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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大群大笑,喘着粗气道:“可有胆量杀我?”
雕弓满月,铁槊横身,几十御林军身上的杀伐之气让这些难民心神一滞。
男子回过头看向袁蒙,左脸颊又滴下几粒血珠。
“身手倒是很俊,想来不是寻常百姓吧?”袁蒙气定神闲,他不会对平常百姓动手,但如果这汉子敢对毛大群下手,那他包括身后的几百难民就要被冠上暴民的罪衔,手中的大槊就要淌血了。
“三车粮食。”男子只是这一句话。
气氛更加凝重,血腥气也弥漫开来,正在这僵持不定时难民群中一个发须皆白的老人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二叔,你怎么了?你醒醒啊!”旁边一个少年扔下了手中的木头棒子,抱起老人哭喊起来。难民群中炸了锅一样,无数难民都扔下手中的武器围着老人哭了起来。
侯霖算不上菩萨心肠,但也见不得这副光景,心中暗叹口气对袁蒙道:“袁都尉,这些难民虽然拦路打劫,但也是因为艰险世道才迫不得已做了这种勾当,侯霖请愿拨出一部分粮食救济这些灾民。”
袁蒙尚在斟酌,身后一名什长不满道:“可后面粮车上的粮食都是朝廷的官粮,都是要一粒不少的运往前线,别说少了一车,就是少了一袋都是砍头的大罪啊!”
“我们可以从每个人的口粮中抽出一部分来救济这些灾民,我们只要到了郡县自然就能补给。”
“我赞成侯都尉的话,再说大群的命还在那汉子的手里攥着呢,我们总不能看着大群死吧。”身后一个什长说道。
“这些流民要是嫌我们给的粮食不够多,在起歹心怎么办?难道现在让他们吃饱了再追上来打劫我们么?”
袁蒙迟疑不定,侯霖攥着双拳道:“袁都尉!这些流民可是大汉的子民啊,我们难道就要看着他们饿死?”
眉头本已蹙成一团的袁蒙当即下令:“传令车队,每人分出一天的粮食救济这些流民,敢有 私藏拒交者军法处置!”
那男子听后手中的短枪收起,走到袁蒙的马前,也不施礼,只是淡淡道“多谢大人,在下斗胆在问大人讨样东西。”
“得寸进尺?难道你以为我们是怕了你们这帮站都站不稳的灾民?”一个什长咬牙切齿道。
男子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在下想问大人讨要那匹战马,那马反正也活不成了。”
那战马下腹一个血洞不停的淌血,鼻尖还冒着粗气,眼看马上就要咽气。袁蒙点了点头:“可以。”
“多谢大人成全。”说完就转身要走。
侯霖急忙喊道“足下可留下姓名?”
那男子撩起额头上的乱发,露出一张脏黑却棱角分明的面庞缓缓道:“秦舞阳。”
两列灾民在道路两边分列成两行,默默的看着车队行进。“你这般武艺倒是不俗,为何不投军为朝廷效命?”袁蒙一勒胯下的战马,对秦舞阳说道。
“家父本就是凉州边境戍卒,数十年兢兢业业镇守边驿,却只因没金银孝敬上面的官老爷,遭人诬陷,不得善终,这样的朝廷,凭什么让我效命。”秦舞阳笑声中带着凄凉。
袁蒙还想劝解,秦舞阳却摇头,显然不愿意在说下去了。袁蒙只能作罢,“壮士,后会有期。”秦舞阳也不应答,只是点了点头,便走进流民群中。
“豪杰多出于草莽,俊才多现于市井,大汉九州内,不知有多少英杰埋没在世俗之中,一生都不为人知啊!”侯霖看着秦舞阳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人群中,终是没有开口挽留。
郑霄云笑道:“我总觉得还会和他在见面的。”
几个还有力气的流民喜笑颜开的将粮食扔在两轮车上,不用人组织,所有的流民都自行的运作起来,有人帮忙搭手搬粮食,有人去找柴火准备生火,一刻前还死气沉沉的流民群像重生了一样。
“儿啊,我们马上就能吃到饭了。”一个妇女抱着一个五岁大的孩童哭道,旁边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立即责骂道:“哭甚哭!没吃的哭,如今有了还哭么?老汉早就说了,不是所有官军都是畜生!”
侯霖听后下马,走到老汉的身边问道:“老人家,官军怎么就成畜生了?”
这老汉生怕面前这群好心肠的军爷不悦,急忙辩解道:“大人,老汉没骂你们啊,你们是好官军,给我们这些没了家,没了田的人粮食吃,可我们村子没被匪患祸害,而是被官兵给毁了啊。”
一说到这,这老汉就坐在地上老泪纵横,“我两个儿子都被官军给杀了,还有隔壁老吴的女儿,多么水灵一姑娘……”
“我们村两百多人,除了我躲在柴堆里逃过一劫,全都死了。连刚满月的婴儿都没放过,这种丧尽天良的事连土匪都干不出来!。”
侯霖眯着眼睛心生几分怒气继续问道:“是哪的官军?你们可看清旗号?”
“没打旗号,不过听我们说话时好像是从朔云郡逃出来的。”
袁蒙这时也走了过来,听到后说:“朔云郡已经被匪军攻破了,看来这伙官军应该是侥幸逃过一劫,没想到也干起这般不知耻的勾当。”
毛大群也一拐一瘸的走了过来,狠狠的骂道“郡兵这帮废物,打不过土匪就拿平民百姓来撒气、要是让老子碰到了不砍死他们!”
“好了,我们继续上路,尽早赶到扶风郡,然后把凉州的情况向朝廷好好的交待,让这些百姓们能够过上和以前一样的安稳日子。”
袁蒙安慰面前的难民,却在心中自问,那些衣食无忧的大人们乐意管这事么?
车队继续行进,经过了这一场风波,车队里所有御林军的将士表情都凝重了不少。
虽然时节不过刚刚立夏,但越向西走,侯霖就越能感受到一种秋季万物凋零的肃杀之气,凉地本就荒凉,旱灾一起,更是人烟不存,沿着还算完整的官道一路行驶,竟然见不到半点人踪,只有两座荒废不知多久的驿站在官道旁,里面甚至连房梁都让人拆了,摇摇欲坠。
车队停歇时,袁蒙走到侯霖面前欲言又止,侯霖道:“袁都尉有话不妨直说。”
“我知道像你们这样饱读圣贤书的人是以济国救世为己任,眼睛里别说容下沙子,就连见到可能都闹心,这也是俗话说的书生意气。”
袁蒙顿了顿,见侯霖神色如常并没动怒继续细声道:“可在下斗胆劝一句,这种书生意气最要不得,就拿刚才来说,侯都尉请命为那些灾民无形之中得罪了整个车队,除了能得到几句无用赞美又能落下什么?袁蒙自认比上面某些大人要心善一些,也就应允了,可底下那些士兵交出口粮时谁敢保证心甘情愿?一席话也无他意,只希望侯都尉日后还是小心,你我虽非一路人,但还算投缘,我也就直话直说了。”
侯霖点头,袁蒙一番话说的是发自肺腑,他也便不再保留:“自古商贾重利,士子重名,重义者必忠,重情者必孝,侯某勉强算半个士子,可对虚名倒也无太多追求,只是有些事情就像袁都尉说的一样,眼睛里容不得沙子,心里面更膈应,见不到还好,见到了难免会多嘴几句。不敢说自己是拯救天下苍生的活佛心肠,但有些事情,总不能昧了良心、不是么?”
袁蒙大笑,摇头离去,只留下笑吟满面全然和身后萧瑟景象全然不搭的侯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