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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外十里处的官道密林。
“将军,你快看。”一名楚国步兵副将指着远方青烟未散的天空,“是兵士传出的信号。”
在入城前,夜鸾煌亲下军令,一旦摸清了城中的局势,抓住开战时机,便以青烟为信与大军联络,里应外合夹击京城。
树下,斜身轻靠着树干的男子缓缓直起身来。
威风凛凛的银色盔甲随着他的动作,发出金属摩擦的动听声音。
精湛的下颚微微抬起,黑沉的眸望向苍穹,半响,唇瓣轻动:“传令全军,即刻出发!”
一个时辰后。
楚国京师。
城头把守的士兵正值换岗之时,有说有笑的哨兵结伴行上城墙,还没来得及与同伴交接,冷不防就看见了,城外不远处掀起的滚滚尘烟。
“咚咚”
“咚咚咚”
“地!地在动!”街上的百姓率先发现青石路的颤动,他们顿时慌了神,赶忙逃窜到路边的屋檐下躲避起来。
一些胆小的妇女,忙抱紧幼儿,踉踉跄跄的逃进家中。
震动愈发剧烈,随之传来的,是万马奔腾之声。
守城的士兵半个身子探出城头,凝眸远望。
朦胧的尘烟里,隐隐有黑色的身影在向这方快速逼近。
“咻——”
一支羽箭划破浓烟,破空袭上城墙。
“啊!”士兵吓得捂眼惊呼。
羽箭贯穿城头的楚国旌旗,稳稳刺在了烽火台的壁面上,箭头穿过旗帜,入墙三分。
不少士兵心有余悸的咽了咽唾沫,只觉脖子阵阵发凉。
“敌……敌袭!”
声嘶力竭的高唤,打破了京城的宁静。
羽箭从天而降,欲阻挠敌军进城的脚步,一批士兵奔下城墙,意图封锁城门。
埋伏在大街小巷的新兵在旗杆断裂的瞬间,一涌而出。
“你们来得正好,快到城头上去,绝不能让敌人进城。”推合城门的士兵瞥见新兵赶来,急匆匆吩咐道。
回应他的,是无情斩下的刀刃。
数十名关城士兵顷刻间身首异处,殷虹的鲜血浸湿盔甲,在他们身下渗透出来。
“呜——”
警戒的号角声随风传远。
身在宫门前的夜临风也听到了这道声响,脸色豁然一变,他哪还有心思理会闹事的刁民?当即下令关闭各宫门,将百官遗弃在宫墙外,孤身返回宫中。
宫门合上的刹那,康浩率三千新兵穿过暗巷抵达正门,与留守的侍卫战成一团。
短兵相接声沿宫门的缝隙传入,惨叫声不绝于耳。
“主子,”隐卫飞过墙头,在他身旁停步,“闯宫者有数千余人,仅凭禁军很难阻挡,请主子速速回后宫去,莫要在此逗留。”
谁也不能保证,宫外的侍卫能支撑多久,若宫门被破,这些人闯入宫中,他必会受伤。
“这些人究竟是何来路?”夜临风有些六神无主,他压根不知,京中会突然冒出一批人马来。
“从他们的衣着来看,应是朝廷征召的新兵。”隐卫一边说,一边护送他去往御书房。
宫中潜伏的隐卫一一现身,以身为盾,形成一个圆形,将夜临风牢牢护在正中。
夜临风略微一想,便猜到这些新兵极有可能是敌军派来的奸细。
“吏部是怎么办事的?”他气恼的训斥道,“他们难道没有核查过报名者的来历吗?”
竟会让敌人蒙混进城,传出去,不知要笑掉多少人的牙齿!
夜临风越想越气,甚至生出了罢免吏部尚书的念头。
他刚回到御书房,就有隐卫回宫报信。
“主子,”隐卫衣衫不整的跪在地上,用以蒙面的黑巾,已在混战中丢失,面上染满斑斑血迹,他缓了口气,急声道:“花无涯率军攻城,城门失守了。”
“你说什么?”夜临风如惊弓之鸟,从龙椅上弹了起来,唇瓣哆嗦着,问,“花无涯?”
他不是在山中,与夜鸾煌对持吗?
“是,敌军来势汹汹,兵强马壮,破城后,与新兵在城内汇合,正往皇宫杀来!城中守备节节败退,根本撑不了多久,”隐卫红着眼睛,叩请道,“主子,您快走吧,若是晚了,等敌军攻破宫门,那就走不掉了。”
殿中的十二名隐卫齐齐跪倒,恳求夜临风弃宫出逃。
“走?朕是皇帝,这里是朕的家!你们要朕走去哪里?”夜临风梗着脖子,厉声咆哮道。
为什么?
事情怎会演变成这样?
他思绪大乱,脑中像是打了无数个结,理不清明。
“主子!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隐卫再度劝道。
其同伴纷纷出声附和:“与其做困兽之斗,不如先避其锋芒,等查明缘由,在想办法东山再起,总好过落入奸贼手里。”
“主子,您就听卑职的,走吧。”
夜临风死死瞪着他们,脑中做着天人交战。
就在这时,一名侍卫拖着皮开肉绽的身体冲进房中,左腿一软,整个人狼狈的砸在了地上。
他吃力的抬起眼皮,说:“皇上,正门被破,敌军闯进宫来了。”
“主子!”隐卫异口同声的唤道,面上一片哀求之色。
夜临风攥紧拳头,咬牙说:“去,把皇后带过来,朕要带她一道离开。”
二十一名隐卫一分为三,数人携宫中侍卫,拦截闯宫的新兵,数人留在御书房内,贴身保护夜临风的安危,另外两人则动身赶赴仁康宫。
凤绾衣早已料到夜临风会有此举动,那人比谁都惜命,强敌当前,他岂会选择死守?
是以,她未带一件衣裳,轻装简行跟随隐卫来到御书房同夜临风会晤。
“你随朕来。”
听着越来越近的打斗声,夜临风没功夫详加解释,拽住凤绾衣的胳膊,在八名隐卫的护送下,退出御书房,直奔静安宫而去。
此处是废弃多年的禁宫,夜弘天在世时,已无人问津,常年失修,院中尘埃遍布,门窗更是摇摇欲坠。
夜临风轻手推开房门,径直走向左侧空无一物的白墙,转动壁上灯盏。
“轰隆”
右侧的墙面应声朝内转开,露出一条朝事、昏暗的甬道。
“这里怎会有密道?”凤绾衣靠着隐卫手中的火折子,小心翼翼的前行着。
无人发现,她的云袖下不断有红色的粉末洒落到地上。
夜临风头也不回的说:“静安宫是皇祖父宠妃的宫殿,那人不甘寂寞,偷偷修建了密道,方便情郎入殿幽会,后来,东窗事发,皇祖父一怒之下,将这儿禁封,至今少有人踏足。”
而这密道也因此得以保存下来。
“朕小时候曾听人说起过这桩秘辛。”
凤绾衣意味深长的打量了眼还算光洁的石壁。
若真是常年无人进出,密道里应该长满青苔才对。
想必他在逼宫得逞后,就差人打扫过此处,未雨绸缪,早早给自个儿留了条后路。
“今日闯宫的是些什么人?”她佯装不解的问道,用言语分散众人的注意力。
隐卫如实禀报。
“等朕逃出生天,重整旗鼓,朕必要杀回来,手刃逆贼!”夜临风恨极了花无涯,这人就同德妃一样可恨!明明是一家人,却只拿他当外人对待,如今可好,竟还向他挥刀,带兵逼宫!
想及此事,夜临风的面庞变得狰狞起来。
凤绾衣玩味儿地睨着他,杀回来?他有这本事吗?
一行人足足走了近一刻钟,终于到达了密道最深处。
隐卫旋身一闪,从后方飞到最前边,调动内力,运气于掌心,朝天挥出一掌。
“轰!”
封堵密道口的石块被内力击飞,刺目的阳光倾洒进来。
凤绾衣有些不适应的眨了眨眼睛,待刺痛感散去,方才将手交给夜临风,由他抱着自己,爬出洞口。
密道外,是南边宫墙的角落,四周杂草丛生,若不留心,很难发现在草丛中的乱石堆下,藏有一条密道。
远端,隐隐能见着身披甲胄的士兵策马进宫的身影,这儿距离正门甚远,然而,风中依旧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我们要往哪儿走?”凤绾衣拧眉问道,眼眸微垂,轻扫过身上的宫衣。
她并未着凤袍,可宫里的锦缎、衣料款式,与坊间大不一样,一眼就能辨认出来。
夜临风也留意到了她的着装,脸色一沉,忍不住斥责道:“你怎不换上常服?”
他们正在逃命,她居然连衣裳也不换,这不是给他添乱吗?
“我走得匆忙,没顾得上这事。”凤绾衣闷声说,神色三分委屈,七分惭愧。
夜临风忍住火气,戒备的看了看四周。
“眼下想混出城太难,我们得找个地方藏起来,等风头过去,再离开此地。”
“可城门已经攻破,城里到处是花无涯的人,咱们上哪儿去找安身之所?”凤绾衣忧心忡忡的问道,话里透着些许急切。
“主子,回王府去吧。”隐卫提议道,“花无涯再聪明,也不会想到,主子和夫人藏在王府里。”
“没错,”凤绾衣眼眸大亮,也觉这法子极好,“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
夜临风沉吟片刻,同意了这主意。
一行人小心翼翼的避开敌军,专挑无人的小道、暗巷走。
街上除一些个受伤倒地的士兵,便只剩下一地尸山血海。
敌军入城后,一路杀进宫中,只留了数千人把守出城的要道,至于街头巷尾,并未命人巡逻、盯梢。
百姓们对夜临风的怨气积存许久,见花无涯率兵攻城,无一人愿走出民居,与守备联手迎敌。
隐卫先行飞进王府的后院,仔细查探过各处,确定安全后,才打开后门,请两人进府。
安南王府的景况与凤绾衣记忆里并无不同,真要寻出些异状,便只有府中不见行踪的家仆了。
夜临风带着她进了前厅,上首的木椅上染着一层薄薄的灰尘,他嫌恶的皱了下眉:“该死的花无涯!”
他落入这步田地,全都是为他所害!
话刚落,一颗石子飞过院子,直逼他眉心而来。
“主子当心!”
隐卫迅速出手,掷出暗器,欲将石子击落。
但石子来势凶猛,力量十足,暗器仅是改变了它飞射的方向,未能化解危机。
石头擦着夜临风的左脸颊嵌进墙面。
一道血痕在他脸上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