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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你同我一起进聚义厅,大当家的无事不会叫上我和那秃疤子商谈,想必是出了什么连他都拿捏不准的事情,等等你就站我旁边,不要说话便可。”
侯霖嗯了一声,不在张口。
聚义厅内摆了一张上了年月的八仙桌,一道红漆大门不知是从哪里搞来的,颇是老旧,不过这些过了今日没明日的草寇也没这么多讲究,侯霖上山这么多日还是第一次踏进这聚义厅中,难免有些新奇。
一张八仙桌摆放在中间,周围凌乱的搁置几个木椅,中间一张虎皮大座倒是挺气派,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韩平躺坐在虎皮大座上,两只手敲打扶手,旁边刘疤子喘着粗气靠在一张椅子上,闭着眼睛歇养,想来秦舞阳那几拳头分量不轻。
两个应该是被掠拐上山的年轻丫鬟手里端着酒碗侍立在侧,其中一个脸上还有清晰可见的巴掌印,看到赵俨山和侯霖进来抬起头,两双黯然无彩的眼神扫过,使了个标准的万福上前倒酒。
要是平日刘疤子两只粗糙大手早就不安分的往这两个平时没少被他蹂躏的年轻丫鬟身上摸去,秦舞阳几拳头倒是让他安分了不少,兴许也是抬不起两只臂膀,胳膊上的一片淤青连侯霖看上去都觉得疼。
韩平看到赵俨山带着侯霖进来,斜了一眼,倒是没说什么。
“既然咱怯高峰的三个当家的都齐了,我也就说了、小丛峰的老魏头刚才差人过来请咱们去一聚,说是其余几座山头的当家也一并叫了,说是有要事商议,你们两个怎么看?”
赵俨山正在思索,刘疤子便先开口,他咧开嘴巴笑道:“大当家,他娘的有酒有肉为啥不去?老魏头那里听说好东西可不少,老子上次逮到一个小丛峰的喽啰,据他说魏老头那个二当家人可风流着呢,不知从哪拐来四个美人,天天一起枕大床,可把我老刘馋坏了。”
赵俨山等刘疤子说完后才缓缓开口:“大当家,这些日子流言蜚语可不少,说老魏头和官兵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现在整个局势对我们来说不利,七日前陇右郡安兴城那个擎山王都被官兵砍了脑袋,手底下一万多人死的死,逃的逃,老魏头会不会找我们商议招安一说?那老头曾经就是戍守边境的老卒,怕是对朝廷还有几分忠义。”
韩平嗯了一声,一时间堂内寂静下来。
韩平思索许久,才开口道:“上一次老魏头找我们商议还是伏击官兵那次,咱们可是占了不少好处。老魏头这人虽说心里阴沉些,可道上的规矩不曾逾越半分,这点还是信得过他,要是正如俨山所说想要乘机脱身洗白,你们二人可愿意?”
刘疤子摇了摇头:“他娘的官兵屁事情这么多,哪比现在逍遥快活?我老刘虽是个粗人,可也知道官兵堆里的水深水浅,找不到靠山,就咱们这千来号人,怕是投奔过去就被拆散了,到时候还不是砧板上的肉?武威那个林胡子不是年关时候投奔了官兵么?他娘的十五还没过人就被抛尸废井里了,天晓得汤圆吃上一口没有。”
“只能见机行事了大当家,要是其余几座山头的当家都有意愿离开群虎山这座浅滩去趟官军这趟浑水,那我们怯高峰一枝独秀群虎山也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些年虽说峰头之间争斗不断,可起码面子伤了里子还在,唇寒齿亡啊!”
韩平拿定主意:“二当家和我去,带上三十个兄弟,俨山、你可把峰寨看好,至于今日发生的事情,等我回来再说。”
“哼!今日的事情是该好好说道说道!”刘疤子煞气丛生,一双凶恶眼神在侯霖身上打转,赵俨山闭眼全当看不见。
……
小丛峰峰顶。
比起怯高峰真似剪径寨的装扮来说,小丛峰更像是一座戒备森严的军营, 唯一一条直通山上营寨的铺石土路上逢十丈便有一座岗哨,上铺蓬草遮风蔽日,内设弓弩手一名,台下还有四个持矛喽啰。
营寨里更是密不透风,四处栅栏围杆上尽是蔟尖,营寨正中央的空旷地上有一座点将台,样式与戍境边军内相同,高两丈,上置一案台,端坐其中,尽收小丛峰四周景物于眼中。
小丛峰连其他峰头固有的聚义厅都与众不同,竟不以绿莽中普遍的聚义厅命名,而是别有心栽的安上一块‘将军府’的牌匾。门前两座汉白玉石打磨的镇门兽都是与军伍府邸一样的蒲牢神兽。
魏老头安坐将军府正厅内,比起怯高峰聚义厅的寒酸来说,小丛峰将军府简直可谓是皇宫。雕梁画栋、曲径台榭样样不缺,皆是出自西凉能工巧匠之手。
魏老头手里把玩着一对龙凤铁胆,两胆交错碰撞间响声空灵悦耳,魏老头表情越发安详。
两名婢女唯恐惊起大当家,踮起脚尖将出自官窑的茶具抬起,小心翼翼的搬走,其中一婢女不曾回头,没想到身后碰撞到一人,她本就身娇体弱,一个趔趄手中沉重的根雕茶具甩了出去,另一名婢女惊呼一声,百金难求的茶具大大小小碎了一地。
响声惊起魏老头,他睁开眼睛转头看去,见到那个他寄予众望的年轻人缓缓走来,不知分神想些什么,竟是撞在了婢女身上。
“公子,奴婢知错了!”
两个婢女连忙跪下收拾散落一地的茶具,一声惊响后年轻男子才回过神来,也未见其勃然大怒,反而是弯下身子与两个婢女一起收拾。
魏老头又闭上眼睛,右手攥着两颗铁胆转动,闭目养神。
其他峰头都觉得魏老头治军有方,羡慕他早些年间在边境上的爬摸滚打,却不知那五百啸立群虎山的陌刀手竟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一手打练出来,而小丛峰诸多类似军伍的繁多规矩也多出自他口中。
男子轻声安抚了两名胆颤心惊的侍婢,让她们下去,温和一笑,倒是让两个惊魂未定的侍婢心安下来。
细长摆袖飘逸身后,一身米色士子装扮的年轻人待到侍婢缓缓退下后又回到之前那魂不守舍的模样,坐在一张梨木太师椅上,后背都被汗水浸湿。
“又梦到了?”
魏老头没有睁眼,单手把玩着铁胆问道。
“几年了,一直都忘不掉。怕是这辈子都要活在这恐怖梦魇之中,与其如此,当初还不如一死百了,何苦如今受这地狱般的折磨。”年轻人悲怆苦笑,眼白之处尽是红色血丝。
魏老头睁眼,怒斥一声:“荣孟起!既然活下来了,就别再轻易说出那个死字!荣家难道死的人还不够多么?”
本名荣孟起的年轻人如被当头一棒唤醒,收敛起那副落魄神情,似哭似笑:“是啊,死的人已经够多了。十丈白绫每一丝都浸满了血,五进五出的大宅子哪个亭落院台没有尸体?”
饶是见惯了世态炎凉的魏老头也哀叹一声:“会好起来的,孟起、你是注定成大事的人,千万不要误了前程!不为你自己,也要为了你荣家屈死蒙难的百口冤魂!”
荣孟起点了点头,挽起袖子将通红眼睛梦里一擦,两条细长袖摆随风飘起,更是将他衬托的俊逸出尘。
出了将军府,摸着光滑洁白的玉蒲牢,顺势看去,营寨门口已经有几骑陌生人影挥鞭而至,本身脾性温和,不负君子如玉之说的荣孟起眼神冰冷,自话自说道:“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