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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正午时分,一支兵马风尘仆仆的开到了丹阳城下。
丹阳精兵天下闻名,但丹阳本身驻军却并不算多,只三千余人,另在庐江附近驻扎着两万人,随时准备袭取庐江。
因此听闻有客军忽来,丹阳立刻紧闭四门,太守吴景亲自上城观阵,打眼一望,先是愕然,随即又生出几分恼怒来。
只见城下整整齐齐列着一队人马,大约五六百人,领头的一人坐在一匹四蹄踏雪的黑色骏马之上,摇着羽扇,意态悠然,漫不经心的望着自己等人。
太守吴景,乃是一员老将,更是孙策的嫡亲舅舅,当年跟着姐夫孙坚四方征杀,立下不小战功,孙坚时候,也全仗他支持,孙策才能复兴父亲的事业。
虽然觉得这区区几百人就感侵扰丹阳郡,简直是对自己的侮辱,但吴景本着“千万别把别人当傻子”的成熟态度,依然没有立刻出兵迎战,而是提出要求与对方阵前对话。
祢爷摇着扇子,踢踢踏踏的催马前行,在弓箭射距之外立住脚,大咧咧道:“祢某率天兵到此,汝等不出城受降,还要与祢某啰嗦什么?”
吴景见他无礼,心头暗暗火起,但表面却是呵呵一笑:“吴某征战半生,还不知投降二字如何写法,你要吴某投降,凭的是谁的势力?总不会,就依仗你这区区数百人吧?”
祢爷扇子不停,抬头大笑三声:“吴太守,你们江东群鼠,果然讯息不通!我主刘玄德,挥雄兵二十万奇袭江东,跨江一战射凌操,丹徒城下斩祖郎,围城打援破程普,计赚曲阿擒黄盖,如今取丹徒、曲阿已多日矣,你难道不知道吗?”说罢哈哈大笑,意态张狂。
吴景一惊,确实好几天没见丹徒那边的行人、商客了,难道真的刘备大军突袭,取了城池,隔绝消息不成?
但他口中确实笑道:“无耻小儿,满口谎言,丹徒凌操、祖郎,皆有万夫之勇,曲阿程普、黄盖,更是上将之才,麾下雄兵五万,兵精将勇,更有长江天险,莫说刘备,便是曹操、袁绍大军齐至,没有几个月的功夫,也取不下丹曲二城。看你也是个书生,在这里大言烈烈信口雌黄,也配做读书人吗?”
说到最后几句已是声色俱厉,城上兵将见自家太守言之有理,亦觉得内心顿时安定下来。
是啊,程黄老于战阵,凌祖身手不凡,加上雄兵五六万和长江天险,区区刘备说拿下就能拿下的吗?
祢爷立刻有些急了,手上小扇子扑棱棱的狂摇,叫道:“莫再自欺欺人了,我问你!若是我军未下二城,你觉得我此刻怎么能兵临丹阳城下?还是速速投降吧!”
吴景细细观察祢爷有些气急败坏的神情,觉得自己的猜测已被证实,不由拍掌笑道:“自欺欺人的是你这坏书生自己吧?这大江又没盖上,你这区区几百人,趁着夜色,一只大船就给你偷偷运过来了!你要是真的有心下我丹阳,不说五万,至少也要带上一两万人马吧?”
祢爷面如死灰,拼命体会着“既生瑜何生亮”的悲凉感,慢慢抬起一只胳膊,羽扇颤巍巍指着吴景:“江东竟有如此人物!吾辈还有何望成功?天啊,天啊,既生吴景,何生祢衡?既生吴景,何生祢衡?既生吴景,何生祢衡?”
连续大叫三声,叫声悲凉无限,忽然又将羽扇指着天上骂道:“贼老天,我和你什么仇什么怨?一次机会都不给我!”
随即噗的一声,一口鲜红吐出三尺来高,身形渐渐委顿,就要往马下跌去,幸好几个亲卫眼明腿快,连忙冲上前扶住。
“撤!”祢爷好容易在马上坐稳,有气无力一挥羽扇,带着他的几百人灰头丧气的往来处退去。
“父亲!你听到没有?他是祢衡啊!”城头上,一个年轻战将兴奋的脸孔通红,对吴景嚷道。
吴景摸着胡子点点头:“先前他自称祢某,我便心中猜测,没想到果然是祢衡。这个毒舌书生,把你表弟害的好苦!”
“是啊!表哥心比天高,勇力无双,本有王霸之象,被这奸贼一支曲子坏了名声,郁郁数月,至今还在柴桑养病!父亲,不如我出城拿了这厮,送与表哥亲手割了这厮舌头,再细细杀死,这口恶气一出,说不定身体立刻就好了。”另一个小将也是跃跃欲试。
吴景想了片刻,一掌排在城砖上:“这厮用这般愚蠢的计谋来赚我丹阳,想必只是嘴毒舌奸,在军略上却是庸人,不足为虑!既然如此,不可轻易放过,吴奋、吴祺,为父与你们两千军马,务必抓住祢衡的活口,送去与策儿出气。”
那两员年轻战将便是吴景的二子,长曰吴奋、幼曰吴祺,跟孙策乃是表兄弟,关系一向甚好,眼见他被这祢衡害的极惨,早恨不得亲自去收拾祢衡了,此刻得了父亲将领,怎肯错过?立刻点了人马,出城直追而去,口中大叫:“祢衡奸贼,犹敢来我江东撒野,还不束手就擒?”
“保护祢先生!”有亲卫大吼道,几百人簇拥着祢衡急奔,队尾的百余人却停下脚步,弯弓搭箭,像追兵射来。
二吴冲在前面,各自挥枪拨荡箭矢,身后的士卒却没这般武艺,顿时有七八人中箭倒下。
转眼第二轮箭射来,这次距离又近许多,被射翻了近二十人。
眼看丹阳军冲到眼前,这百余人发声喊,分向左右逃去,二吴一心擒拿祢爷,顾不得追杀这些小兵,不管不顾的往前直追。
祢爷麾下这百余射手逃开一段距离,见敌人不追,立刻止住脚,翻身回射。丹阳兵马从他们中间冲过,不是有人被射翻在地。
前方,祢爷麾下,又有百余人叫道:“保护祢先生!”站住脚跟弯弓射箭,阻击追兵,射杀了一些追兵后,见冲到眼前,叫嚷着逃亡两边,让开道路后,从两边不断射杀。
这般的情景不断重演数次,直到最后一波殿后的射手两边散开,二吴这才发现了一个惊悚的事实:祢爷带的这五六百军士,居然是清一色的弓箭手!不知不觉之间,手下的士卒已被射杀了三四百,减员足有两成!
要知道,这时候打仗可与现代那种动不动战到最后一人的战争完全不同,别说减员两成,就是减员一CD有可能导致部队崩溃!二吴所率的部队,一者由于丹阳兵本身的战斗意志较强,二者则是拼命在追逐目标,对于自身所受的伤害有些后知后觉,除了二吴之外,许多士兵只感觉在不断冲散敌人殿后的部队,还没有意识到对方在一层一层的收割着袍泽的生命。
二吴相顾一眼,都看出彼此眼里的震惊。
他们兄弟自幼跟随父亲学习兵书战策,其实都知道到了这时候,收兵才是上策:敌军明显散而未乱,自己所带的部队却已经扯成了一条长蛇,前后拉开足有数里,要是被敌人突袭,不堪设想。
但是偏偏一抬头,就能看见孤零零的祢衡,坐在马上拼命奔逃。
此刻,祢衡身边已经连一个护卫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