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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州府衙门回到家中时已是深夜,张籍并未对杜十娘细说其中之事,只是言道明日去济南府一趟,少则七八日,多则十余日就会回来。又是即将离开一段时间,两人不免被翻红浪,缠绵一番。
第二天一大早,天才刚蒙蒙亮,空中似乎还有一层薄薄的晨霭,州府衙门派出的马车就已在张宅门口等候了。
张籍父母道了声别,带着张成便上车出发了。这辆马车是毛知州下乡时所用,外面看着平平无奇,但是内里的空间很大,装饰也相当不错,拉车的马也是那种外看朴实无华内中沉稳有力的黄骠马,很是附和毛知州低调的性子。
马车走在官道上,蹄声轮声有节奏的响起,行在去济南府的路上,张籍头脑中不时浮现出毛知州对冯敏功的介绍。
冯敏功字元卿,号小山,嘉靖四十一年进士,和申时行余有丁王锡爵是同年。他生于官宦世家,是嘉兴平湖人,有明一代嘉兴一地人才辈出,考中的进士不知凡几,冯敏功也是其中之一。
其人曾在漕运衙门和河道衙门任职,与漕运和疏浚河道上多有建树,这一点是和张籍有共同话题;而且除却公务以外在个人爱好上其喜好书法,工大小楷书,这一领域也是张籍所熟悉的。想来毛知州找自己去做这个牵线搭桥的中人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
其一便是冯敏功是三位阁老的同年,本就是首辅一派,和他拉上关系,也就相当于找了首辅做靠山;
其二即张籍和余、许两位阁老的这层门生关系,等让冯敏功心下对张籍亲近几分;
最后就是张籍在冯敏功熟悉的领域和爱好上能说的上话,不至于冷场尴尬。
晓行夜宿,有官家马车和衙门的文书即可在驿站休息,故而前行速度甚快,在第二日傍晚时分就过了大河,再前行七八里地就在夕阳的余晖中进入了济南城。
这是第二次来到济南府,张籍先找了家客栈歇息,一路舟车劳顿至此,甚是疲惫,此刻登门为免有些失礼故而他打算次日下午再去布政使司衙门拜谒冯敏功。
第二天上午张籍收拾完毕之后前往布政使司衙门递了帖子求见,那门房接了门贴却并不回去通报,张籍以为是没给门包,便掏出一封银子递上,不曾想那门房依旧摆手不受,只是好生言道冯藩台上午不见客,让张籍下午再来。
闻言张籍只好回到客栈内,他本以为递了帖子后就能见到冯敏功不曾想连帖子都递不进去,最近一向顺心惯了此刻竟有些烦心。
吩咐张成布置好了纸笔,张籍练起字来,常言道练字静心养性,果然,才写了一行小楷,他的心情就平复了。这时才觉知自己刚才的心烦意乱好没道理,到底是自己有些膨胀。
冯敏如身为封疆大吏,一省民政主官相当于后世的山东高官,而自己充其量是党校学习的后备干部,身份上就不对等,况且上午精神好正是处理公务之时,及得下午方为待客之刻,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纷杂的负能量甩出,张籍继续平心静气的一笔一划练字。
中午饭后小憩片刻,到得申时才再次动身前往布政使司。
这次递上名帖后,门房没有在做阻拦,带着张籍便往衙门后堂走去。
跟在门房身后,张籍曲曲折折引入书斋,只见一位长髯老翁,身材不高,而一脸蔼然之气,正在厅内一张竹椅上坐着品茶读书。抬头看到张籍,脸上立刻浮起喜见后辈佳子弟的那种笑容,
“恭喜,恭喜!探花郎今日到访,有失远迎啊。”说着,那老者就要起身,看来这位就是布政使冯敏功了。
张籍看到他的那种欢欣的表情,心下不由得一愣,这也太热情了吧,没来得及多想便躬身下拜道:“见过藩台大人。”
“何必、何必,不必如此多礼。”冯敏功亲手将张籍扶起,执住他的手便不放了,一面牵着他进书坊,一面说道:“早上公务繁忙,看到维桢帖子之时已是晚了,故而让维桢久等了啊。”
“山东治下千户万民全仰仗大人调度,大人为国计民生,殚精竭虑,维桢多等上半日不过小事尔,不足挂齿。”果然是上午处理事务,张籍心道。
只听冯敏如又言:“维桢得陛下钦赐匾额牌坊,如此赏识,可见我江北治下之地也有人才……申阁老、余阁老也曾来书信提及维桢的事情,我也很想找你谈谈,要跟你讨教一番呐。”
原来是圣旨上说的御赐牌坊一事是由冯敏功经手的,两位阁老还来过书信,怪不得老者对未曾蒙面的自己如此热情。
“学生不过是侥幸得获天恩,藩台大人言重了!”张籍也知分寸,故而自谦道。
“我不是假客气,来,坐下吧!”
冯敏如自己先坐了下来,顺手一拉,将张籍拉得在他下首坐下,先问一句道:“今次来省城除了到我这来坐坐,还有其他地方要去么?”言罢又吩咐下人给泡上了一壶上好的碧螺春。
这是想留久坐之意,张籍心想,如说自己还想去拜会几位同年,那等于表示急着想走,自是不妥。因而张籍言道:“还和几位同年有约,不过是约在了明日。”
“嗯,那就不急。”
随后张籍又从怀中掏出毛知州那封文书交给冯敏功道:“藩台大人,这是学生童子试座师毛知州托弟子转交的文书。”
“嗯?临清州知州毛维国么?”冯敏功接过文书只扫了一眼封面就将之放到了书案上,“这个暂且不提。”看他面色,似是已经大约知道毛知州是所为何意了。
接着冯敏功捻须转头面向张籍笑道,“维桢,你们三鼎甲的殿试策论,我已是读过,确非等闲啊。”
“大人过奖。”
“我听说你对治河之学,很下过一番功夫。可有这话?”
这是要考较自己的实务学问么,从毛知州的介绍中张籍知道面前的老者对河务一事很是熟稔,自己可要悉心回答,免得出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