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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例行聚会的时间到了,文明太后躺在卧榻上等候如意郎君。没想到,一等也不来,二等也不来,莫非他小子生病了?文明太后忙叫太监剧鹏前去寻找,不一时,太监回来,气急败坏地禀报说:
“昨晚带刀将军李奕一出后宫就被圣上抓了起来,还没等到天亮,就被砍了脑袋,尸体被仍进御兽园里喂了老虎。”
文明太后闻讯,一声惨叫,昏倒在卧榻上,剧鹏等宫娥彩女好一阵忙碌,又是掐人中,又是灌姜荡水,这才把皇太后弄苏醒过来。
文明太后气急败坏地穿衣下床,头不梳脸不洗的就急匆匆赶往永安殿,文武百官刚刚下朝,见文明太后如一头愤怒的狮子,都不敢招惹,慌忙躲避。
献文帝刚走出大殿,在台阶上迎头碰上了文明太后,刚准备躬身施礼,被皇后一把抓住胸前的衣裳,破口大骂:“我晓得你翅膀长硬了,连皇太后信任的人也敢随意滥杀,哼!你也不想想,老娘既然能扶你上台,也就敢把你这小皇帝轰下台去!”说完也不听拓跋弘的解释,气势汹汹地打道回宫。
拓跋弘无助地站在永安殿前,望着文明太后的背影,惶惶不可终日。此时,拓跋弘七月分刚满十六岁,和读者们的儿子一样,只是个刚上高中的小青年,哪里敢和一言九鼎的皇太后较量。
明晓得皇太后说到做到,自己杀了皇太后的情人,文明太后决不会轻易放过,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当得确实窝囊,不仅不敢越雷池一步,还不时有掉脑袋的危险。与其这样战战兢兢地生活,倒不如卸掉皇权,当个普通老百姓,安享幸福生活。
拓跋弘本来喜好老庄玄学和佛家禅理,对出世入世看得十分淡薄,每天散朝之后,空闲之余就请天宫寺的和尚来宫里讲解佛经故事,对安同的先祖——安息国的太子安世高丢掉皇位,遁进空门,弘扬佛法(见拙著《芳草迷踪》)的事迹很是感动,也就有了禅位让权的打算。
皇帝此时已经是有主见的君王了,而太后需要的不是有主见的皇帝,而是听话的儿子,这于拓跋弘来说是办不到的。
因为李奕一案,皇帝和母亲闹得不愉快,拓跋弘心里十分痛苦,而他本来又是个乐天知命的人,一旦避开了权力的漩涡,就能乐得清静安逸。主意打定,拓跋弘启驾来到太后居住的坤宫。
文明太后正为今天的例行功课没有完成,全身四周上下都不舒服,又气又闷,懒洋洋地吩咐太监:“不见不见,就说太后身体不舒服,谁都不见。”
拓跋弘跪在坤宫门口说:“知道母后在生儿臣的气,儿臣特来陪罪。儿臣确实不是当国君的材料,想还政于母后或者将皇位禅让出来,也免得母后生气,伤了身体。”文明太后一听说“禅让”,眼睛猛地亮了,对太监剧鹏说:“快去接驾,有事请圣上进来商量。”
拓拔弘被请进后宫,母子二人坐定,文明太后不放松刚才的话题,开口直奔主题:“弘儿怎么会想到禅位呢,准备把皇位禅让给谁,主意都打定啦?”
拓跋弘的本意是想把皇帝位禅让给叔父拓跋子推,从他横扫柔然的风格来看,颇有太祖拓拔焘风范,文治武功都有一套,此人将来也不会再受文明太后掌控。也正因为如此,怕遭到皇太后的反对,拓跋弘多了个心眼,没有在母亲面前暴露拓跋子推的名字。
面对皇太后的询问,拓跋弘只是含糊其辞地说:“儿臣禅让的事已经定了,至于人选,儿臣一时还没有考虑清楚。”
“好吧,”文明太后明知拓跋弘想将帝位禅让给拓跋子推,也不说破,而是点点头:“这几天母后帮您确定合适的人选。”母子二人分手,就禅位问题达成了几个月来最满意的一次共识。
献文帝走后,铁腕女人当即采取霹雳手段,在平城大造舆论,说皇帝决定禅位,要在后宫安享清闲,研究佛经,当太上皇。皇帝此时才十六岁,就厌恶了政治*斗争的残酷,想安安心心当太上皇。此事闹得平城沸沸扬扬,堵死了拓跋弘的退路,逼着他沿着禅让的道路往前走。
有了皇帝禅位的既定目标,而在将皇位禅让给谁的问题上,文明太后却犯了难。太子拓跋宏小小年纪,却人小鬼大,显示出与年龄不相符的老成。前年,献文帝背部长疮,太子拓跋宏伏在父亲背上,用小嘴吮吸脓血,让所有在场的臣工们惊讶不已。
文明太后见拓跋宏至诚至孝,惊讶地问他:“疮毒邪恶,腐臭难闻,你小小年纪也不怕污秽中毒。”三岁的拓跋宏天真无邪地说:“我听太医说,只要把脓血清除干净,父皇的疮毒就会好。”由此可见拓跋宏的精明早熟。
尽管如此,文明太后仍然相信,一个小小的孩童,总比他十六岁的父亲要好驾驭得多。皇太后在平城大造“皇帝禅位”舆论的同时,在后宫分别召见了任城王拓跋云、中书令高允、尚书陆跋等重臣,对远在漠北的太尉源贺,也寄去书信,说明太子拓跋宏是名正言顺的继位者。要他们支持拓跋宏,反对拓跋子推继登皇位。
果然,过了几天,远在漠北的太尉源贺奉诏进京,参与公卿会议。
会上,献文帝先发制人,说:“朕继登大位以来,虽惮精竭虑,文治武功却乏善可陈,招致母后嫌怒,啧有烦言。今欲禅位,更扶明主。中都大官、京兆王拓跋子推施法治政素孚人望,鞍马征战,令敌丧胆。又是先皇昆仲,理应继登大位,各位爱卿,以为如何?”
拓拔弘以为皇帝的话一言九鼎,群臣一定会俯首称是。哪晓得这事太过重大,群臣默默无言,都在考虑自己的措词。
性情急躁的任城王拓跋云首先站了出来,他虽说是京兆王拓跋子推的弟弟,但对朝廷的格局看得十分清楚,谁要是忤逆了皇太后的意旨,即便是当了皇帝,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拓拔云横扫一眼在座的衮衮诸公,大声说:“陛下方隆太平,临覆四海,岂能上违宗庙,下弃兆民?且皇权圣位,承社稷之重,历来是父子相传,沿习成例,即便是要禅让,也应该是皇太子继承正统。夫天下者,祖宗之天下也!陛下若将帝位转授旁支,恐怕不是先祖的遗愿吧。况且这样做,无疑会鼓动奸乱之心,挑起祸乱之源,这样的大事,不能不慎重啊!”
源贺紧随其后,赞同拓跋云的观点,说:“陛下今欲禅位给皇叔,臣担心这样做会乱了皇权排列序位,必然会引起很多意想不到的麻烦,请深思任城王的谏言吧。”
尚书陆跋更是激动地表白:“陛下若舍弃皇太子而立其他诸王,臣立马就刎颈殿庭,决不奉诏。”
拓跋弘一听陆跋这威胁的语言,脸色都变了,嘴唇哆嗦了好久,才挑了个“软柿子”——选部尚书赵黑,认为他一个太监,决不敢违背皇帝的意愿,就手指着他说:“赵黑,你谈谈自己的看法吧。”没想到赵黑出班,跪在殿前说:“臣以死拥戴皇太子,不晓得还有其他事!”
献文帝见朝堂上一边倒地支持策立皇太子,这才意识到皇太后的厉害,在禅让问题上来了个偷换概念,把自己逼到了死角,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也想来个偷换概念,就以退为进地说:
“好吧,这皇位还是由太子继承,不过,如今皇太子太过年幼,还不能理政,不如先让拓跋子推暂继皇统,待几年太子成人之后,再归权于太子。”
这种以退为进的把戏哪里骗得过一个个精明过人的大臣。中书令高允说:“太子幼冲,可效前朝周公辅成王故事,在座衮衮诸公,还怕选不出几个精明干练的辅臣。”
献文帝被逼得无路可退,只得硬着头皮宣布退位,将皇位传继给太子拓跋宏。高允说:“昔汉高祖称皇帝,尊其父为太上皇,今皇帝幼冲,万机大政,犹宜陛下总理,谨上尊号曰‘太上皇帝’。”
拓拔弘不甘心于不知不觉间就被一个女人弄下台,存心要与之继续较量,于是以退为进,将皇帝玺绶传给拓跋宏,自己当上太上皇。宣布:皇帝年幼,重要的军国大事仍由“太上皇帝”决定,以为这样就剥夺了文明太后的临朝称制。就这样,拓跋宏继皇帝位,史称孝文帝,这一年他才五岁。
献文帝为了表示自己干干净净的退出了政界,也做了一件扯人眼球的事——果然从永安殿搬出来,住进了皇宫北面的崇光宫。
老皇帝为显示自己心如静水,崇光宫搭建屋顶的椽木都是砍来的原木,连修创都没有,更不用说绘图上漆了。宫门前的台阶也是泥土垒成的,并非石头,更不用说汉白玉了。又命工匠在平城西山,莫悲兄弟开凿云岗石窟的附近修建佛塔,他不时居住在那里,与和尚们一起念经诵佛,似乎真的是看破了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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