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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39. 缠梅琴棺
昏暗的第三进大殿外侧, 穆雅博面色苍白地坐在石阶上,心跳如鼓。
他从小就从族中长辈口中知道了一些旧事,譬如地宫, 譬如这一脉族姓的使命,再譬如……那个许多年前突然从天而降的大人。
族内前辈对大人的来历讳莫如深, 只告诉他们这些小辈:这位大人是如今这个姓氏下最纯正的血脉,他的回归正应验着数百年前的那个预言——地宫见日, 龙脉重续。
当年他有幸被大人接到身边教养,这大概是他这一支脉阖族的殊荣了。
大人对他很好, 从不限制他的行动, 甚至愿意送他至西方留洋。他从来就猜不透大人的心思, 但他一向敬重大人的决定, 哪怕这个决定有多么的骇人。
他大概永远也忘不了这短短时日在地宫经历的一切了。
活人坟, 噬人甬,还有关在第十层里头的怪物——他虽心有准备, 可这一切还是超出了他的心理预期。
他以为只要跟着大人的步伐, 一切都是安全的, 可如今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亲眼见到同胞亲族命丧于可怖的怪物之口——那些所谓的怪物,也曾生而为人, 却又被强制改造成了非人。
逐渐地, 他意识到,大人不是万能的。或者说, 大人本性凉薄, 他会基于保护同宗子弟这一根深蒂固的观念给予族内小辈庇护, 但他不会亲自去救落难的同宗。
大人已将生命看得极淡,仿佛死亡也不过是换了一种存在方式而已。
“一个人坐在这里想什么?”
穆雅博一愣,抬眸便见到长身玉立的礼宫秀明:“大人,我……”
礼宫秀明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有情绪了?”
穆雅博面色微红:“不敢。”
“不敢并不代表没有。”礼宫秀明勾了勾唇角。
“雅博,你可知道我为何执意要带我族下一任的几位青年掌家候选人入地宫?”
穆雅博摇了摇头。这正是他不明白的地方,族内每一个支姓培养出一个合格的掌家苗子极其不容易,而在入地宫后,已折了两位支姓的掌家苗子。在接下来的二十年中,这两脉支姓很有可能面临内乱和后继无人的境地。
礼宫秀明缓缓道:“我知道你们一代又一代都接受了什么样的洗脑,所以我想带你们来看一看,你们这数百年来憧憬的并苦苦等待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刚刚回到族内那年,我族没落得不忍直视。族中长老皆抱着老旧的不切实际的幻想,等待数百年前流传下来的关于龙脉的预言。如今,我花了数十年时间,为阖族铺了两条道。”
“一条顺应时势,作乱世里崛起的枭雄;一条逆行倒施,重返所谓的昔日荣耀。”
“第一条路,我早已铺好了摆在你们面前,你们也应当看到了。北平政局将乱,南边新势力抬头,待南北动乱,我埋下的线皆可收尾,你们尽可坐享渔翁之利。”
“至于这第二条路,马上也快要成了。只是在铺成第二条路之前,我觉得我有必要让你们这些孩子来这里亲眼看一看,接下来我要为你们造的这个鼎盛春秋,你们敢接还是不敢接。”
地底没有风,可穆雅博只觉得有如冷风拍面,脊柱不知何时早已冰凉。
原来阖族追寻了一代又一代的繁荣,是这样的一个带了肮脏的血腥气的“鼎盛春秋”啊。
寂静的地宫之中,突然传来了浑厚的钟声。
钟声堪堪在头顶炸响,穆雅博受惊般抬起了头。
厚重的铜钟不急不缓地敲了十二下,钟声回荡在整个地底皇城,震得人耳目发涩。
礼宫秀明却并不惊讶。他抬手往虚空中招了招,一只巨大的白毛雕鸮轻盈盈地落在了他的臂膀处。
他转头对穆雅博道:“时间到了,我们进殿吧,是时候给你引荐一下我们的老祖宗。”
***
钟声响起的刹那,书玉如受惊的兔子,缩回了正要推开门的手。
“谁在敲钟?礼宫秀明么?”她下意识开口问。
辜尨却不给她逃脱的机会,当即大掌覆在她的手背之上,两人一起推开了绿玉长案旁边的那道小门。
小门没有带锁,吱呀呀就这么被推开了。
辜尨侧身挡在了书玉身前,以防门内有什么玄机。
书玉巴着辜尨的胳膊,微微探出了半个脑袋,好奇地环视门后的世界。
这是一间小室,装潢雅致。木床笼了玫红纱,桌案盛了青花盏,南面设了一扇闭合的紫菱木假窗,窗前横着一张形状古怪的古琴。
书玉暗暗惊叹。这大概是偏殿主人的卧房?可卧房为何设在地底机关之下?
那古琴看上去像是少数民族部落的民俗古乐器。她心里不禁更加确定——这座偏殿的主人,大概就是那位叫“梅”的南域巫女。
辜尨在这小室里走了一圈,摇头道:“没有门,我再探探还有没有别的隐藏的机关。”
大约因了信任的人就在身侧,书玉放松了不少,细细地欣赏起小室内的陈设来。
她饶有兴味地看向木床上的被褥。数百年过去,也不知这被褥如何保存,竟半点腐朽之态也无,精致的绣花纹样恍如昨日将将绣上。
那花纹和绣法勾起了书玉的兴趣。这是褚库尔家族的绣法。
大清历经数代,诸绣品中以褚库尔家族的成品为尊,能用得上褚库尔家族绣出来的贴身被褥,这位偏殿主人的身份不可谓不高。
书玉心中又下了一层判断。当年梅与帝皇家的关系应是极好的,皇帝赏了她象征皇室身份的绣品,且还是这样暧昧的贴身之物。
突然,被褥里咕噜噜滚出了一对青花点鸳鸯纹样的耳坠。
书玉愣了愣。被子里怎的还藏了耳坠?
她忍不住拿起来瞅了瞅。这耳坠用的是上好的天然材质,她只在北平大宗博物院内见过一颗绿豆大小的同材质纽扣,而此刻她手掌心里的这个足有食指般大。
她轻叹着将耳坠放回原位,再用被褥压了压。
千般金银珠宝,皆是作了古的死物,哪怕再精致珍贵,也不及人间寻常人家的烟火气息来得暖心。
她转头去看辜尨,只见他立在窗前,蹙眉低头看那古琴,以及古琴下那个巨大的雕刻成了树桩形状的长条形琴托。
“这个琴怎么了?”她走到他身侧,也跟着看了起来。
他见她过来了,于是松了眉目,轻声道:“你看看,这琴托像什么?”
她不明所以,只得低头再看去。长条形的琴托是用上好的沉香木造的,琴托通身既长且宽,如果当就作琴托,总觉得太大了些。
脑中忽地闪过一道灵光,她惊诧地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
辜尨低低地笑了:“是啊,有没有觉得这个琴托长得有些像棺木?”
说罢,他俯下身子,长臂一伸扣住琴托两端,一个用力便将琴托的外壳沿着中轴线拆成了两半。
老旧的古琴被大力冲得一歪,尘封了多年未发声的琴弦“铮——”地一声唱出了一道疾音。那音色凄凄惨惨,尾音绵长哀婉得直令书玉寒毛一颤。
在那绵长的尾音中,琴托里的陈棺显露了它的原型。
棺身虽经岁月磨砺显了老态,可棺木的色泽却因时光洗礼越发的深沉美丽。
棺木顶端,刻着一株妖娆绽放的梅花。
***
眼前便是白玉雕铸的地宫宫门,嘉穗却疼得走不动路了。
阎崶终是在嘉穗的哀嚎声中停下了脚步。
“你到底想怎么样?”他一向薄唇冷目,此刻眼里仿佛能喷出火来。
嘉穗不住地流泪:“我也不知道啊……为什么肚子会这么疼……”
她想了千百种可能,可是一样都站不住脚。蓦地她便有些后悔,也许她该乖乖跟在大人身边,兴许她和她的孩子都能平安无恙。
“阎崶……求你送我回大人身边吧。”她哭得梨花带雨,水眸祈求地看向阎崶。
可惜她忘了,如今她容貌尽毁,此番这样的表情实在无法让人生起半分怜惜之情。
江南忍不住笑了:“嘉穗格格,非得往阎王身边凑的人是你吧。好言好语劝你快回家找你们大人,你死活也不听,现在却要求着我们把你送到大人身边,你当我们猴耍么?”
此番一行,他们须尽可能地避开礼宫秀明,怎么可能为了个嘉穗平白无故上门送死?
江南真想好好问候一下地上这个脑袋拧成了麻花的女人:你脸到底有多大?
亚伯凑过来瞅了瞅,蹙眉道:“诶,这位大姐,你好像快生了啊。”
阎崶眉心一拧。
嘉穗捂住肚子,脸白得吓人,语无伦次道:“你们不愿见大人,那么请把我送到穆雅博身边可以吗?求求你们……”
穆雅博?
三个男人皆是一愣。
江南率先反应了过来:“原来孩子的父亲是那位穆先生。有趣有趣。”
嘉穗已顾不得其他,只直直看向阎崶:“我只求你最后这一件事,把我送到穆雅博身边。此事过后,我绝对不会再纠缠于你。”
“我发誓,如违此誓。我嘉穗天打雷轰,不得好死!”
亚伯挠了挠头:“这……就是你们中国人常说的‘对天起誓’?可是按理说我们在地底,你们的‘天’听得见吗?”
嘉穗一口老血险些哽在喉头。
江南轻咳一声,别过了头。这个时候笑出声,实在有些不大厚道。
短暂的沉默中,阎崶开了口:“穆雅博现在人在何处?”
嘉穗的眼里重又燃起了希望的光。
正在此时,地宫内钟声大作。隆隆钟声穿透宫门,将几人震得心神一滞。
嘉穗突然想起了什么,激动地伸出食指,直直指向宫门深处的某一点:“钟声……带我去钟声响起的地方……”
***
地宫之上,惊蛰已过。
点梅小筑内,贺氏兄弟双眼布满血丝,望着破碎的地宫入口兀自沉思。
惊蛰日一过,湖底那诡异的蓝色梅花瞬间消褪得一干二净。
然而蓝梅褪去后,攀在湖壁的蓝色野花重又获得了生机,粗壮的藤蔓和花叶迅速生长,将被炸开的地宫入口堵了个严严实实。
这时,有个下人走过来,对着夜十三耳语了几句。
夜十三微微一愣,转头看向湖边那对仿佛变成了石雕的孪生兄弟:“韩家来了新客,说是要找书玉。”
贺子池微微有了反应:“找书玉?”怎么找到韩家来了?
夜十三耸了耸肩:“说是她的乳母,日夜兼程从青河镇赶过来的。你们认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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