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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暴走的秀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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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洄一离开,伤心欲绝的林氏又回了前院。

    秋绩立刻挥退左右,让人掩了门。

    “怎么样?”

    林氏兀自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

    他娘的!装哭真是个体力活,嚎得她嗓子都哑了。

    秋绩夫妇一脸习以为常。

    “同你说的八九不离十,”秋绩坦白道,“不过这孩子交了底。”

    “交底?”

    林氏喝茶的动作一顿。

    秋绩又忙将秋洄醉酒做梦那事儿说了。

    林氏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怕不是老家主托梦?”

    灵异之事说来怪诞,然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见二人一脸迷惑,遂解释道:“不瞒二位,我这次南归老家主已是卧床不起,精神也是时而清醒时而恍惚,仔细算算,倒跟那孩子出事儿的时间恰好对上……”

    后面的话,她不便多说。

    二人互看一眼。

    “可她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呀?”

    “那有什么当紧,”林氏嗤笑一声,“这孩子以往也做了不少荒唐事,忘了便忘了吧,只当是再世为人了,”又嘱咐秋绩道,“她既有心学酿酒,万不可委屈了她。”

    秋绩点头,这他自是知道的。

    “就怕耽误了?”他担忧道。

    若是回到那里,条件不知比这里好多少。

    “眼下时机还不成熟,”林氏叹了口气,又道,“罢了,是金子总会发光,也不在乎这几日早晚。”

    二人点头,起身送林氏离开。

    …………

    第二日一大早,秋洄用过早饭便直奔书房。

    听秋棠说,新请的先生姓范名修,字子声,是附近有名的美中年。

    此人自幼酷爱读书,也不知是不是时运不济,二十五岁考中秀才后连下两场皆是未中,时年三十有二仍是秀才一枚。

    秋洄行至门口,见一青灰色长衫的男子立在书架前。

    他背对着她,垂着头,晨曦的阳光照在身上,洒落一地光斑,愈发衬得他挺拔如松,周围静悄悄的,只闻他指间轻微翻阅纸张的声音。

    这般岁月静好,着实让人不忍打搅。

    秋洄轻咳一声,弯腰行了个标准的学生礼。

    “范先生早!”她朗声道。

    范修回过头来,手中书一合,抬手放回书架上。

    “不早了,”他转过身审视地看着秋洄,“你家在此处,何故让本先生等你?”

    语气虽淡,已现不满。

    往日他教的学生哪个不是提前一刻钟甚至两刻钟到达,果然是商贾之家,一点儿尊师重道的风气都没有。

    倒是可惜了这一屋子的好书。

    范修又扫了一眼书房,四面墙壁除了门窗皆立着一人高的书架,书架上密密麻麻摆放了各种书籍字画,方才他大致看了一眼,竟发现不少孤本。

    就连书案后随随便便挂着的两幅画,仔细一看也是出自名家。

    可气的是,这样珍贵的东西也没个人打理,生生在那积了灰尘。

    范修面上不说,心里很是上火。

    他出身贫寒,小时买不起笔墨纸砚还在沙地里写过字,即便如此,他还是苦练出一手好字。

    可这秋家少爷案上摆着上好的端砚,用着上品的狼毫和宣纸,那写出来的字却连个五岁的孩童都不如。

    商贾之家人傻钱多,偏偏要附庸风雅。

    真真是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秋洄自是听不见范先生心碎的声音。

    她只觉得这先生在有意为难她。

    定好了卯正上课,为了不迟到她还特意提前了一刻钟出发,从溯洄小院到书房几分钟的路程,哪里就不早了?

    不是她来得太晚,明明是他来得太早,而且早得不是一时半点。

    秋洄心里明镜儿似的,但自古学生跟老师犟嘴都没好果子吃,她深谙此道,自不会犯傻。

    “先生教训的是,”秋洄歉意道,“学生定当向先生看齐,做个勤奋的人!”

    “油嘴滑舌!”

    范修没再为难她,却没给她好脸色。

    “今日第一次上课,先从基本功开始吧,”秋洄一入座,范修将笔墨纸砚往她面前一推,“本先生见你字迹潦草,不成形态,读书要读好,有一手好字至关重要……”

    说着,自己做起示范,在宣纸上一笔一画写下“静以修身,俭以养德”八个大字。

    “这写点时,落笔轻,着纸重,取势远,收锋疾;写横时……;写竖时,……”

    范修教得认真,秋洄木然地看着,暗暗疑惑他是怎么看出自己字迹潦草的?

    她要是字迹潦草,怕是没几个人能称得上好字了?

    想当初她苦练毛笔字,临摹的都是王羲之颜真卿等大家的字帖,后来许是练得太杂,不知不觉形成了自己的风格。

    但若是单拎出哪一样,必能写得极好。

    “可是听懂了?”

    范修突然看向她。

    秋洄一惊,条件反射的摇头,察觉不对,又赶紧点头。

    这欲盖弥彰的神态当谁看不出来呢?

    果真是朽木不可雕也,范修暗叹一声,这纨绔子弟不可教,亏他还有心将这棵歪掉的苗苗给掰正了,谁道人家压根没听进去。

    这秋家少爷看着乖巧,干出的事儿他也不是不知道,若非家里近来紧巴得厉害那秋夫人给的束脩又确实高,他才不会砸自己的招牌。

    既然人家不愿意学,他也乐得自在。

    “行了,你先将道德经前三章默一遍…嗯…默不出来比着抄也行,”范修面容平和,竟没有生气,秋洄有些纳闷。

    又听他道,“字不要写的太快,每写完一张交由我查看,”见秋洄呆呆望着他,以为她不愿意,又劝道:“你便是不想做学问,这字日后记账也是要用到的,好好写,这是脸面……”

    说完拍拍秋洄的肩膀,自顾自去书架上找书看了。

    秋洄摇摇头。

    嗨,她当什么事儿呢,敢情是放弃治疗了。

    半个时辰后。

    秋洄捧着新出炉的道德经起身。

    “先生,学生写完了……”

    “怎么写这样快,不是让你慢点儿写吗?”

    范修不情愿地放下书,几步走过来。

    其实她早就写完了,见范修看书认真没忍心打扰他罢了。

    范修浑不在意地接过,又浑不在意地往上扫了几眼,这上上下下扫了几遍,他心道完了,他突然不识字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