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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头额匾红绸贴新对,喜字逢迎门前挂,十五响的鞭炮点了三次,再有门庭道贺之人声声不断,任谁都能看出,今日办喜事的人家是这常姓一家。
常家在今年四月之前并不是很出名,或者说是在夏国建立之前,也只是普通人家的样子,还建不起自己的房子,至少建的房子不会很土豪的挂上表明身份的匾额。
常家家主常筹是个木匠,手艺不错。他最擅长的是用竹子制作各种物件,而竹在文人骚客中是君子之风的代表,而用竹所做的物品也为附庸风雅趋之若鹜,无论是真君子还是假小人都喜摆上几个竹子物件来显示自己品格的深远逸清。是以,常筹的作品销量还是很好的。
但销量再好,手艺人也只能弄个小康生活过过。常筹也不是菀竹城的土著,而是外来的坐地户,他周游过许多地方,最终选择在这里定居也是因为,菀竹城产竹,用料便宜。即便现在他已经不做手艺赚钱了,可做了大半辈子了,偶尔也会有手痒的时候,菀竹城到处是竹,也不会手痒的时候找不到材料。每次看到自己手里的竹子从原竹毛料变成精致的手工时都会感慨,自己从学艺以来做了这么久,居然都不会腻!
果然,做木匠手艺才是自己一生最重要最爱做的事情,没有之一。
常筹的儿子叫常傅,同父亲一样是个普通人,但他并没有学习父亲的手艺,从五岁起他懵懵懂懂的和父亲一起周游各地,父亲做手工养家糊口,自己就跟在附近邻家的哥哥姐姐背后去学堂蹭课听,到后来不知不觉,他也成了在学堂上讲文教字的先生,对在墙角蹭课的孩子亲切可嘉,也就愈发想要把课程讲的有趣,传播文化。
人啊,浑浑噩噩过日子也是一生,找到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也是过一生,万物生灵周而复始循环不息,又都能在人间留下什么呢?或许像常筹手中的竹子,伐下竹子,竹子在世上的生命便已经消逝了,而竹子的身躯,却在手艺人手中得到了重塑再生,还可以在人类的世界里存守百年,这大概就是它一生的意义。或许像常傅教习的文章识字,传承上古智慧,古老的箴言在年幼的孩童口中重新历练出新的意义。
那么人呢?世事无常,人生如戏,无常变化本身,或许就是人戏剧化一生的意义。
常筹很感慨。他怎么也没料到,会在菀竹城遇到曾经的故人,而故人又是夏国当朝的国君,同样也没想到,已然成为国君的南宫文轩仍会记得他这个糟老头子,还激动的叫他“木匠大叔”,甚至屈身拜访他的家,知道他儿子是教书先生,他又想用这些年攒下的钱买个大房子的时候,略微思索一下,问道,“木匠大叔,你逃不讨厌小孩子?跟小孩子天天混在一起?”
常筹纳闷,道,“陛下既然还叫我木匠大叔,说的也就是咱们往昔的情分了,那大叔也就没上没下的和以前一样叫你小轩了,小轩,你以前那么调皮大叔都没讨厌过你,怎么会讨厌小孩呢?都说老小孩老小孩的,大叔老了,也快跟小孩一样了,跟小孩混在一起那也算是物以类聚……咦?小轩这么问,该不会是让大叔帮你看孩子吧,这事我是没问题啊,但是确定不要交给有女子的地方么?唉,大叔克妻,这都没女人。”
南宫文轩满头黑线,大叔果然是大叔,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有趣,不过能再次听到大叔这么欢脱的言论,南宫文轩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微微一笑,道,“……大叔,你想多了,不瞒大叔说,我这刚建国,百废待兴,我正想从幼稚童子开始抓起,让他们都去学堂学习,成为为夏国有用的人才。常傅大哥是先生,您又打算换房子,不如我帮忙施资建一个大点的学堂,后院建成大叔的家,结合在一起,大叔可以一边帮忙看孩子,大哥也能直接教书,大家都是熟人,夏国的未来交给大哥我也能放心,正好。”
于是,常筹住上了曾经想都不敢想的,挂着匾额的大房子,成了菀竹城最具影响力的人之一,自家儿子也渐渐桃李满天下。
当然,这都是后话。
常筹最开心的事情还是自家儿子找了个好媳妇,而且这个媳妇和南宫文轩一样,是曾经的故人。最让常筹激动的是,老人都说,三岁看大,八岁看老,他虽然没看过儿媳妇的三岁,但是他儿媳妇八岁的时候他们就认识了,这样知根知底的姑娘让自家儿子娶回家,也很放心不是?
只是常筹就是不明白,他儿子越是临近婚期越是愁容满面!
背着薛暮芮训斥了几句,就听自己儿子儒生属性全开,一脸酸涩的苦闷道,“爹,你不懂。”
常筹,“……”他不懂……好吧,他老了,年轻人的世界他不懂了,只要你把亲好好成了,他不管也罢。
可常筹却三天两头听常傅对薛暮芮说要把婚退了。
卧槽,不经他这个老人家同意就想这样自作主张放跑他这么好的儿媳妇?他有没有在意过他这个当爹的存在感?啊呸!就算有当爹的存在感,这婚也不能退!
若不是因为常傅现在是菀竹城近乎所有童子的夫子,打了那些孩子的夫子影响不太好,常筹一定会大力的竹棍伺候,告诉常傅,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薛暮芮是年四五月来到夏国的,她来时只知道夏国是新建的国家,因为南宫文轩在楸国地位尴尬,未恐夏国以后成熟了会成为楸国的威胁,进而成为南宫文轩的威胁,薛暮芮很是注意夏国的动态,奈何她只是楸国壇城的一个老鸨妈妈,夏国结束建国战争不久,整个国家上下铁桶一只,来楸国的很少能见到夏国人,薛暮芮也就无从得知夏国内部的情况。她以为,南宫文轩让她把清竹馆交给喻小环是为了让她到夏国建立新的情报网。
情报网建立不易,尤其是刚到一个新国家,人生地不熟,举步艰难。何况夏国新建国,经过战争洗礼不久,全国上下自然敏感动荡,这样给建立情报网更增添了困难,一不小心就会被当地官员发现处置。
可等薛暮芮来到夏国,却被南宫文轩最信任的暗卫告知,夏国的国君就是南宫文轩,她这个曾经需要她费尽心机得到各路消息保护着的弟弟,已经在她不知不觉的时候拥有了可以自己反击的力量,不再需要她的帮助,甚至,她是因为不能成为他的助力,继续呆在楸国或许还有被别人抓住成为威胁他的把柄的人,这才被赶到夏国来的?
不过,这样也好。薛暮芮自己说服自己,至少她也可不用做那些她不喜欢的事情了,她从没朝他抱怨过,勾心斗角有多辛苦,她多么厌烦,她想要轻松些,可是她不敢,她担心她一松懈等待他的结果就是粉身碎骨。
然而他,却连建国这么大的事情都到现在才告诉她。是嫌弃她没用么?
薛暮芮摇摇头,叹息,这样,也好……
十年韶光都付了,终于可以不再空待将一切放下歇息了呢。
唯一让她欢喜的事情就是,暗卫安排她的住处是在常筹家里,也就是新建的大号学堂里,木匠常筹算是薛暮芮的旧识,薛暮芮也是才知道,一直谣言说克妻的老木匠其实有一个儿子。
常傅和薛暮芮年龄相仿,真的来算的话,还是要比薛暮芮小上八个月,但两人很合得来。薛暮芮曾被南宫文轩带着到处听故事,也就喜欢上了听故事,而常傅是说故事的人,一听一说比之琴瑟相和,成了常筹和学堂里童子学生眼里的风景。
常傅是常筹第二个妻子生下的孩子,但是常筹妻子的家人嫌弃常筹克死了第一个妻子,便称妻子难产而死,赶走了常筹,常筹因而到处流浪,直到多年后从居住的江南水乡离开又回到旧地,才听说妻子还活着,并且给他生了一个孩子。
旧地留了两年,妻子因偶染风寒去世,他亦带着儿子离开,再次开启流浪生活,到了几年前实在觉得自己年老力衰,才在菀竹城定居。
常傅长相端正,虽不出色,但也还过得去,初看并不显眼,认真交往起来,就会被他本身的底蕴吸引。长得并不像是很有趣的人,但是讲起故事来幽默风趣,和本人外表完全不同,所以童子学生们都很喜欢他。薛暮芮初一旁听他的课程,也被他讲的内容故事吸引了,这才相熟起来。
而有些心事很难对熟人开口讲述,却会对刚刚产生信任的陌生人倾诉。正如常傅将自己的来历对薛暮芮全盘托出,薛暮芮也将自己从故乡的欻哥哥到壇城老鸨的种种不加隐瞒。
常傅很有耐心,并不会鄙视薛暮芮,反而心疼她长久以来的付出……
到最后,薛暮芮说,是时候找个依靠了,常傅道,不如,就我吧。
嗯,就你吧。
两个而立之年的人就这样凑在一起,讲了婚期。
而且越是婚期将近,薛暮芮心情越发平静,而常傅的心情却越来越忐忑。
甚至在婚期这一天,门外放着鞭炮正准备开启一天的吉礼的时候在后院找到薛暮芮。
常傅穿着平日里穿着的青色长衫,双手无措的搓着衣角,一点都没了在课堂上讲古论今的沉着稳重。问道,“你后悔的话,现在还来得及?”
薛暮芮正拿着锄头站在后院里的紫竹林前,脚下素色绣鞋沾上了浮土,却衬着薛暮芮更加清丽。看向常傅,英气的脸上有一丝迷惑,很快反应过来常傅说的是什么,无声的摇摇头。
常傅继续道,“他是国君!”
摇头。
“他没有三宫六院!”
“……”
“他在等你!”
“……”
薛暮芮轻笑起来,“常傅,不对,从今日起我该叫你夫君才是。夫君,你这么想把我推出去,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没过门,你就迫不及待的想给我戴绿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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