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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没侯霖这复杂心思,先是黄楚邙忍耐不住动了第一筷,其余人纷纷将这一整只羊分瓜殆尽,就连秦舞阳也一声不响的撕下一支硕大羊腿,吃的津津有味。
几人正酣畅淋漓的吃着,酒楼外又有几个人影走了进来,为首的一人系着大粗鞭子,五官与汉人明显不同,身后跟着的几名也皆是相同大半的异域人。
这几人一进来整个酒楼的气氛都像凝结住一般,刹那喧嚣场面不见,几乎所有人都把目光移到他们身上,多是不善的打量。
秦舞阳一口咬下块羊腿肉说道:“西戎人。”
大汉西陲异族林立,不光有白羌黑羌两族羌人,其余各种小部落层出不穷,西戎在这些族类算是割据一方,这些族别习俗大同小异,除了黑羌和大汉是世仇之外,其余族别大多与大汉交好,最起码也做到井水不犯河水。
西戎族人百万,历代与大汉共通国书,承认大汉天子至高无上的权力,两国之间贸易往来盛行,只是西戎贫瘠更甚苦凉,又是游牧民族,带甲之士不过十万,远远不达能和大汉叫板的份。
东羌郡的百姓对这些异族或有成见,或是容纳。单说这平西城每月头三天都会在城外十里的荒原上举行一场集市,互通商品,不过西戎是出了名的叮当响,雪亮的银子在西戎国里大致就和大汉的金子一样金贵,这类集市也多为以物换物。
小二眉头一拧,有些不情不愿的上前迎客,只是表情生硬道:“几位想吃点什么,先说好咯,不是瞧不起你们,只是我家酒楼是平西城里一等一的大酒楼,兜里没揣够银子还请出门左转,过街后有的是小酒馆。”
几个西戎汉子大怒,一拍大腿正要发怒却被为首的马辫汉子伸手拦住,不少食客都停下碗筷,兴致勃勃的准备看一出热闹。
这小二有恃无恐,反正欺辱的是外族人,就算捅到掌柜的那里也无妨,最多口头责备几句罢了,说不定心里还高兴为平西城的百姓耀武国威。
马辫汉子微笑道:“银子管够,就是不知贵酒楼的酒肉管不管够,我这帮兄弟一顿饭下来三十斤肉少不了,酒嘛!不是十年以上的陈酒就别拿出来了。”
这西戎汉子汉化流利,不在意小二昂起头趾高气扬的样子,一看就是多年在大汉国境内逗留,保不齐是哪个跑商大户。
小二随意指了一张空桌道:“随意坐下,还真没人说我家酒不好的!”
马辫汉子笑声豪爽,对这类市井交道并不陌生,也不责备这小二狗眼看人低,坐到空桌上和几个兄弟开始用西戎话交谈起来。
酒楼的气氛恢复如初,侯霖还是头一次看见外族人,未免多瞧了几眼,看到他们不似中原习俗在腰间挂剑,而是每个人身后背着一把似刀非刀,似剑非剑的兵器。身着毛绒马褂,单看相貌都是凶神恶煞之辈,更兼人高体壮,确实于汉人相差太多。
曹昭华心思敏锐,见侯霖起了兴趣主动讲解道:“西戎国世代于我大汉交好,当今天子继位之时还差使臣道贺称颂,并送来大宛良马百匹,我听说西陲边塞上有名将军手底下专门有个以外域人组成的轻骑部队,悍勇异常,每逢战事必是披坚持锐攻坚的先锋。”
云向鸢嘴角嚼着肉含含糊糊道:“中原人都嘲笑这帮外族人是尚未开化的蛮子,不食五谷,不知笔墨,和禽兽无疑,可真撞到了见比自己高出一个头来还不得吓的瑟瑟发抖?我朝弊处之一,就是轻视外族,那大辫子西戎人腰间悬坠的羊玉脂玉佩起码百两银子,可这一座酒楼打杂的小二都敢冲他吹胡子瞪眼,就可以想想上面的大人对这帮异族人又是什么态度了。”
曹昭华苦笑一声道:“云将军所言非虚,西戎国国王曾数次派遣使臣前往梅刺史处希望能行国商,下发官牒,均被梅刺史挡下,西戎国的商贾也只能和凉州的百姓做一做生意了,这里面牵扯太多利益纠纷,就不说出来惹各位耳烦。”
黄楚邙嘴上还叼着一块没吃进去的肉,听后觉得头都大了,连忙道:“不说好不说好,有这瞎扯淡的功夫不如多吃几块肉来得实在。”
周弈那一桌吃完之后起身抓起桌上的长弓佩剑便走,路过西戎人一桌时那刚和小二插科打诨的马辫汉子眼前一亮,看上了周弈手上握着的龙舌弓。
凉州西部的外族不像匈奴善使弓箭, 地域不同,比起北原宽广无垠的大草原,比凉州还要荒凉的西塞开外就只有数不清的沙石和冰雪了。
西戎虽穷,但国内多有矿山,只是大汉唯恐养虎为患,不肯以国对国来进行通商。匈奴善骑射,是因为北原少铁,而西戎士卒则是擅长掷铁质枪矛,可这马辫的汉子不知怎么就看上了周茂君手中的龙舌弓,一时竟是喜形于色的用手去抓。
这可触动了周弈和身边几人的逆鳞,周弈的父亲周茂君戎马一生,靠的就是两杆铁鞭和这一张龙舌弓才有今天的金鼎玉食,旁人多看一眼落在这对父子两眼中都像拿针扎一样,更何况还敢动手不打招呼的碰。
马辫汉子手刚碰到龙舌弓的弦上,周弈就有了反应,抓弓的右手端着弓身向上一拉,一记扫堂腿就这么弹了出去,带起一阵劲风,马辫汉子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正要开口致歉,却看见弹腿都架在了自己的脖颈下,连忙后退,撞倒了身后倚靠的桌子。
侯霖和曹昭华目瞪口呆,不说这马辫汉子是不是故意挑衅,可不过是碰下弓弦罢了,又不是脱他周弈的裤子,至于动手打人么?云向鸢和秦舞阳反而看的赏心悦目,周弈这弈反应快捷的弹腿还是能入不论马上功夫还是马下功夫罕逢敌手的秦舞阳法眼。
这一桌几个西戎汉子性情暴躁,见到汉人出手伤人,哪会像中原士子那般自报家门在公说公的理婆说婆的理,直接抄家伙准备来一场见血的斗殴。
侯霖心中感慨这帮西戎蛮子果真是没长脑子,这平西城是大汉东羌郡的地盘,到时守城士卒来了还不得把这几个蛮子五花大绑执以鞭刑?
周弈不亏是将门虎子,出手狠辣果决,没有因为马辫汉子的退让而减轻力度,小腿狠狠的抽到他胸膛前,发出一声沉闷的碰撞,站起来比侯霖一行人里最高大的秦舞阳还要多出半个头的马辫汉子连带着桌子都翻到地上。几个西戎壮汉勃怒之下手纷纷伸到背在身后的刀柄上,抽刀之后作势就要劈砍周弈。
周弈身边几个随行的家将也都是西陲的精锐甲士,手摁在腰间佩剑上拔出护立,眼看就要见血,被踢翻在地上的马辫汉子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大声喊道:“慢!”
被击倒的马辫汉子没见有多动怒,只是表情不大自然的抚了抚自己胸膛,周弈眯起眼杀意凛然,他这一弹腿可非同小可,换做旁人别说立马爬起,在床榻养伤十天半个月还差不多。
马辫汉子见身旁几个弟兄不肯收刀,又用西戎语大声喊了几句,这些西戎壮汉才不情愿的收起刀来,往后退上几步。
方才还在旁边一桌添茶倒水的小二早就没了踪影,跑的比兔子还快,柜台旁的掌柜似乎见惯了这种场面,正打着算盘的双手一停,眼皮一抬骂道:“老子这可是上好的梨花木桌,十两银子少不了,撂下饭钱和桌钱滚去外面打!别坏了老子做生意!”
大堂其余的食客都是一副看热闹的模样,唯恐事情闹的不大,其中有几个会些蹩脚西戎语的家伙还佯腔作势的火上浇油,激这几个西戎汉子出手砍人。侯霖苦笑一声道:“凉州的风俗,是和其他地方不大一样。”
曹昭华笑意浮面,饮茶不语,黄楚邙则是手里抓着一个羊腿一嘴金黄色的油站起身喊道:“打他娘的西戎蛮子!在咱们大汉的地盘上还敢撒野,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云向鸢瞪他一眼后才坐下,眼睛还不时冲周弈旁边的拔剑汉子挤眉弄眼。
马辫汉子歉意一笑,对周弈抱拳道:“这位公子,是在下唐突了,只是在下自幼喜爱这弓弩,见到好的难免有些手痒,总想着要开弓试一试几石力,方才的逾越举动,还望公子见谅。”
周弈冷哼一声,倒也顺着这台阶下,点了点头,握弓的右手勾着弓弦在手上打了个极为花俏的翻转后身旁的家将也纷纷收剑入鞘,转身便要出酒楼。
“公子且慢!恕在下再三冒犯,不知公子可否肯割爱将这好弓卖予我,价钱公子随便开,以物换物也可,大宛的汗血宝马,白羌的寒铁直刀,吐蕃的珍珠玛瑙,只要公子开个口,不论是什么我都答应。”
周弈眸中刚刚散去的杀气重新聚起,已经踏出酒楼的一只脚伸回,转身道:“好大的口气,那本将军要你的脑袋来换?你换不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