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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泰衍怒极反笑,只是缺了两颗牙齿咧开嘴后格外滑稽,可谁敢笑出声?
金府家将见主子受辱,各个应闷发声,凉州男儿血性犹烈,更何况是被重金豢养的狼犬之辈。虽然将整条街巷围住的骑都尉手中掷矛瞄向他们,可只要金泰衍敢暴起动手,那对于他们而言养士千日赴死一时就绝非表面的客套说辞。
金泰衍几次想要抽出身后管家的佩剑,都被他生生的抑制住,看似已经毫无章法只有满腔怒火的他其实心里比谁都要空明。权衡利弊得失之下,知道此时动手对他而言绝占不上半点便宜,但城外天水郡兵一旦到场,那面前正冲他发笑的那个云姓中郎将可就不只是被打掉两颗牙齿这么简单了!
两边楼坊勾栏上围满了人群,一片鸦雀无声,云向鸢正准备上脚之时突然从旁边楼杆上传来一声女子的清笑。
“今日真是好生热闹,青黛妹妹当得起祸水二字,竟然能让金家公子爷为你出头,只是这不知来路的军爷当真不晓金家名号?”
云向鸢倒持掷矛,神情闲逸的抬起头,见到一长裙罗衫的女子正在打量着自己。荣孟起见到这女子后心生疑问,怎么连烟雨阁的凰女都来凑这个旁人避之不及的热闹?
烟雨阁三位凰女之一的颜宾秀目粉靥,和妖媚如狐的青黛截然不同。她身材高挑,笑容如江南六月夏雨流苏,不像青楼女子,更似一位深居闺中的小家碧玉。
金泰衍见到这个相好后不知是觉得此时太过丢脸还是性情薄凉,连声招呼也不打,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之前他在烟雨阁的望月楼中和两名凰女滚锦裘,就是这位牵的线。
褪去罩衣逢迎承泽时是柔情万种,如今在楼杆之上更是别样风情,她只是一笑一语便让现场随时可能大打出手的气氛无形中化解淡去几分。
云向鸢懒散的活动活动四肢,仰头开口道:“怎么?你们烟雨阁想要当这出头鸟?今日这小子老子教训定了!如果不服尽管来,刚好等等再把烟雨阁给拆了!”
一片哗然,人群中不少士子都蹙起眉头,觉得这将军太过放肆。真当金家的名声是吹出来的?真当这平沙城里没有卧虎藏龙?
颜宾轻咬粉唇,烟雨阁与金家虽然说不上荣辱与共,可毕竟想要向城北开门做生意绕不开金家这颗参天大树,关键时候帮上一把比日后美言千百句都要管用。她心想这容貌不俗的年轻将军不会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连名贯凉州的金家都不知?
云向鸢看到金泰衍冲着自己捂嘴冷笑,上前又蹬上一脚,在他那身价格不菲的华服上面留下清晰的一个大脚印。
金泰衍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这下连他身后管家都看不下去,怒喝一声一拳生风朝云向鸢砸来。
云向鸢撇了撇嘴,手中掷矛顶在胸前,看到这一拳罡猛生风,也不去硬撼。仗着手中掷矛长度将管家逼退。
旁边几个家将上前想要助阵,大胡子手中掷矛一抖,啸风而出,将云向鸢身后那个刚拔出佩剑的家将连甲带人刺透,一声闷哼后倒在了地上,血从胸口涌出,很快就形成了一大片血泊。
众皆骇然,不少第一次见到杀人的围观百姓都是心神一颤,情不自禁的往后退去,脸上早就惨白一片。
剩下的家将再也忍不住,纷纷抽出佩剑冲向云向鸢,不等那个手还保持掷矛姿势的大胡子下令,骑卒群里就有十几根掷矛投出,骑都尉既然号称十万平叛大军骑军战力之最,十万将士精锐翘楚。自然有独到之处,这掷矛的武艺是入骑都尉的衡量标准之一,不夸大其辞说各个都能百步穿杨,但这不过十几步的距离即便他们闭着眼睛都能精准的命中目标。
每一矛都正中一名金府家将,眨眼之间又是十几条人命殒落。
被掷矛硬逼退后且收拳的金府管家发须倒立,驻颜有术的白嫩面容因生气而潮红,看到几个平日来对他礼遇有加的年轻家将倒在身旁,只觉得一股热气从肚腹直冲脑门,像是要冲翻开他的天灵盖一般!
他收拳在胸前回旋半周后单是握拳的张力就发出阵阵筋骨曲折的咯咯声,以浑厚内气来养外家拳法的他双腿摆出个马步幅度,呼气声如黄沙风鸣,左手推掌,右手握拳,一气贯通而出,直砸云向鸢的面首。
几入死士营不死的云向鸢在马上能和秦舞阳过上数招,拳脚近身搏斗的功夫也差不到哪去。他身形纹丝未动,本想着少杀一人是一人,可见这老头不依不饶,心中杀机乍现。手中掷矛被他一腿踢正,手臂如掷矛笔直,顺势而出。
金府管家的武艺多是和底下这帮家将切磋时渐渐精进,比起一招一式都以杀人为目的的云向鸢胜在华丽花哨,输在制敌取胜。
云向鸢杀机浮现,没有半点犹豫一矛直插入管家心口,而他侧脸也被拳风刮出一道红印。
云向鸢一矛刺中后弹跳起身,一记鞭腿将面前白须成红髯的管家踢倒在地,这位对金家忠心耿耿的老管家两只手握着胸前掷矛,缓缓闭上双眼。杀完人之后的云向鸢无动于衷,只是轻轻抚摸自己被拳风刮伤的脸颊,自语道:“真疼。”
金泰衍衣衫凌乱,束冠倾斜,他活了二十多年,何曾受过今日耻辱?在抬头时,两眼竟是几乎要爆出眼眶了。
街巷的骑都尉一阵骚动,严虎带着数百轻骑和陌刀营气喘吁吁的穿过骑卒阵型,顾不得多喘息一口,见到清香楼底下的荣孟起几人连忙翻身下马单膝跪地道:“末将来迟!”
严虎抬头,见到侯霖艰难的睁开双眼冲着自己一笑,而肩肋上插着一根箭矢,整个前身都被血水打湿,在张望一下周围,心里已经知道了个大概。
郑霄云蹙眉道:“侯都尉的伤势不能在拖了!”
荣孟起点头瞧了一眼被云向鸢折辱到几乎发癫的金泰衍,上前替过老六扶住侯霖道:“必须赶快去医治止血。”
金泰衍声音沙哑,从身旁中矛而死的家将挎间拔出一把佩剑,如厉鬼索命般嘶声道:“今天,你们一个都别想活着出去!”
“不知死活!”
云向鸢上前将管家胸上的掷矛拔出,连带着溅出一溜血花,他从容走向金泰衍,后者双腿打摆,一双通红血眸里面看不见堵满街巷的骑卒,看不见台阶上的荣孟起和侯霖,只有面前这一人。
金家不同于只做学问的云家,男子从小便以强身健体为由习武,金泰衍更是一身好武艺,只是如今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更兼对上了从战场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云向鸢,休说两人龙争虎斗一番,落在围观人眼中不贱说是自取其辱,却也是单方面蹂躏。
金泰衍双手握住剑柄,用力挥舞劈砍,被云向鸢轻易的侧过身姿闪过,在提气之时那把掷矛就已经横到了他的肚腹处,如雷霆一击将他打的从嘴巴里喷出一口血沫。
酒肆之上的烟雨阁凰女颜宾樱唇启齿对旁边的烟雨阁掌事小声道:“这不知来路的将种真敢杀死金泰衍?虽说金家不同往日,可虎死余威在,更何况是并无颓态的豪阀,就算这将种背后有人撑腰,可在这凉州地界上金家一言比起天子圣诏也不诩多让了。”
之前和金府管家谈笑风生的烟雨阁掌事连看都不看那个前一刻还被自己尊称吾兄的倒地尸体,听到自家头牌大不敬的话后展眉一笑道:“小姐这话说的在理,不过老朽刚刚得知这将种来历也不小,是入凉平叛的中原兵马中最被器重的那一支,传言这人敢在骠骑将军的营帐内撒泼打滚,也不知是真是假。”
颜宾轻抚侧脸流鬓,两支玉指夹住一缕青丝放在嘴角一吹,让旁边不少偷偷打量她的男子俱是心神荡漾。
她视而不见,望着楼下在手中转动掷矛不停拳打脚踢金泰衍的口中将种道:“中原林家在强盛,手也伸不到咱这块穷乡僻壤吧,再者就算是骠骑将军的爱将,也没必要为了一人和金家撕破脸面,这些官老爷最擅斤斤计较,就连到床榻之上挺不起那玩意也要多占几下奴家的便宜,小肚鸡肠的很呢!”
颜宾口吐芳兰,旁边的掌事只是微笑,心里却觉得这位凰女头发长见识短。
云向鸢看到已经瘫软在地上再无半点风度的金泰衍,举起手中掷矛,准备结果了这人性命。侯霖已经被郑霄云和荣孟起搀扶上马,前有严虎率轻骑开道,后有三百陌刀手随行,其余的金府家将只能看着自家公子被那个年轻将军蹂躏的不成样子,连脚步都不敢抬起一下。
金泰衍四仰八叉躺在地上,手中佩剑早已脱落,他睁开一双青紫淤血的眼睛,冥顽不化道:“要么你杀了我,要么我就杀了你!”
云向鸢不语,掷矛抬起,就连颜宾都觉得这位金家三公子今日注定命丧于此了,她开口道:“我们回吧,估计明日会有一场席卷全场的轩然大波,早点回去歇息明日才好继续看热闹。”
她略微扫了一下周围,却发现不光是附近几座青楼的掌事花魁都到了现场,就连几位鲜有人知的青楼幕后掌柜都伫立在人群中。
她转身后脚步一顿,听到那满满一街气焰跋扈的骑卒一阵骚动。她心神一怔,果然金家不会看着器重的嫡系子弟就这么当街横死。
金泰衍见到从骑卒群里穿身而过的几袭长袍,振奋起余力跑到跟前大喊道:“二叔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