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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弃子
“世界是一张无限延伸的纸，我在这一面，而你在另一面呼唤我。”——猎户
“我居然昏迷了整整一天？”林娅直起身子坐在病床上，她感觉头还是有些昏沉沉的。林娅望了望病房四周，一股药水味充斥在林娅的鼻腔里。
“嗯，猎户先生说你被冯青教授袭击了，失去了意识。”护士看着手里的病历，“林小姐你的状况算很乐观的了，穹顶内几乎所有人都被袭击了，有几个人到现在还没有苏醒的迹象。”
“我现在不在穹顶吗？”林娅揉了揉太阳穴。
护士摇了摇头：“这里是公共医院。”
“赤帝其他人呢？其余战士们呢？”林娅试着动了动身体，似乎已经恢复了不少，“他们怎么样？”
“战士们几乎都出院了，猎户先生还在疗养，他的大脑之前承受的负荷太重了，现在已经接受了药物治疗。估计今明两天内就能出院了。”
“谢谢你。”林娅掀开被子走下床，赤着脚踩在冰凉的瓷砖上，“你知道我的装备在哪里吗？”
“别急，苏九生上校让我在你能活动后第一时间带你去见他。”护士从一旁的抽屉里取出一双棉拖鞋递给林娅，“跟我来吧。”
林娅跟着护士走出了病房，穿过走廊来到了一间办公室门前。护士微笑着对林娅说：“上校在里面等你。”
林娅轻轻推开办公室的门，只见在这个不大的房间里，赤帝队员们基本上都到齐了，办公桌上都坐着人，大家正在讨论着什么。
“喔，林娅你醒了。”苏九生站起身来，“怎么样，身体恢复了吗？”
林娅点点头，她低下头，长发披在肩上，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乔拉走上前轻轻抱住了林娅：“没事了。”
“虽然我知道现在不该问太多，但是我还是想知道冯青教授到底怎么了，我之前只是听说他苏醒了，但是应该还是处于植物人状态。”苏九生深吸一口气，“现在的冯青就是一个未知数，他不知道自己是谁，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惑乱’的持有者。而且我们现在根本找不到他。”
“失踪了，”张肃仇接过话，“发生这次群体性精神干扰袭击后，他就消失了。我们找不到他。”
白修捻了捻下巴：“其实想想看，冯青教授要消失在我们视线中实在是太容易了，林姐平时不也经常这么做吗？‘惑乱’从本质上来说就是林姐能力的升级版吧。”
“白修，”苏九生的目光忽然变得严肃起来，“‘惑乱’的能力是超乎常理的，是一种精神力量。现在的冯青教授不仅能控制自己的感官，他甚至能控制他的心跳、新陈代谢。更可怕的是他还能通过发散脑电波来控制别的个体。”
“你根本无法想象全盛状态下的惑乱有多恐怖。”苏九生说完，他想起了鬼湿婆的话。
白修咽了口口水，把目光转向林娅。
林娅摇了摇头，轻启双唇却欲言又止，她思忖了几秒后说：“冯老的复苏和我有关，但是我实在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林娅深吸一口气：“其实在冯老的脑组织在通过神经干细胞移植并复原之后，他还是处于植物人状态，虽然能捕捉到他的脑活动，但是短时间内是不可能恢复记忆力和自主活动的能力的。我每天都会进入冯老的病室利用我的能力来刺激他的脑功能，营造各种不同的幻象来帮助他找回记忆。”
“所以他这次暴走，其实是你无意间成功唤醒了毫无自我意识的他吗？”苏九生问。
“可以这么说。其实我尝试向冯老灌输过很多画面，但是一直没有什么特别大的作用，”林娅苦笑了一声，“真不知道我是该高兴还是该悲伤，唤醒冯老的居然是宋傲。”
“宋傲？”白修吃了一惊。
林娅目光黯然地点了点头：“这一次我试着重塑了宋傲的画面，冯老见到幻象中的宋傲后脑活动突然变得异常剧烈，然后在‘惑乱’觉醒的一瞬间，我就失去意识了。”
众人沉默了片刻，苏九生用手托着下巴说道：“这两天没有接到目击报告，保护区内也没有出什么乱子。冯青教授应该没有‘保护区’这个概念，所以他应该还在墙内。他是安全的，至少现在是。我们眼下最需要考虑的还是这场战争，冯教授的这个情况我认为可以等到一切结束了之后再考虑，你们的意见呢？”
乔拉点点头，看着林娅说：“我同意上校的说法。”
“我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冯老现在就像是个新生儿一样，”林娅撩了一下披肩的长发，“不过，主次我还是分得清的。”
苏九生露出了微笑：“我会让留守的华夏兵力从现在开始加强巡逻并注意这件事。”
“说到这，IUA的其他成员没有什么疑问吗？”蛇夫忽然举手问道，“罗杰和列昂大叔他们，知道这件事吗？”
“冯青一直是以病人的身份存在的，他们并不知情。”苏九生顿了一顿，“具体情况我昨天就和他们解释过了，虽然各方都有疑问和不安，但是目前我们的战线仍是统一的。等这场战役结束，我们再来解决其他琐事。”
天兔咬着棒棒糖坐在桌子上晃着双脚，眼神里闪过一丝冷漠：“说到底还是联合军，要说各方都没有一点私心，是不可能的。我们不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吗？”
苏九生脸一沉：“这里不是乌托邦，是战场和末世，你们要牢记这一点。今天的小会就开到这里，林娅去龙葵的武器库房拿你的装备，龙葵还在住院，所以你只好自己去找一下了。其他人自行解散。”
天兔灵巧地跳下地，拉着蛇夫的衣服说：“走，咱们去看看猎户。”
“林姐，这个给你，”乔拉从口袋里掏出一根发圈递给林娅，“还是马尾适合你，有活力。”
林娅点点头，她接过发圈套在手腕上，双手挽起披肩的长发至后颈，束起了马尾。林娅一把将乔拉温柔地搂进怀里，轻声说了句谢谢，然后放开乔拉对着白修笑了笑：“你家妹子，还给你。”
解散后，林娅先回到穹顶的房间里换上了制服，然后独自去了武器库房。林娅打开灯，一眼就看见了陈放在玻璃柜里的“猫”尾，那些复杂的机械设计在灯光下闪着金属光泽。
林娅扫描了指纹和眼纹后取出了猫尾，她看着躺在双手间的猫尾，脑海里浮现出冯青的身影。
林娅轻轻将猫尾的卡槽卡在嵌在背上的金属点位上，猫尾一节一节自动嵌入了分布在林娅的脊椎两侧的点位，一直延伸到后颈。
林娅将后颈位置上隶属于猫尾的几根金属丝连接到自己脸颊上的金属片上，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将最后两根嵌入了太阳穴位置上的点位。
一瞬间，一股电流流过林娅全身，她忍受了短暂的刺痛后，试着活动了一下猫尾，并没有感到不适，猫尾的活动和以前一样灵活。
“我一定会回来的，”林娅抚摸着绕到身前猫尾，“等我。”
当晚入夜后，保护区沉浸在夜色中，只有少数街灯还亮着微弱的光线。死族和人类在这段时间内都沉沉地入眠了，夜晚不属于战争。
史蒂夫·罗杰一个人穿着夹克站在高墙上，他呼出的一口白雾很快消散在这寒冷而干燥的空气中。罗杰掏出一把手枪，枪身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罗杰举起枪瞄了瞄准星，然后放下枪看着沐浴在月光中的城市街道的废墟轮廓。
“战争，”罗杰依旧是一副没有干劲的样子，“历史拷问自身存在的方式，同时也是旁观者从中牟利的好场所。”
“今天也失眠了，再这样下去，我一定不是被敌人干掉的，而是被自己的神经折磨死的。”罗杰叹了口气，收起枪，揉了揉太阳穴。
罗杰站在高墙上，跺了跺脚，然后突然莫名其妙似地对着高墙下说：“这已经是第六个晚上了，旁观我这个失眠症患者很有趣吗？”
沉默了几秒钟后，高墙下竟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黑影慢慢走出街道的阴影。
“一直在保护区外生存，拥有如此强的生存能力的人却不加入IUA，你一定有难言之隐。”罗杰说，“我就不多问了，晚安，我准备再去试试看能不能睡着。”
罗杰转身刚准备离开，忽然听见高墙下传来一声：“等一下，史蒂夫·罗杰中将。”
“你认识我？”罗杰愣了一下，他回过身看着高墙外那个黑影。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进来跟你谈，”黑影一把掀起他迷彩色斗篷的帽子，露出一头银白到耀眼的乱发，在月光下闪闪发亮，“秘密地进来。”
罗杰眯着眼，他远远看见这个银发男人的双瞳在月光的照射下透出鲜血一般的红色。罗杰思忖片刻，然后对他说：“抱歉，在确定你不是威胁之前，我不能让你进来。”
说完，罗杰背过身挥了挥手：“还有几个小时太阳就会出来了，保重。”
“代号‘天使’，九号试验品。”那男人忽然说道。
罗杰瞳孔瞬间一扩，原本淡漠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起来，他猛地回头盯住墙下的这个男人：“你说什么？”
“你不可能不知道她吧，毕竟最初的时候，FATear的‘新人类’项目在初期是和克苏鲁合作过的。”他顿了一顿，“当时的通用代号就是‘天使’。”
“你到底是谁！”罗杰极快地掏出了两把手枪握在手中，银色的枪管对准了墙下的这个男人，“知道这个情报的只有美方和基辅罗斯的部分高层，还有就是……”
“FATear的干部。”男人微微一笑，仰着头看着罗杰。
“初次见面，罗杰中将，我叫周臣。”
罗杰紧锁着眉头看着周臣，额头渗出的一层汗珠很快被夜晚的寒风吹干了。
“你大可现在就开枪打死我，装作一切都没发生过。”周臣张开双臂，迎着罗杰的枪口说，“或者，你可以选择偿还你的罪孽来救赎你自己。”
“来吧！作为一名骄傲的军人，”周臣目光一沉，“选择吧！”
罗杰端着枪的手有些微微颤抖，他将手指勾在扳机上，呼吸变得急促而紊乱。
“不知每晚伴随着无数绝望的呐喊声入睡的感觉是怎样的呢？”周臣用他那双似血的双瞳死死盯住罗杰，“他们是不是还每个夜晚都在噩梦里等待着你的出现呢？”
“够了！”罗杰垂下手臂，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汗水顺着脸颊大颗大颗滑落到地上，他浑身都在颤抖着，“不要再说了！”
“我说错了什么吗？罗杰中将？”周臣顿了一下，“或者……我该这么称呼你：被冠以‘WizardGun——巫枪师’名号的枪神。”
罗杰忽然抬起手，看都没看就扣动了扳机。
“唰——”子弹在月光下划出一条银线，紧紧贴着周臣的耳朵飞了过去。
“闭上你的嘴，否则下一枪可就见血了。”罗杰站起身。
周臣放下双臂，笑着擦了擦脸颊上的汗水：“看来你已经做出选择了。”
“进到保护区以后，一旦你做出任何对IUA或者我们的作战计划不利的事情，我以我的枪发誓，我会用我所知的最残忍的方式杀了你。”罗杰收起枪，看着周臣。
周臣重新翻起斗篷的帽子戴在头上，向下扯了扯，遮住了他血红色的双瞳：“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FATear北极基地外，夜色笼罩下的冰雪泛出淡蓝色的荧光。建筑物内投出的暖黄色的灯光为夜晚增添了几分生气，探照灯不断旋转着，灯光照在雪地上，白得耀眼。
基地外的一处不显眼的角落里，传来一阵柔美的女声。
“我明白，不会让您失望的。”贝尔彻放下联络器，扯紧了裹在身上的大衣，极地的寒风裹挟着干燥的雪籽在一旁呼啸而过。
忽然，贝尔彻警觉地打开电筒向风雪中照去：“谁！”
只见弥漫的雪风中渐渐浮现出一个人影，贝尔彻一只手握着电筒，另一只手绕到身后抽出一把短匕首。
贝尔彻微微眯着眼，人影愈发靠近她。
“原来是你，薇莉儿。”贝尔彻看着眼前这个肤发皆是雪白的少女，松了一口气，暗自收起匕首，然后戴上帽子走向薇莉儿，美艳地一笑，“你在外面做什么呢？”
薇莉儿穿着一条雪白的露肩连衣裙，光滑的脖颈和肩膀裸露在风雪中，她的长发被寒风撩起，有些凌乱地飘散在她冰蓝色的眼眸前。
贝尔彻眨了眨眼，她眼前的这个少女精致到连自己都自愧不如，简直宛如神话中圣洁的天使。
“贝尔彻，这话该我问你，你在这干什么呢？”薇莉儿看着贝尔彻。
“之前这边的一个摄像头出了点故障，我就出来看看情况。”贝尔彻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摄像头，“现在已经没问题了。”
“你不冷吗？穿这么少。”贝尔彻问。
薇莉儿摇了摇头，眼神里有些异样的东西。
“贝尔彻……虽然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但是我恳求你不要做出对王不利的事情。王抱着必死的心情在期待着这场灾难的终章的降临，希望你能成全这样一个男人最后的愿望。”薇莉儿对贝尔彻说，“他已经背负了整个世界的仇恨，我希望至少能让他在最后一程走得漂亮。”
“即便他与世界为敌，他仍旧是我的王。”薇莉儿平静地看着贝尔彻，“这是我这个垂死者的祈求。”
贝尔彻凝视着薇莉儿冰蓝色的双眼，沉默片刻后她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会对宋傲抱有这种感情？我不能理解。的确，我不否认宋傲其实是一个很出色的人，他想唤醒并进化人类、净化世界，这没有错。但是他的做法非常极端，这谁都知道。创纪战队的其他队员们服从于宋傲是因为宋傲有恩于他们，创纪是一群被世界抛弃了的‘弃子’组成的队伍，所有跟随过宋傲的人都是被这个世界深深伤害过的人。”
“可你不一样，薇莉儿。在我看来，你不过是宋傲的工具，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你为什么会如此钟情于这个男人？”
刺骨的寒风肆意拍打在薇莉儿身上，薇莉儿将手放在心口，感受着自己体内那颗心脏正在律动着。
“没有为什么。我身体的每一根骨头、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胞都是宋傲赋予我的，我在这个陌生世界睁开眼的那一瞬间，看见的是他；我每晚入眠前，最后一个离开我的也是他。是他教我怎样用语言表达情感，也是他用笑容教会了我怎么微笑。”薇莉儿露出了一丝令人心疼的笑容，“爱一个人还需要更多理由吗？爱上一个给了我存在意义的男人。”
“我和他的生命都所剩无几了，”薇莉儿垂下目光，她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如果可以，我真奢望生命这种东西能够再坚强一点，能再完美一点。王他一定也是这样想的吧？”
“薇莉儿……”贝尔彻愣了一下。
“放心吧，我不会做出对宋傲的计划有危害的事情。”贝尔彻强迫自己笑了笑，“放心吧。”
薇莉儿的眼眸亮了一下，她深深鞠了一躬：“谢谢。原谅我一无所有，无以为报。”
目送着薇莉儿渐渐离开并消失在风雪中，贝尔彻呼出一口气，她抬起头看着星光熠熠的夜空，迷人的银河安静地悬在空中，时不时有几颗淡蓝色的流星划过。
“爱……”贝尔彻笑了笑，“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呢？摘下面具互相拥吻吗？”
“薇莉儿，对不起。”贝尔彻扯了扯衣领，向基地走去，“你爱上的这个男人注定不能被世界所理解和接受。
可是我还是很羡慕你，因为你并不是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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