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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话呀——”
他不断摇晃着她的手臂,泪水模糊了视线,只能看见女子面上一闪而逝的不忍,但接着还是推开了他。
破布偶一般,跌坐在地。
女子焦急上前两步,弯腰那一刻僵直了身子,收回扶他的手。
“萧辰,你好好想想,你母妃她擅舞,我却擅医,她待人温柔,我却……”
别开头,清冷的声音掩住哽咽,“我跟她除了脸再没有一处相像了,救你,也只是因为对她心怀愧疚,仅此而已!”
“……”
屋内安静得只余少年压抑的啜泣声。
“我走了……”
她迈开脚步,裙角蓦地一紧,连着心脏也被什么撕扯了一下,微微转头,瞥见一只苍白颤抖的手,淡青色的血管跳动着,映着少年血红的双眼,让人心中莫名一痛。
一道银光闪过,他扑倒在地,被割裂的衣料紧紧攥在手中没了形状,眼睁睁看着那双鹿皮靴渐行渐远,十指嵌入泥中,在地上逶迤出一道道血红。
“不要走……”
床上的人低语一声。
身子蜷成一团,抖动着,死死抓住身下的床单。
挣扎,绝望,乞求,将他重重包围,脸上不知是泪还是汗的东西扑簌扑簌落下,洇湿了枕巾,他迫切地想要醒来,却被接下来的一抹光亮缚住,躁动的心得到片刻的安抚。
……
“王爷,前方草丛里躺着个人!像是受伤了……”
“那就救上来吧。”
他欠她的命,能否借由他人来还?
肥短黑衣人被扔上马车,黑色面巾拉下,露出一张圆润白皙的脸。
这妇人眉目温和,哪里像一名杀手?
“咿呀,咿呀——”
鼓囊囊的胸口处钻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湿漉漉的,一瞬不瞬盯着他,突然咯咯笑起来,小拳头塞到嘴里,吧唧吧唧吮起了手指。
“你又是被谁抛弃了吗?”
他把她抱到怀里,拿袖子蹭了蹭她流到胸口的口水。
“别咬了,脏死了!”
他强制拉开她吮着的手,却被粘乎乎的小爪子反手握住了大拇指,胡乱掰扯着,蹭了他一手的口水。
“你是女孩儿吗?”
“呀——”
“女孩儿可以随便拉异性的手吗?”
“呀——”
“喂,不能咬……好痒……你还没长牙?”
“咯咯咯——”
“怎的如此不怕生?”
“咚咚!”
侍卫轻敲了两下马车,“王爷,孩子怕是饿了……”
“还有多久进城?”
“大约一个时辰。”
“这么久……”他点点婴儿粉嫩嫩的小鼻子,“你就先饿着吧,她是你母亲吗?”
他看向昏迷不醒的妇人。
富态的身躯一动不动,胸口一起一伏,发出低低的鼾声。
方才侍卫将她浑身上下察看了一遍,除了一些密密麻麻的擦伤外,并没有什么致命的伤口,看如今这般情形,倒像是长途跋涉劳累过度造成的。
未几,妇人幽幽醒来,却因为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
……
“一会儿说是家境败落来长安城投亲的,一会儿又说被歹人追杀带孩子回来认祖归宗的,你哪句真哪句假?来长安城投奔什么人?我送你们过去……”
“我们进了城就下车,不敢麻烦您……”
“要么即刻下车,要么送到目的地,你选一个?”
眼看做小伏低行不通,妇人又开始抹眼泪博同情。
“这孩子身世可怜呢,没了爹也没了娘,只有我这么个半残废的奶娘陪着过活,还不是前些日子听人说秋家主心善银子多,就想着……”
“秋家不收留无用之人,你能干什么?”
这话不是危言耸听,四国割据的乱世,流民遍地,不问缘由的烂好心,再是殷实的人家也会被掏空。
“我……听闻秋家有位还在襁褓中的小公子,我可以奶孩子……”
似真似假漏洞百出的措辞,他无心追究。
马车进城后径直去了秋府,彼时门口白色灯笼高悬,侍卫敲开门,隐隐可以看见里面白色帐幔飘飞,哀声不断,整个秋府陷入了极度沉闷压抑的气氛之中。
前来迎接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身材魁梧,气度不凡,透过车帘,他认出了来人——武师慕容垂。
妇人抱着孩子下车,似是早早打了招呼一般,直接被他领进了门。
……
用过午膳,陈太后照例由一众宫女太监陪着出来散步消食,往常日头毒的时候他们只敢在亭子长廊之间穿行,今日天气多云,清风几许抚人面,恰是出行游玩的好时机,散步地点也自然而然转移到了御花园。
陈皇后也难得陪在身边,姑侄二人赏花喂鱼,相谈甚欢。
萧辰先是去了福寿宫,小太监见他面色不善,不敢让他枯等,亲自领着过来寻人。
及至近前,他整整衣袍,恭恭敬敬问了安。
对这位抚养自己长大的太后,他一直都心怀感激。
要知道后宫这种地方,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激烈堪比战场,一般来说,最核心的只有如何传承己方火种和如何消灭敌方火种这两个问题,但陈太后不是一般的太后,她当皇后时也不是一般的皇后,所以,她做出的事也不是一般妃嫔能干得出来的。
那是一种真正的大度贤德。
父皇在位时,后宫队伍很是庞大,子嗣多到他这个王爷还没有某些侄子侄女年龄大。
当然,这从某一方面也证明陈太后她可能从没有爱过父皇,但不可否认,广纳后宫为皇家开枝散叶为她赢得了美名,也巩固了她的地位。
这也是为何她一连生下三个女孩仍旧稳居后宫的原因。
现任皇帝萧炎非她所出,也非她所养,却一直对她老人家毕恭毕敬,立后时也是毫无疑问地立了陈家女。
陈皇后跟当年的陈太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但她们这样的人善良又有谋略,大度又不失手腕,所以,嚣张如白贵妃,也不敢在这个看似柔弱的皇后面前作妖。
他本就与陈太后相处惯了的,行为举止看起来也比旁人亲昵了许多,陈皇后颇懂察言观色,只等萧辰一落座,便借故先行离开了。
“身子可是又不舒服了?脸色怎的这般苍白?”
陈太后打量他,眉宇间含着淡淡的担忧。
“是吗?”萧辰笑着摸摸脸,“大概是因着昨晚的噩梦吧,太后无须担心。”
“唉,你这孩子……”陈太后垂下眼眸,遮住了眼中的自责,“哀家怎能不担心,若非哀家的疏忽,你也不会小小年纪被人下了蛊毒,这都是——”
“这都是命啊!”
萧辰打断她,苦笑道,“过去的事莫要再提了,害我之人我迟早不会放过的。”
“辰儿,你……”
“太后!”
萧辰看向她,眼圈微红。
“儿臣当时年纪虽小,却还是辨得清是非的,此事您无需插手,儿臣……儿臣心中自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