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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荆棘
“所以我只想把现在的分秒过好，因为我们终将分离。”——乔拉苏
九生穿着军装有点紧张地坐在新兵中，手不停地在膝盖上摩挲。他望了望讲台上正滔滔不绝的军官，咽了口口水，只觉得他说的话自己一点也听不进去。
“别东张西望的！”站在自己身边的班长皱着眉头低声教训道。
苏九生红着脸点了点头，听见讲台上的军官说：“下面就请新兵代表裘娜发言。”
“女兵？”苏九生早就听说国军部分部队重新采用了混编制度，但没想到空军里也有。
裘娜扎着一条微卷的长马尾，但是因为距离实在太远，苏九生除了一开始看见了她的背影以外，并没有看见她的长相。
“喂，臭小子，”班长碰了碰苏九生，“那个叫裘娜的是我们班的，分组和你一组。”
“啊？”苏九生一惊，“我们班是混编？”
“嘘，你小点声。”班长正了正腰间的皮带，四下瞟了瞟，“我说你怎么不看咱们班名单，我们和四班都是混编，到时候两男一女一小组训练。”
苏九生没回话，自己本来并不想当兵，进空军是家里长辈的决定，据说部队里还有几个长官都是自己的远房亲戚。苏九生一直以来都比较内向，并没有什么特长，本来自己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参加征兵的，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的身体素质这么适合当空军。
“小子我跟你说，你们小队的仨人都是初试成绩拔尖的，到时候代表咱班参加什么比赛可别给我丢脸。”
苏九生小声向班长问道：“除了我和裘娜，还有谁？”
“喏，”班长用眼神示意苏九生看那个坐在这列最前面的男兵，“林海。”
突然，苏九生的眼前出现一片火海，熊熊大火瞬间吞噬了眼前的整个画面。
“呃！”苏九生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攥着被子喘着粗气，汗水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苏九生抬起手腕看了看智能手环上的时间：凌晨三点二十八分。他下意识瞟了一眼日期：2083年12月12日。
苏九生躺回床上，他已经几天没合眼了，他现在必须强迫自己睡一会儿，哪怕一会儿也好。
如今，自从Norven二次爆发以后已经过去两年，这两年内，世界人口已经只剩下了爆发前的8%，存活下来的人们在世界各地的国际联合军(InternationalUnionArmy，简称IUA)的保护下聚集在一起，在华夏、基辅罗斯、加拿大、澳洲、格陵兰岛形成了五大保护区。
而作为第一灾难爆发地的华夏和第二灾难爆发地的克苏鲁，两国的国家政府虽然还未垮台，但是也已处于支离破碎的状态。好在由于IUA的保护，才使得国家体系得以保留。
国际联合军IUA是由克苏鲁、基辅罗斯、大和和华夏联合组建的，最先是只有基辅罗斯、华夏、大和合作建立，直到克苏鲁成为第二灾难爆发地后，克苏鲁才加入IUA。联合军军队由苏九生、渡边白柳、列昂尼德·谢尔盖维奇·普希金和史蒂夫·罗杰分别担任四国分队的领导军官。各国分队的成员、军事装备都有所不同。
作为人类最后的希望，IUA这两年来已尽全力从灾难中拯救人类。但由于士兵、各种资源越来越少，加上世界通讯又基本被切断，IUA也已经快到极限了。
Norven创造的再生变异种——“死族”——在这两年内疯狂增殖、变异，现在已经变成了拥有智慧的全新生物，并且疯狂掠夺人类资源。比起原先的人类外表，死族异种大部分进化成为拥有类似野兽的姿态的怪物，外形也因为其所生存的地域环境影响而大相径庭。
五大保护区内，最核心的保护区在华夏，华夏保护区以一个城市的一部分未完全毁灭的废墟为基础建立，拥有巨大且外侧通电的环形高墙，IUA的总部“穹顶”正设立在其中。
两年来，FATear除了不断加速病毒的扩散以外，并未直接对世界造成任何伤害，也从未显露过其真身。IUA经过两年的调查也基本掌握了巨耳的情报，只是由于其一心反击死族的入侵，至今仍未正式对巨耳宣战。
FATear由于拥有强大的科技力量，加上其毫无底线的生物改造技术，已经发展成为了可以与如今日渐衰落的IUA对抗的组织。
五大保护区外，死族仍在不断蚕食着人类世界，人类文明已经岌岌可危。由于IUA经常为了搜集物资而出征保护区外去讨伐死族，所以已经进化出智力的死族也将人类视为死敌。
苏九生再次醒来，他无心再睡下去了，他起身拉开窗帘向外望去，东方已经泛出鱼肚白，在那接通着高压电的高墙外，怪物也在逐渐从睡眠中苏醒过来。又是新的一天，人类又多存活了一天。
苏九生简单洗漱了一下，然后坐电梯下到了总部大厅。大厅内一片寂静，人们都还在睡梦中。
苏九生望向一侧的椅子，忽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白修？”
“嗯？上校，好久不见，起这么早。”白修取下塞在耳中的耳机，轻声打了个招呼。
苏九生坐到了白修旁边：“说起来，我大概有一个月没见到你了。怎么样，讨伐任务还顺利吗？”
“还行，没什么大问题，这次居然还找到了保护区外的幸存者，真是难得。”白修掏出一台透明的播放器，滑开屏幕并按下了暂停，“乔拉回来了吗？”
苏九生点点头：“你今天就可以见到她，她也是才回来。”
白修舒了一口气，笑着说：“我还给她带了礼物呢。”他抬起头，看着大厅正中央那巨大的显示屏，一个数字静静躺在屏幕中央，时间在下面流淌着。那个数字是IUA所掌握的在这世界上的全部幸存者的人数。
“又比上次少了啊，”白修靠在椅背上，“人类还能撑多久呢？”
苏九生拍了拍白修的肩膀：“别想了，既然回来了就好好休息一下。我先去外面转转，晚些再找你。”
白修点点头，他重新戴上耳机并按下了播放键，音乐声再次流淌而出。
“头顶四分五裂的斑斓，
揉合城市破碎的光影，
在云层深处的漩涡中奏鸣。
伸手抓住飘忽的光斑，将彼此带入天边，
却又堕入，那不知名的Corner。
神色惘然，
悲悯浸染，
Copyoftheworld，
Samsaraofsouls，
相互隔绝的心灵啊，
无处安放。
或许这是深伏在意识底层的灰色的梦乡，
时常在夜深时，
带来远方不知名的风，
缓缓诉说遗忘。”
白修自言自语道：“蛇爷，下次得再给我点新歌了，不够听啊。”
苏九生走到“穹顶”外，街道上的路灯正亮着，而那高墙像屏障一样耸立在视线尽头。街道上偶尔走过一两个人，都会向苏九生打个招呼。
一阵风过，苏九生察觉到了些许凉意：“又一个夏天过去了，夜晚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啊。”
苏九生掏出联络器戴在耳朵上，然后轻声唤了唤裘娜。
“好不容易睡一个好觉，却醒得这么早？”深夜的声音传入苏九生的耳中，苏九生忽然觉得很心安。
“裘娜，你说，上次我们拍到的真的是林海吗？是我们认识的那个林海吗？”
良久的沉默后，只听深夜说：“嗯，是他。”
苏九生的心中又多了几分罪恶感：“裘娜，我……”
“别说了，”深夜的声音很温柔，“那不是你的错。”
苏九生有一种想哭却哭不出来的感觉：“不，如果我当时没有做出那个决定，或许此时此刻你和林海都能真真切切地站在我的身边，陪着我熬过这漫长的黑夜。”
深夜没有回话，而苏九生则继续漫无目的地走在街道上，脑海里闪现出无数画面。
两年来，IUA经常在全世界各个病毒爆发点收到有人对IUA的防御工事进行骚扰性破坏的报告，视频上出现的人一直是固定的几个人，IUA的资料库里完全没有他们的资料，更不知道这些人从何而来。直到商夜、亚伽和贝尔彻在视频里出现后，赤帝战队和罗杰中将才敢确定这些人不是普通的灾难狂热份子，而是一直将自己隐匿于暗处的FATear成员。
而这几个人之中，还有一个人的出现让苏九生无比震惊，他就是被FATear称为“恶鬼”的林海。
“林海。”苏九生又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眼前浮现出多年前那个他视如亲兄弟般的阳光少年。
变了，都变了。苏九生抬起头，晨光破云而出，将城市的一侧照得发亮。
“修？”
白修耳中的耳机突然被人轻轻取出，白修睁开惺忪睡眼，看见大厅里已经有人在走动了。
“我睡着了？”白修眨了眨眼，觉得脑袋昏沉沉的。
“欢迎回来。”
一股淡淡的香味萦绕在白修鼻尖，白修忽然被人从旁边用手臂轻轻环住了脖子，他这才反应过来身边正坐着乔拉。白修抬起手摸了摸乔拉的头，乔拉顺势温顺地倚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白修看见面前走过的几个年轻的姑娘先是向自己道了句“中尉”，然后又看了看乔拉，红着脸快步走开了。
要是时间能停滞就好了。白修一边想着，一边望向那电子屏，人数又减少了。
“大小姐，你再用力点我就喘不上气儿啦……”白修笑着。
乔拉松开手，看着白修的眼睛问道：“怎么样，你的讨伐任务？”
白修摇摇头，说出了和刚刚所说相反的话：“虽然任务完成了，但是伤亡惨重。死族越来越强大了，我一个人应付起来都挺吃力，那些普通的士兵就更别提了。你那边呢？”
“应该比你们好一点。”乔拉轻轻撩了一下耳发，“这次有‘巨人’部队的便携式激光武器做辅助，我就轻松多了。”
白修点点头：“列昂尼德的‘巨人’应该是除了我们赤帝之外的第二大战斗力了。”
“我记得渡边队长的‘奇袭’部队好像去格陵兰岛执行长期任务了。”乔拉看了看联络器投影出来的屏幕，滑动了一下，“说实在的，好久没看见张肃仇、林姐和兔子他们了，挺想他们。”
“毕竟赤帝都被分到不同的保护区去驻守了，而且大家都忙。”白修说，“尤其是基因武器的持有者，除了我们俩，都被分配出去了。”
“要不是去年林娅协同克苏鲁科学家发现死族一旦遭到高强度电击后，其细胞再生能力会减弱，我真不敢想象世界就靠我们赤帝这几个人怎么守护。”乔拉轻轻说。
“但是，那个电击的强度可是我们以前的反击电网的十倍，对于材料的消耗可不是一般的大。”白修的眼中掠过一丝忧郁，“你觉得凭借我们现在的资源，还能坚持……”
“我知道，我知道的。”乔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把头枕在白修的肩上，闭上眼说，“所以我只想把现在的分秒过好，因为我们终将分离。”
乔拉那淡淡的苹果味的发香缠绕在白修鼻尖。
白修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一只手从放在一旁的背包里摸索起来。
“对了，给你带了礼物，是在保护区外找到的。”白修说完，掏出一罐标着西柚口味的饮料，“还有蛮多，我都给带回来了。”
乔拉没有睁开眼，她轻轻点点头说：“你等一会儿给我，让我靠着你睡一会儿。最近都没睡好。”
白修静静嗅着乔拉的发香，他看着乔拉微微颤抖的睫毛，目光温柔如海。
傍晚，苏九生站在高墙的瞭望台上看着肆意穿梭在墙外城市废墟中的死族。“不知道今天又有多少人类死在了保护区外。”苏九生皱着眉头，看着如血的残阳慢慢逼近地平线，“但是无论如何，人类又存活了一天。”
苏九生在心里叹了口气，人类已经苟延残喘至今，气力实在已经快耗尽了。他想起了鬼湿婆说过的话：
“你们想得到的东西无非是引起毁灭的导火索罢了，人心的修为不可能大过天，并非世界万灵都是圣贤。当年我们就是因为无知才落得如此田地，你们这更加肮脏的种族又怎么可能控制得了‘它’？”
而此刻，苏九生面对着如血管般纵横的街道和已经高度进化的新生物“死族”，才真正明白了鬼湿婆为什么会这么说。多少次苏九生都几乎已经放弃，他抱头痛哭，他歇斯底里，但是他此刻仍然站在人类最后的防线上与幸存下来的所有人并肩作战。
这个男人的身上承担了太多责任和怨恨。夕阳的光和影照在苏九生的脸庞上，勾勒出他那英朗的脸部轮廓。
忽然，洪亮的警报声响起，回荡在墙内，提起了所有人的神经。
“注意！东北方向有死族突破了空中激光武器防线！”
苏九生闻言转身一望，远处渐渐入夜的天空中，几个黑点正在激光武器上方盘旋，高墙上已经冒起了黑烟和火焰。
苏九生没有迟疑，他一边在高墙上奔跑着，一边对着联络器呼叫白修和乔拉。
半分钟后，白修和乔拉穿着赤帝的制服走出穹顶，他们看着街道上陷入恐慌的幸存者们和正在安抚群众的士兵们，二人对视一眼，点点头，加快了脚步。
“喂，快看！那是白修中尉和乔拉上尉！”人群中忽然有人指着白修说。
一位妇女护着正在啼哭的女儿，她抬起头看着二人，闪着泪花说：“你们回来了？太好了，这下不用担心了……”
白修看着正望着自己的小女孩，点了点头，闭上眼。再睁开眼时，细密的血蜗已经爬满了他的眼角。
“乔拉，抱紧我。”白修一把搂过乔拉，浑身开始渗出白色的蒸汽。
白修用青色的双眼注视着正被死族攻击的高墙部位，猛地瞬间起跳。
“嚓。”
众人反应过来时，白修和乔拉已经落在了高墙上，而白修起跳地面则留下了几条的裂纹，碎裂的沥青块散落在旁边。
而此时，乔拉的瞳色已经由琥珀色变成了橙红色。
“火神。”乔拉双手一挥，两条手臂瞬间燃了起来。
白修抽出绑在腿包里的两把匕首，反握在手里，看着空中那十几只正在灵活躲避激光的巨大飞行种死族说：“如果你们安安心心睡一觉，明明还可以多活一天的。”
乔拉闭着眼没有说话，此刻，极其细微的可燃颗粒正从她的皮肤下不断渗出并散落在空气中。乔拉身体周围的火势越来越大。
白修双脚一蹬，瞬间闪跃到空中，他以极快的速度旋转身体，手中的匕首冷光一闪，干净利落地将一只死族的一侧翅膀切了下来。
那飞行种死族哀嚎一声往下坠，它伸着奇长的脖子，扭过头想要撕咬同样在空中翻滚的白修。
白修灵活地避开了死族的利齿，然后踩着那怪物的尾巴闪跃回了地面，脚下腾起一圈烟尘。
乔拉对着那死族一挥手，大量的橙红色可燃微粒从手部集中渗出并向前推进，火舌便顺着乔拉的手刺向那怪物，瞬间便将它引燃。
其余死族发现白修二人，都俯冲下来准备集中攻击他们。
乔拉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浑身被烈焰包围，她所走过的地方火星四溅。
“式神临场。”白修将身体往下一沉，他的身影瞬间消失。
一片火海中，只见包围在乔拉身边的火焰不断被白修闪跃掀起的风极快地切开，听得见刀刃破风的声音，肉眼却无法捕捉到白修的身形。而靠近乔拉的死族全部被斩碎并焚烧。
“炼狱。”乔拉轻轻说完这两个字后，她眼角的血蜗开始向双手蔓延，乔拉开始调整颗粒的合成方向和火焰造成的温差，火势忽然急速加剧，熊熊烈焰以乔拉为中心开始旋转，并不断扩散，火光瞬间映红了天空。
“吼——”死族的哀嚎声响彻整个保护区，高墙外的死族都仰起头看着高墙上的战斗。
“收。”说完，乔拉身上的血蜗开始慢慢褪去，火焰漩涡很快一边旋转一边燃尽了，空气中只留下阵阵热浪和烧焦的气味，赤红色的火星上下翻飞。
白修的身影忽然出现在地面上，他一个俯身，将匕首插进地面好让自己的速度降了下来，匕首在地面上留下两道长长的划痕。
“‘火神’的基因共鸣程度强，很容易吸引死族，用的时候千万小心。”白修站起身，他的瞳色已经恢复了棕色，血蜗也全部褪去了。
“知道，又不是第一次用，放心吧。”乔拉也恢复了琥珀色的瞳色，她拍了拍身上，甩了甩银色的长发，“看来又得洗澡了。”
二人看着地面上已经变成切块烤肉的死族，听见高墙下的人们传来一阵欢呼。
“辛苦了。”苏九生带着工程师正好赶了过来，他转过头看着工程师，“武器和墙体的维护就拜托你们了。”
高墙外，站在废墟之上的死族族群传来一阵哀嚎，似乎是在为了死去的同伴哀悼。
“只要我还活着，就绝不让你们侵犯这高墙内的世界。”白修站在高墙上俯视着墙外这片无尽的灰色废墟，“人类绝不会屈服。”
一阵晚风吹过，白修皱着眉头望着那最后一缕沉入地平线的光线，天色渐渐变成冷色调。
“巨耳，”白修咬着牙，“我已经迫不及待要替人类抹杀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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