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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洛泱终于躺平在自己床上,长川阁再次恢复了宁静。
但她知道,这宁静与之前已然不同,黑夜里隐藏着暗卫,外堂坐着抄经的五兄,荷花也搬着铺盖睡到她榻边。
苏家正给予她最大的保护。
自己以前就是个夜猫子,那是因为期货、黄金都需要看外盘,时差让她不得不在晚上,提前消耗自己的生命。
现在好了,没有电,更没有网络,但她可以有更好的睡眠,现代金融民工奢求的睡眠。
翻了个身,她从软枕下摸出那块玉珮,捏在手上慢慢摩挲着,今天的一切,如同过电影般在脑子里闪过。
闭着眼,她开始自我催眠:眼睛晚安、鼻子晚安、嘴晚安、肩晚安道过晚安的部位依次松弛下来,脚指头还等着她道晚安,可她已经沉沉睡着了。
踩着老桃树枝跳回府的裴煊并没有回房,他和苏元枫两人一起,进了他家离桃树很近的一处小院。
“还没睡?见你屋里亮着灯,干脆过来坐坐。”
裴煊和苏元枫两人都上了坐榻,榻桌旁的白衫少年头都没抬,眼光仍在手中的堪舆图上。
元枫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堪舆图上,位于东都西南三百里的景室山。
“怎么?想出去走走?北边的邙山近,一日便可来回。”
“邙山那个小山丘藏不了人,这里才可以。”
白衫少年那指甲修剪得平整干净,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手,在“景室山”的位置敲了敲,这才放下舆图,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拿起桌上的壶,给他们每人倒了一杯香橼水,不紧不慢的说:
“再说,出了公主府就会有人盯着我,你以为我坐着轮椅,还能到哪儿去?”
晒干的香橼要凑近鼻子,才闻得到香味,但泡在水里,那香味很快就会散发出来。
李奏晚上睡眠不好,太医给了他这个喝香橼水的法子,好在岭南的贡品里总会有新鲜香橼,切片晒干,一年四季都能用来泡水喝。
他将水递给元枫,问道:“是什么人?竟敢夜闯将军府。”
“不知道,他差点用绳子勒死我小妹,情急之下,府里的人将他打死了。看他装备身手,应该不是军中之人。”
裴煊有些出神,他皱着眉,嘴里喃喃道:
“绿衫白裙凶手着绿衫白裙,那就还是在那几个小娘子当中,又或者有人故意穿了同样的衣裙,想要嫁祸于她们?不对不对,那凶手又如何算计得到,泱儿被救后会失去记忆?”
绿衫白裙?
原来我救的人是她。
“会不会是小妹自己穿着绿衫白裙,所以她潜意识中出现了这个颜色,其实并非如此?裴煊,你也别放过其他可疑之人,尤其是船主人史家,他的嫌疑不小。”
“史二郎有那么傻?在自己船上杀人?今天两位小娘子先后落水,我看他的神情不像是装出来的。”
“哎!别拿我小妹和你那个为你殉情的表妹比,泱儿没那么多心眼,她是被推下去的。”
“什么殉情,说这么难听,我没承诺过她什么......”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李奏插不上嘴。
一是因为今日他是见有人落水才下去救人,并未看到推人那一幕,二是因为他前天才刚到洛阳,对这边的人基本不熟。
其实,就算是在西京长安,李奏熟悉的人也不多。
若不是裴煊、苏元枫年少求学时,曾在宫学里做了几年陪读郎,他也不会有机会和他们成为好友。
上辈子自己死于四年后的“甘露之变”,而这两位好友更是死在他之前。
那时他在长安,朝廷收到的奏报,他半个字都不信。
今生让他重回到自己被诬陷造反之际,圣上为消除王守澄的怀疑,按照王守澄的要求,将他贬为巢县公,做为与皇兄的交换条件,他获得了离开长安的自由。
他到东都洛阳,就是为了找到前世他们的死因,他要改变两位表兄,乃至于自己今生的命运。
前世苏家一父五子战死沙场,他记得那时苏氏有五位郎君之外,并未报家中还有其他兄弟姊妹,难道当年元枫的妹妹已经死于今天这次落水?
是我的出现,才让这一切发生改变。
若是如此也是造化。
看着眼前认真分析凶手动机的两位表兄,李奏心里泛起阵阵涟漪,长安他是再不愿回去了,十六王府那个囚笼,是他前生噩梦。
三两位意趣相投好友,三两杯浓淡皆宜好酒,逍遥一生又何如?
“所以,说了这么多,我们又绕回原点,一无所获。”元枫最后失望的总结道。
裴煊曲起指关节,在自己额头上敲了敲:
“明天我让人扩大搜索范围,看看周围有没有人能提供线索。苏二去铁铺打听,他回来你也把结果知会我一声。唉!睡觉睡觉,查不到就辞官回家,跟六郎混。”
李奏一听不禁好笑起来:“怎么突然说出辞官这样的话?姑母那样要强,定不会许你胡闹。”
元枫哈哈大笑,把刚才裴煊在自己父母跟前立誓的事,绘声绘色的告诉了李奏。
“原来你对苏家表妹这样上心?以前倒没听你提起。”李奏斜眼笑道。
“没有的事,人家清清白白一个小丫头,别毁人清誉。”裴煊忙辩解道:
“我是觉得姨母说得对,做为地方官不能保护百姓、为民做主,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回家。”
“杜太妃那个侄女对你痴情,都肯为你服毒自杀,你离我妹妹远点,省得哪天莫名其妙被迫害。”
元枫半开玩笑的说。
杜芊芊没有人证这个问题,并没有因为她今天的“壮举”消失,不过是将矛盾引到和苏洛泱争男人的“情”字之上,香艳之事总是格外引人注目,她对苏将军和李留守的“仇人”论,反倒被人忽略了。
连李奏都忍不住为她的果决叫好,这种女子要是真狠毒起来,岂是男人可比?不过,这也看得出,她对裴煊的感情不过如此:
可以争,也可以利用。
他忽然想起来,前世正是杜芊芊嫁给了裴煊,虽没听裴煊说过他们夫妻感情如何,但他涉足安王与太子之争,应该就是因她而起。
他微微点头应和元枫道:
“不错,杜芊芊仍有疑点,你最好把她查清楚。就算不是她害人,这样跋扈的女子,你若真娶回家,那可要家宅不宁了。”
“哎?你俩抽什么风?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娶她?两个疯子!对了苏三,我刚才过来时,踩的一枝树枝折了,明天记得找人锯掉,免得谁再踩到上面摔下来。”
“除了你我,还有谁敢踩那里?过两年树死了,整棵都要锯掉,现在何必增加它的痛苦。”
“子非树,安知树之痛?”
“子非吾,安知吾不知树之痛?”
李奏笑着摇摇头,这两人从小玩到大,人前都是一副不苟言笑、成熟稳重、堪当重任的样子,背地里一点鸡毛蒜皮的事,也要辩个不死不休。
他们都还叽叽呱呱的活着,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