳的容颜,掏心肺腑,颤颤地说道:“女君,您这一睁眼,先是问左卫,再是怜惜那独带孤孙的老妪,却怎的不顾顾自个呢?”
见她扑通跪在了身前,周如水挑了挑眉,懒洋洋往已摆妥的榻上一靠,问她:“本宫怎的了?”说着,抚了抚袖,将那树叶放置予几案之上,纤细嫩白的手指扣了扣几面,带着笑道:“本宫这不挺好的么?”
“女君当知,奔者为妾,父母国人共贱之,更况无媒苟合!奴只怕您今日将身心系与一人,却若是,若是……”言至此出,夙英也是口舌纠在一处,难以启齿。
“却若是枉付了一腔心意,当如何?若是父母兄弟皆不许,又如何?”周如水看向夙英,阳光烂漫,她徐徐地接住了她的话头,慢慢抬眼,望着近日难有透叶而穿的疏淡日光,明亮的双眸之中透出了几分超然,她道:“吾与旁人不同。”
说着,在夙英诧异的眸光中,她声色软糯,转了话头,眉目微敛,轻轻道:“若是今时无战,这鹏城外的郊山之上,定是红叶满缀,□□绕满山。然你可知,如今是何景象?魏津一把火,把整座郊山都烧了。红叶成了焦土,□□亦成了焦土。昨夜,若不是桓冲等人孤勇殉死,引得城中军民皆愤愤,怕是鹏城亦做了焦土,你我亦做了焦土。”
微风阵阵,她的声音温柔至极,却也冷静至极,她徐徐地说道:“更昨夜我便想,这时日也好,欢喜也罢,得一息便算一息,握一时便算一时,人之一呼一吸均算造化,如此,又何必固于俗礼之中呢?又吾之情义予他,便如举杯共饮。吾自倾杯,他且随意。如此,便已足矣。”
说着,周如水终于站起了身来,她稍稍弯下腰,扶住伏跪在地的夙英,容颜倾城的面上温柔亲近,她轻轻道:“阿英,快去换些石草来罢!”
另一头,驿站之中,娄擎听着暗卫的奏报,面色愈发严肃。扭头便看向仍自踧踖的刘铮,声音虽轻,却威严十足,斥责他道:“如今你可听明白了?昨夜王三郎一曲琴音,愣是废了名威天下的魏国铁骑,更他临危遇战,却是微妙玄通,计谋一环扣着一环,也无怪乎不光桓翁,今日座中众将皆对他崇敬有佳。而你急于露才,却是得不偿失!生生落了下乘!”
说着,他亦是有几番苦口婆心,脑中浮现出娄九郁郁不满祈求垂泪的脸庞,目光复杂地看着刘铮,放缓了声音,由衷感慨道:“好在今日三郎虽是驳了你,却看在我娄家的面子上,并未对你下甚断语。他可非是兕子,若他真是断评于你,便是你才干拔擢,也会受尽世人耻笑,再难有出头之日。”言至此,他的嗓音愈发严肃了起来,神色一凛,以兄长之姿,训斥他道:“男儿在世,无志而非人。然,太过急功近利,便落了下风,无了风骨。你当沉下心来,脚踏实地,才能得有一番建树。莫总错在一处,原地踟蹰。你总不愿,真日日屈于一妇人之下罢?”
娄擎话中的妇人自然是指娄九妹,这夫妻二人不合,他这娘家人自是知根知底。九妹骄纵惯了,眼高手低,昔日连公子沐笙都瞧不上,如今怎可能瞧得上刘铮?二人闹过不知多少回,终了还是因兕子不甘不愿与魏和亲,才叫九妹解了心头恨,待刘铮便也真客气了许多。后头再听兕子“克”死了魏太子,她讥讽之余便也转了性,哀求母亲,又传信给父亲,认了往日的过错,更夸了刘铮的才干,请父亲出面,保举刘铮。
又做父母的哪有不想儿女好的,见她真心悔过,父亲便也有意提拔刘铮,也道他并非无才,或许可堪重用。只是,这扎根在烂泥之中久了,难免便急于成就,趋于功利。刘铮,便也不可避免地落入了这俗套之中。
如今,亲眼见着刘铮这急于求成的模样。亲见他今日才至鹏城,方见众将,便闹出此等笑话。一时间,他也不由叹息,叹他这妹夫,真是功利有余,聪慧不足!遂好在今日纰漏尚可补回,但终究还是要直言敲打于他的。
听及娄擎所言,凭心而论,刘铮亦知,自个今日实是过于心切。只是他本想趁这鹏城危急一展抱负,哪知横路插出个王三郎。论出身论名声,王三郎早便占尽了先机,如今鹏城众将待他之心服口服,更是叫他难有用武之地。遂他本想搏一搏,抓他的漏洞。哪知,识局不明,反是铩羽而返。
秋风如姜芥,窗棂外,树叶在风中打着颤。
自始至终,刘铮都是一副卑躬听训的模样,娄擎一时言辞激烈,他亦谨然受训,末了,面朝娄擎便是深深一揖礼,言辞真切道:“兄长所言极是,今日是铮鲁莽了。往后,铮定依从兄长教诲,谨言慎行,施实才以利民,脚踏实地,为阿九挣一个好前程!”
见他如此受教,娄擎倒是再无话可说了,抬手拍拍他的肩头,语重心长道:“你明白就好。”说着,广袖一甩,便抬步往外去了。
他不知,自他走后,刘铮的表情渐渐变得阴厉,他五指成拳,青筋暴起,眉间的戾气终于遮掩不住,竟是慢慢勾起一抹冷笑,低低喃道:“夜光之珠,不必出于孟津之河!盈握之壁,不必采于昆仑之山 !大禹生于东夷,文王主于西羌,圣贤所出,何必常处?既汝等皆视吾如尘泥,又何必允吾奢望,叫吾困于难堪,再道莫要妄求!”说着,他直是扯断了腰间的玉佩,恨恨一咬牙,眸光尖锐而锋利,愤愤低道:“甚么王孙公子!不过是有个好出身罢了!若吾能生在琅琊王氏,何至于虚名在外,连一官职也无?今吾独遭,定不忘怀!往后,这种种愤恨,必将十倍奉还!”
早些年,周如水尚自年幼,公子沐笙为次子,不受父喜,不得母重,倒是过的颇为逍遥。彼时四处游历,交朋结友,才有了今日阔达仁善的美名。亦便是彼时,公子沐笙一次回宫,曾为周如水捎过个石草所做的小枕,枕面松软,清香浓郁,很得周如水欢喜。哪想娄后却瞧不上这乡土俗物,便就擅自扔了,又给周如水换了一方玉枕。
明处,周如水自不敢伤了娄后的好意,只是真到了夜里,不免哭过几回。因此,昨夜匆忙之中,她一眼就瞧清了铺在石阶上的正是石草。如今既有闲情,便想着换些用用,反是接济那老妪的心思倒真是次要。现今这世道,实是太乱,她若能在大局上匡正一把,便是此生不枉。至于那些细枝末节保无辜一二之事,她已是管顾不上了。
不多时,夙英便自那老妪处换来了石草,一面捧上前来放在几面上,一面朝周如水回禀道:“女君,那老妪一听,奴是要将粮食换她的石草,真是千恩万谢,直道这石草沾水晒干,都是上好的。若是编些个小物,定是不在话下。然,一听是女君要换,她连粮食都推拒了,伏跪在地千恩万谢,道是女君昨夜之恩德无能以报,这些个石草,她愿悉数献予女君,实不敢以物易之。”
闻言,周如水捏着石草的动作一顿,明眸善睐,眉梢轻抬亦动人至极,问她:“你便应了?”
夙英忙摇首,微微露出笑来,道:“奴怎会做这样的事儿,该给的悉数都给了,石草也只拿了这么一些。女君便是要做一双草枕,也是够的。”
周如水看她一眼,慢慢一笑,石草的清香气扑在鼻尖,她捻起一根绕在指尖,问她:“你怎知,我要做的是草枕?”说着,周如水的双眸便是一亮,日正当头,阳光明媚,她看向温柔笑望着她,正往庭中走来的王玉溪,螓首微歪,盈盈望着他,声音清亮,娇
作者有话要说: 俏地问道:“三郎以为,兕子今日取这些石草,是为作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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