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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一念成魔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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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念成魔四

    他用力一咬舌尖,喷出一道鲜血。这口血蕴含充足灵力,是妖魔最喜欢的东西。

    果然,原本束缚在他身上的树藤立刻松开,挥舞着想去追逐半空中的血液。

    奚漾川将相思刀分为两刀,双手握刀挥斩,将树藤尽数砍断。顷刻间就至树妖本体前,树妖想要控制树藤攻击他,奚漾川却抢先一步。他张开嘴,舌面上藏有一根细长的银针,他将银针狠狠刺入树妖的天灵盖。这树妖既然已经化为人形,那人存在的弱点,在他身上也必有对应。

    银针刺入之后,原本还在扭动的树藤立刻停止了动静。树妖脸上纹路如同青筋鼓起,扭曲可怖,像无数爬虫蠕动。下一刻,周围的树藤肉眼可见地开始枯萎,整个井底弥漫着枯枝败叶腐烂的气息。

    起作用的当然不是银针本身,而是银针内含有的东西——魔君之血。魔族最出名的,除了一手炼鬼驱尸的本领,就是他们特有的体质了。据说当初路夜白手下一魔将受伤,血流之处,寸草不生。身为魔君,路夜白的血液当然比魔将更可怕。

    井底的树藤已经开始腐烂衰败,如果不赶快离开,恐怕会和这树妖一起消亡。

    奚漾川只在脑海里思索了一瞬,就做出了决定。

    他伸手插入树妖双眼,那一双看似木头做的眼睛却柔软无比,绿色的汁液流出来,迅速将他的手指腐蚀看得见指骨。他依旧面不改色,继续深入,终于摸到了什么,他手指一抠,也没看到底是什么,就丢进怀里。此时地面已经全是腐烂的树藤,墨绿色的泥沼浮动,掉下去恐怕立刻就会化为白骨。

    奚漾川伸手拉住一根从顶上垂下来的树藤,用劲从半空荡到甬道入口。在晃到入口的瞬间,树藤断裂,他立刻用刀狠狠刺入墙壁才稳住身形。看着立脚尖不过一寸的的腐烂泥沼,松了口气。当即不再停顿,迅速离开此地。

    在大堂内和树藤奋战的边秋月等人,只看见原本凶残的树藤停下了攻击。

    边秋月虽不知道缘由,但也清楚不能放过这个大好机会。他反手将佩剑掷向紧闭的大门,原本牢不可破的大门裂开一个大洞。

    边秋月厉声道:“快走!”

    “小师叔……”

    “快走!”

    剩余的清一山弟子们咬咬牙,他们修为太低,留着说不定还会拖累边秋月,只能拖着昏迷的弟子先行离开。

    冲出客栈,就看见外面站着一个人,手里举着火把,面容在火光中晦暗不清。

    那人声线冰冷:“终于出来了。”

    众人一看,发现黑衣的少年人有些眼熟,突然想起来这不是跟在奚漾川身边的那个少年吗!?

    有脾气火爆些的立即质问道:“奚漾川在哪里?难道他把你也遗弃了?”

    路夜白并不理会他们,神色冷清,盯着那客栈大门。

    清一山弟子陆续从客栈里出来,边秋月压尾。见边秋月现身,路夜白立刻将火把扔向客栈。其他人这才发现客栈周围不知何时已经淋上了油,遇火很快就烧了起来。

    边秋月见这突然蹿起来的火光一愣,将目光转向路夜白,皱眉问:“奚漾川呢?”

    路夜白讥诮道:“当然还在里面。”

    边秋月一怔,不顾身上伤势,上前一把扯住路夜白衣领,怒斥道:“那你点什么火!”

    路夜白斜斜看着他,边秋月隐约在那双薄情的眼瞳中看见一道紫光。

    “烧死了最好。”

    边秋月还欲再说什么,看见一道人影从客栈里跳出来,在地上滚了几圈。灰头土脸,正是奚漾川。他立刻松开路夜白,快步至奚漾川身边。

    他一眼就瞧见了落在奚漾川身边的相思刀,神情古怪又难过,他望着奚漾川。

    “你这个……白痴!”说到后面声厉色荏,还隐约有哭腔。

    奚漾川真怕他哭了,这小子从小就是一副哭唧唧的小少爷模样。奚漾川虚着眼睛一副柔弱像:“秋月师弟,扶我一把呗。”

    边秋月这下不哭了,恨恨地瞪他一眼,伸手准备把人扶起来。

    这时候路夜白来到他身边,轻轻踢了他手臂一下,奚漾川立刻嗷嗷地叫起来。

    黑衣的少年人冷哼一声:“逞什么英雄。”

    边秋月察觉不对,伸手把奚漾川的肩膀掰过来。奚漾川躲避不及,只能尴尬地让对方捉住自己的手。边秋月看着那几乎被腐蚀得只剩下骨头的手掌,眼中升腾起怒火。

    “你觉得自己很伟大吗!?”

    “我没……”

    边秋月在身上摸了半天,怒道:“艹,我乾坤袋呢!?”

    “不能爆粗……”

    边秋月瞪他:“你闭嘴!”

    旁边的清一山弟子凑过来,小心双手奉上:“小师叔,您的乾坤袋……”

    边秋月一把拿过乾坤袋,从里面拿出一个光洁玉瓶,扔在奚漾川身上:“快点吃!”

    奚漾川拿着玉瓶一看,惊道:“露雪丸?”

    露雪丸,修仙界鼎鼎有名的疗伤圣药,虽不至于活死人生白骨,但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就能把你的魂吊着。奚漾川身为修士,有灵气滋养,就算不去管它,伤口也会慢慢愈合。这点小伤吃露雪丸实在太过奢侈了。

    不过边秋月正盯着他,他只能老老实实把药丸吞下,内心十分肉痛。

    他好想摇着这个败家小少爷的肩膀:给我吃也没有用啊大哥!!

    不过一会儿,就见伤处开始愈合,边秋月这才满意了。

    其他弟子也明白之前奚漾川离开是去对付树妖了,都露出惭愧和感激的神色,先前质问路夜白的那名弟子更是一脸尴尬。

    奚漾川所为也不是为了得他们感谢,并不在意。

    众人看着偌大的客栈在火焰中湮灭,最后只剩下一地灰烬。几名弟子按照边秋月的吩咐在周围布下法阵,防止再有妖魔至此祸害无辜百姓。

    边秋月看着躺倒在地横七竖八的清一山弟子,神色凝重。这是他第一次带门下弟子历练,还没到达目的地就折了大半,他难辞其咎。

    有弟子询问他:“小师叔,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边秋月指了几个弟子:“你们几个,将昏迷的弟子都带回清一山。”

    “那镜水镇……”

    边秋月也在犹豫当中,本来是下山历练,现在这样自然完成不了。他们此时一起折返,将此次任务交与其他人是最合理的决定,可是镜水镇的事件已经有一个月了,如果再来回耽搁,说不定那妖魔还会祸害不少人命。

    奚漾川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想法,道:“师弟何必纠结,你安排这几个小辈带人回去,剩下的再一起去镜水镇。至于人数不够的问题,不是还有我吗?”

    边秋月眯起眼睛:“你?”

    奚漾川拿出罗盘,磁针处于坎卦,笑眯眯道:“除魔卫道不是我等修士的本分吗?”

    边秋月本不欲奚漾川掺和其中,但现在并没有更好的办法。几名清醒的弟子带着昏迷的弟子离开,返回清一山,剩下边秋月和五名弟子。

    因为没了客栈,剩下几人只能在树林里生火休息。那几位年轻弟子受惊之后疲惫,很快就靠着树干睡着了,奚漾川三人却并无睡意。

    边秋月瞟了一眼坐在奚漾川身旁的少年,问道:“你这是又从哪儿捡了个小猫小狗?”

    奚漾川道:“这是小白。”

    边秋月呵了声,嗤笑:“连名字也像。”

    路夜白冷冷地看向他。

    边秋月浑不在意:“一介凡人,还想和我动手不成?”

    少年将身侧的拳头攥紧,嘴唇抿得发白,却没有开口反驳。奚漾川心里叹息一声,边秋月好死不死戳中了路夜白最在意的一点。

    就算魔君失去了记忆、修为,骨子里的那些东西是不会变的。天性桀骜不驯,又身处高位,从来只有他颐指气使的份。可是现在,一朝从神坛跌落泥沼,成为了他以往最为鄙夷不屑的凡人。

    奚漾川忍不住回忆起他刚刚捡到路夜白之时。

    这一次系统安排的时间很早,他不仅经历了六年前的焚焰之战,还看着他最疼爱的小师妹名义上的未婚妻叛逃,再离开师门寻找路夜白的踪迹,最后在凡间街角发现了变成少年模样狼狈的魔君。

    谁能想得到大名鼎鼎风光无限的魔族首领,会沦落成街边要饭的小乞丐?不知道是可笑多一点,还是唏嘘多一点。

    但对于奚漾川来说,看见那个蜷缩在街角满身脏污的少年时,他的脑海中一瞬间是空白的。

    那可是风姿绰约凌然众生的魔君啊,怎么会流落至此,挺拔高挑的身躯蜷缩得像个虾米。

    他第一次在心里对系统产生了恼意,如果他能更早一点找到路夜白,或许对方就不会如此狼狈了。

    他在街边买了豆浆和包子,放在路夜白面前,看着对方从昏睡中慢慢清醒。

    在路夜白睁眼的刹那,奚漾川就忍不住笑了,即使到了这般境地,那双眼睛依然倔强而冷傲,像是苍茫天地的一匹孤狼。

    路夜白一眼就看到了眼前热腾腾的豆浆和包子,可他没有动手,而是咽了咽口水,试探地望着蹲在他面前的奚漾川。

    奚漾川笑眯眯道:“快吃啊。”

    路夜白伸出手,就准备去抓碗里的包子。

    奚漾川看见他脏兮兮的手,道:“脏。”

    路夜白的手顿时僵在半空,接着就想缩回去。奚漾川却一把抓住他的手,那双手很瘦,只在骨头上附了一层皮,手腕处极细,像柳枝般脆弱。奚漾川从怀里拿出一张干净的手帕,细细地把他脏兮兮的手擦干净,然后说:“可以了。”

    路夜白低头看着自己干净白皙的手,沉默了一会儿,才拿起豆浆和包子大口大口吃起来。看得出他很饿,虽然如此,少年的动作依然算得上优雅。

    雪花一片片坠落,落在少年浓密的羽睫上,映着白雪如一只栖息的黑色蝴蝶,羽睫下漂亮的眼瞳流转深紫的光。

    传说魔族之人,眼瞳以紫为尊,血统越纯,颜色越深。少年的眼瞳乍看之下是黑色,离得近了才会发现是深紫色。

    雪越来大了,奚漾川耐心等着路夜白吃完,才说:“跟我走吧。”

    少年只思考了一小会儿,就把手搭在他掌心,两个人一前一后离开。

    奚漾川让他洗漱干净,给他买新衣服,让他不怕饿肚子,教他读书习字。

    路夜白问他:“你想要什么?我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不会,我不知道自己是谁,说不定过几天我连你是谁也不知道了。”

    少年的记忆总是断断续续的,长的时候能持续十几天,短的时候只有几炷香。常常清醒时发现自己身处陌生的地方,周围是不认识的人,他只有不停地流亡。

    没有身份,没有记忆,没有生存的能力。

    可是他死不了。

    这是他自己得出的结论。不管他外表看起来再怎么病怏怏,不管他再饥肠辘辘,他不会死。他看着一起蜷缩在街角的乞丐抵抗不住严寒和饥饿死去,他却还是活着。就好像是偏要和老天作对——你不是要折磨我吗?我偏要活着给你看!

    奚漾川坐在他对面,手撑着下颚,似乎在思考:“我想要什么啊,让我想想……”

    青年唇角含笑,自有轻佻风流,一双桃花眼弯如新月,潋滟光彩如同雨后乍破的那一抹天光。

    “我想要你好好的。”

    愿你骄恣矜傲永不落,年年岁岁无所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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