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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子又审了两个所谓的阴兵,果然如李沫所说,就是两个普通的鬼魂。这俩人生前在日本伪民政厅当科员,为海拉尔要塞建设筹备过劳工,因此也算是满手沾满人民鲜血。苏军打来后被捕,后来被政府判处徒刑,在监狱中被囚犯打死。那时防疫条件不好,国民党政府掩埋尸体也就沿用了日军的做法,将俩人埋在西辽河大沼泽,故而俩人的魂魄被收入三不管。
很快,俩人的魂魄就被上峰发现了,一个披着黑斗篷的自称日本大巫师徒弟的人,将俩人从鬼魂堆里揪出来,和其他当过汉奸的人一起,组织了看守队。每到戌时,鬼门开启,他们押送着鬼魂们出去摄人魂魄,丑时结束,鬼门开启,这些人必须回来。否则无法再进入三不管。
审到现在,早已经过了丑时,俩鬼魂无法再回三不管了。俩人哭天抹泪,不想下地狱。
包子问“鬼门在哪里开启?”
俩人回答“不需要在哪里,到时候在身边随时开启。”
包子又问“你们来了这么长时间,为什么没见有鬼门开启?”
俩人摇头“您们是冥界和仙族的人,巫师不会那么傻。”
包子无奈,让阴兵押走了两人,眼看天光放亮,赶紧补上一觉,否则上课就麻烦了。
好久没说白菜花了。
包子走了,白菜花的心空了。她在火车驶出站台的时候就觉得,天塌了,地崩了,她的心肝脾肺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掏了出来,扔到了包子的行囊里,被他带走了,而自己剩下的只是一具空壳。离开了包子,身边再没有那个可以任她戏耍蹂躏的小哥哥,也没有了那个关键时刻给自己保护的大救星,她几乎没有了一切。饭菜的味道不香了,被窝也不温暖了,照顾姥姥的时候经常把水倒洒,上课的时候也时不时把眼睛瞟向窗外。
时间长了,她麻木了,她学会了忘记,忘记了枉死海,忘记了鹿鼎山,忘记了暗夜星空,忘记了透明野兽,忘记了美子,忘记了所有的与他们有关的奇幻美妙和惊险刺激。这段时间,能让她觉得快乐的,就是收到包子的来信。信都是缺角的,因为爱集邮的邮差会毫不顾忌地粗暴地剪下右上角的邮票。白菜花从缺了口的信封里,直接拽出雪白的信瓤,在操场上兜着圈子,一遍又一遍翻看着包子的笔迹,那是她和他几乎唯一的触碰。
“嘿!花花”校门口戳着的小混混郑小胖向白菜花打了声流氓哨“跟哥走吧,今儿影院有《红高粱》,里面镜头可刺激了。”旁边两个小流氓跟着起哄。不知道八零后九零后的同僚们有没有这种记忆,在那个年代,初中高中的门口总会蹲着几个流里流气的小男生女生,自以为成熟地梳着那个时代还很少见的长发,穿着修改过的奇装异服,背着军用挎包,包里挑衅般的伸出一截木棍,棍的下端是藏在包里的锋利斧头或尖刀。他们不上学、不做事,躲在游戏机房或台球厅,主要收入来自于向小孩子要的钱,最大的爱好是勾搭小女生。流氓就这是荷尔蒙分泌高峰时期,以原始**催发出来的暴力产品。坏人有多坏,未成年人就有多坏,这句话不假,打架斗殴、欺男霸女的勾当他们都有涉猎。他们的叛逆和变态并不会被所有人认为是狗屎,至少部分荷尔蒙泛滥的女孩子把他们作为英雄,于是他们几乎每个人都早早地拥有了女朋友,而且不断的换来换去。
郑小胖是农专保卫科长郑耀祖的儿子,自打郑耀祖的媳妇被美子摄魂暴毙之后,郑耀祖流连于酒场歌厅,天天凑局子买醉,这个孩子就彻底放了羊,初中没毕业就进了农专当后勤工人,拿到薪水全部胡花掉。小胖出手阔绰,因此结识了一群同道中人。由于自己长得壮、有工作、打架下手狠,很快成了流氓头儿。
花花冷冷盯着郑小胖,这个曾经跟在包子身后玩泥巴的小东西,不屑地说“怎么着郑小胖,包自强走了你就敢冒头了是吧?”
郑小胖冷笑了一声,自以为帅气地捋了捋额前油腻腻的长发“包自强有两下子,不过他可不是我的对手。不信你叫他来,我打不死他。”
“呸!你咋不说能打死李小龙呢。”
“花花,包子不要你了,他和省城妞跑了,你多寂寞,不如跟我吧,我保证对你好”说着用手扶白菜花的肩膀。白菜花是练过的,他爸爸二神舅舅的关东摔是全镇出名的,是包子基本武功的启蒙老师。她向后转动肩膀,躲开了郑小胖的一扑,另一只手并拢四指,以极快的速度戳向郑小胖的肘窝。“哎哟!”一个麻筋儿酸疼,郑小胖赶紧捂着胳膊“花花,你属蝎子的,怎么会蜇人?”
“告诉你,不许说包子!”
“好好好”郑小胖翻出了两张电影票“不说他!咱说电影,这是两张票很难买的,我找我爸的关系才搞到,你今天怎么也得赏光呀”说着又来抓白菜花的手腕子,花花一个反挑,压着郑小胖钳子般大手的拇指根,向上猛抬臂,尽管那手箍得死死的,却根本架不住这样酸麻的力道,只一下郑小胖就又脱了手。
“你们几个愣着干嘛,拖也给我拖去!”郑小胖耐不住急躁的性子,狂吼起来。两个小流氓见大哥丢了面子,感觉长脸的时候到了,撸胳膊挽袖子一人抓住白菜花一条胳膊,生生地要把她拽上自行车。白菜花任凭功夫好,也不是三个大小伙子的对手。小流氓不是活鬼孤魂,又不能用杀招,这让姑娘慌了神,大喊大叫起来“没人管管啊!这强抢民女了!”
路人哪敢惹流氓,再说,保不齐这姑娘也不是啥好人,见着的也都低下头匆匆走了。
正在白菜花感到绝望的时候,自己身后响起了深沉的男声“人家不愿意,你们就放开吧”男人说话很慢,但是深沉稳重,带着一股子自信劲儿。白菜花扭过头,一个高大帅气的男子站在自己身后,他穿着一件干净的夹克衫,下身是休闲长裤和棕色皮鞋,都是那个年代比较时兴的打扮。男人鼻挺目深,脸上轮廓分明,一双不算大的眼睛透着沉静却阴冷的目光。男人手插裤兜,看似悠闲的样子。
“你谁啊,镇上没见过你呀”郑小胖自以为见过镇上所有的人,的确没见过这个家伙。
“我是谁不重要。你们先放手”男人还是慢慢地说。
“嘿,我要是不放呢”郑小胖虽然那样说着,但还是把花花放开了,不过手却伸向了揣着砍刀的背包,其他俩流氓见大哥要动手,也把手伸向了背包。男人叹口气“喂,你们放手就好,不要再做其他的了。”
“你是求我们么?”郑小胖嗤笑到,看来这小子也就是个嘴皮子功夫,这就更得教训教训他了。郑小胖攥紧了刀把,忽然抬手,掏出了一把半尺长的砍刀,这把刀是他自己在农机厂车间锻出来的,刀刃上打了好几层钢,既锋利又坚固。郑小胖摆了一个起势,把刀斜斜扛在肩上,没等男子做出动作,郑小胖突然发力,使出一个大力劈砍,这种没有功夫的亡命徒一般都喜欢打前三板斧,以势大力沉出手凶猛迅速制服对手。
男子的手竟然没从兜里拿出来,刀锋已经砍到了男子鼻尖,白菜花“啊”的一声尖叫,似乎血已经喷洒在自己脸上一般。男子也没受白菜花大喊乱叫的影响,他按照自己的节奏轻轻一闪身,躲过了郑小胖的第一刀。郑小胖抡圆了胳膊没砍着人,借着出刀的力道,迅速回手向上挥动刀锋,直接进行第二次攻击,男子只向后稍稍闪身,刀锋贴着鼻子尖又一次飞过去,仿佛多退一步都是对手的胜利。
如此进攻了几次,郑小胖外强内虚的底子撑不住了,他哆嗦着拿着刀,急火火地骂“这叫什么打架!你到底打不打?”
“打”男子只哼出了一个字,以一个难以置信的速度跨步到郑小胖眼前,郑小胖还没反应明白,男子的脸已经贴近了自己的鼻尖,他心里大叫一声不好,但为时已晚,自己的全部胸膛都暴露给了男子,他拿刀的手也没来得及收回,还悬在空中,指着男子原来站着的位置。男子的手总算从裤兜里伸了出来,长蛇缠臂般绕住了郑小胖的手臂,将他拿刀的手腕紧紧夹在腋下,只一转身,压迫郑小胖的手腕一阵剧痛,再也拿不动刀了,半尺长的砍刀自己掉落地上。男子提膝直顶在郑小胖的肚子上,一阵钻心的疼痛弥漫全身。他捂着肚子跪下,那条胳膊还夹在男子腋下,狼狈相远不是个大哥该有的。
俩小混混本来就是蹭郑小胖钱花的,一见老大被打成这样,哪敢拼上自己性命,忙喊“大哥别急,我们叫人救你!”骑着自行车一路跑掉了。
男子没有过多教育郑小胖,他松了手,又把手揣进裤兜,走到花花面前“你没事吧?”
“没事,谢谢叔叔”白菜花说完就后悔了,看这人也大不了自己几岁。
果然,男子轻轻一笑“我这个年纪也是满世界叫人家叔叔,你要给我们家长辈分?”
白菜花扑哧笑了。
男子也笑了“我叫陆广,以后见面打个招呼就可以。”说完又看看跪在地上哼哼的郑小胖“这样吧,我也没什么事,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我自己走就行,近”白菜花有些不好意思。
“你不怕流氓追上来?”陆广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如果说这是男人追女人,这种淡定地紧逼无意是最有效的攻心夺气,也是最厉害的引而不发。
“那你要没事儿,咱就走会儿呗”白菜花赶忙拿起书包,要往前走。
陆广拍拍停在路上的一辆皇冠轿车“坐它吧,快”
“这是你的车呀!我们全镇都没见过比桑塔纳好的车,这几天我们还嘀咕,马路对面停的那辆好车是谁的,她们都说是镇长儿子的。”
陆广笑了“镇长没有我这么大的儿子吧。”
白菜花不好意思地笑了,在陆广彬彬有礼地拉车门服务下,白菜花舒服地坐进了副驾驶。一路行驶,俩人聊得欢快,陆广自称是一家建设设计公司经理,刚刚大学毕业,长白菜花5岁,目前在省城经营建设生意,这几天到大房镇考察房地产事业。
白菜花听不明白啥叫房地产,但她隐约感觉到,这陆广是个做大事的人。
皇冠车在崎岖不平的乡道上行驶,白菜花却没有丝毫的颠簸感,她不知道减震是什么,只是觉得曾经做电三轮颠得自己屁股疼的土道,今天走起来这样的舒服。陆广平易近人,喜欢倾听,从不打断白菜花喋喋不休的叙述,尽管都是些同学之间的蝇头琐事,他给出的反馈都是关注关切,似乎很吸引人。
车在萨满姥姥家门前停下,白菜花对陆广说“我到了!谢谢你!”
陆广指着院子深处端坐藤椅闭目养神的萨满姥姥问“她是你”
“是我奶奶“
“老人家起色红润,看起来真健康”
“那当然,她可是我们镇的老神仙,人人都知道的老萨满。”
“哦”陆广表现得很有兴趣“萨满是什么?”
“萨满就是跳大神啊”白菜花简单讲了讲萨满的来历,男子听得十分入神“白赛花同学,改日我来拜访你奶奶好不好?”
“当然好呀”
“那我们说定了,今天我没有带礼物,而且有工作在身,等忙完了来看你们。”
“啥礼物”白菜花觉得陆广过于客气“拎两只鸡就行了。”
皇冠车一溜烟开走,白菜花走进院子“奶奶!”
“花花”萨满姥姥眼睛也不睁开“怎么和社会上的人混在一起了?”
二神舅舅也从屋里出来,手里拎着一只刚杀的鸡“这人是哪来的?”
白菜花把刚刚发生的事向二人讲了一遍,姥姥望着车子远去的方向默不作声,二神舅舅也没说什么,进屋摘鸡毛去了。
“哪来的鸡?”白菜花问
“黄仙送来的,他和白仙一起过来的,拎了几只鸡看你奶奶”
“黄祖冒啊,黄鼠狼的鸡肯定是偷来的。”
“小姑娘的嘴巴总这么冲,小心将来嫁不出去。黄祖冒来的时候声明好几次,鸡不是偷的“
“他好端端送鸡来干什么?”
“黄仙和白仙也都是鬼仙,这么多年了都是五级仙班下品,本来俩人当时也无意讨好朱彦朱武,就这么在基层混着算了。这不,这不包子当了上神了么,他俩心思也就活泛起来,想着看看姥姥,让姥姥在包子面前美言几句,一千来年了,也该升升了。”
“嘿!把包子能的,他们关系那么好,自己找包子说不就行了!”
“他俩哪好意思呀,想把事儿做得隐蔽点儿,俩人都好面子,千百年来也不找人讨要官职。”
“这话呀,我可不说”姥姥总算插话了
“为啥?”二神舅舅有点不能接受“冲杀枉死海、救你老太太,人家黄白二仙没少费力气,就凭这军功也该提拔了。”
“包子刚刚入主不到四年,鹿鼎山仙族龙族关系复杂,他本身就很难做,这个时候开口提拔自己人,恐怕两族人都很难接受的,给包子自身也会带来麻烦。”
“可鸡都杀了呀”白菜花不解到。
“就你爸手快,生怕俩人给拎回去似的,人还没走就都给宰了。”
“花花,奶奶劝你一句,社会人复杂,千万不要和他们交往,知道么”姥姥专注地看着白菜花的眼睛
白菜花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可陆广那柔和温暖的样子还是抹杀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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