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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一二八、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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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瑄, 就是那位张公子的死讯传来,元清帝登时头大。

    “怎么回事?”

    明明昨晚太医回来报并无大碍, 修养几日就好,怎么过了一夜忽然没了?

    夏恭回道:“说是夜里发热喘不上气来,不等大夫到便去了。”

    元清帝拧起了眉:“去吩咐杨仲仁和宋行走,叫他二人去仔细瞧瞧, 看看张瑄究竟因何而死。”

    “等等,夏婵呢, 她昨夜可有请太医?”

    夏恭摇摇头:“夏婉侍并无大碍。”

    元清帝也不在意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挥挥手让他快去了,他隐隐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张瑄落水后立刻就被夏婵救了上来, 两人同样受了寒, 夏婵还为了请罪裹着湿冷的衣裳没有立刻换下来,结果反倒张瑄病死,她相安无事,这似乎有些说不通, 难不成张瑄还不如一个弱女子。

    沉吟片刻, 他唤来小太监:“去叫梁平安来。”

    不过怀疑只是怀疑,也很有可能张瑄确实是因风寒而逝, 若是这样, 那此事怕是不能善了, 顿时一阵头疼。

    若张瑄没有出事, 虽说夏婵推了他, 但他调戏冒犯女伎在先,而且梨园女伎也算他的后宫,若非碍于安国夫人,他大可以不必理会,甚至反过来以调戏宫妃的罪名将其训斥治罪。

    他“杖责”了夏婵,算给足了张家人面子,张家人昨日选择息事宁人也是因着这个原因,但如今张瑄死了,他一死,事情就变了味。

    梁平安很快匆匆赶来,看样子已经听说了这件事,一进门便跪下了:“陛下——”

    元清帝知道他要说什么,直接挥手打断:“去将夏婵拖过来。”

    夏婵被“杖责”过,自是得拖着过来。

    梁平安脸色微变,抬头看到元清帝的神色,心中一惊,硬着头皮求情:“陛下息怒,事情还未查明,未必是夏婵的错,还请陛下……”话音在元清帝冰冷的目光下消失,低头,“是。”

    等梁平安离去,元清帝吩咐小太监:“传下话去,若安国夫人进宫,直接让她来见朕。”

    “是。”小太监领命离去。

    元清帝猜得果然不差,不出片刻,前头便传来话,安国夫人进宫了,与此同时梁平安带着底下的小太监将夏婵拖了过来。

    皇后和宋杰也赶来了。

    夏婵一脸惊惧:“陛、陛下……”

    元清帝不想听她废话,也不想多做解释,面无表情道:“堵上她的嘴,将她带到殿外,打,朕没有喊停之前,不许停手。”看向梁平安,“你亲自来。”

    皇后脸色微变,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吭声。

    宋杰几乎立刻就要跳出来,被皇后眼疾手快拦住了。

    “陛下,我错了我错了……”夏婵被吓住,连忙磕头求饶。

    元清帝这一回却是铁了心要给她一个教训,摇摇头:“不,是朕错了,朕不该对你们百般纵容,还愣着干什么,拉下去!”

    宋杰急急朝皇后使眼色,虽然平时他跟夏婵总爱互怼,但再怎么夏婵也是个女孩,这样打肯定会出事的。

    皇后按住他的胳膊,朝他摇了摇头,今天这件事,她是站在元清帝这边的,夏婵确实做错了,撇开她穿越者的身份,不管真相如何,处置个宫女给安国夫人一个交代不过是小事一桩。

    并非她冷血,毕竟这不是讲求人权的现代,宫女太监说白了就是奴才,根本没有什么人权可言,别说皇帝,就是她要处置,也只是一句话的事,她到底做过四年的真皇后,算起来,她手里也是有过人命的,虽然并不是她亲自动的手。

    同时心中也有懊恼和自责,是她太过放松了,疏忽了这些穿越者的心理变化,最初的陌生感和谨慎过去,又因着陛下宽容的态度,便渐渐恢复了本性,尤其是夏婵和宋杰。

    邵岩经历过末日心志坚定,不会轻易被动摇,元佩很聪明,也不用她操心,梁平安虽说穿来的时间已经很长,但因着一直被压在底层,如今“位高权重”,还是浮躁了。

    其实仔细想想,这一年下来,他们多多少少都有了变化,若是穿越者的身份没有被揭穿也就罢了,说不得他们还会碍于皇权谨慎行事。

    偏偏身份被揭穿,陛下也接受了他们,给了他们特权,这样一来仿佛拿到了免死金牌,出入前呼后拥,行事难免就松懈膨胀了。

    今天的事也算给了她提醒,看来得找个机会找大家来开个会了。

    皇后这边盘算着,那边夏婵已经被堵住嘴拖了下去,就在殿外,由梁平安和小达子亲自动手打起了板子。

    宋杰透过玻璃窗看到外面的情形有点不忍心,但瞧着元清帝的神情,还是选择了闭嘴,总觉得他若求情非但帮不上忙,还会火上浇油。

    听着板子啪啪啪击打声和夏婵抑制不住的痛哼声,冷汗从额头上渗了出来,想想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些事,后知后觉感到害怕。

    梁平安冷汗比他流的还要多,这一板子一板子打下去,手都是颤的。

    “安国夫人到——”

    随着一声通报,皇后立刻拉着宋杰跪在了元清帝面前:“……臣妾为后宫之主,监管无方,求陛下责罚。”

    安国夫人一路到了紫宸殿,看到殿外的刑责,又看到殿内的情形,原本汹汹气势便降下去了几分。

    “老身见过陛下。”

    “老夫人安好。”元清帝忙叫夏恭给安国夫人看座,安国夫人已经年近九旬,在大魏已经算得上是人瑞,这样的人即便没有夫人的称号,也是极受人尊敬的。

    安国夫人光看长相是个十分慈和的老太太,走路稍稍有些颤,但还算精神,被贴身的嬷嬷扶着。

    元清帝主动道:“是朕管教无方,叫老夫人看笑话了。”

    嘴里说着,却亲手扶了皇后起来。

    安国夫人瞧着心里就有了数,顿时改了态度,她原本进宫来也不是为了追究责任的,摇摇头道:“陛下此话却是错了,皇后是极好的。”能这样毫不避讳直白指出元清帝错了,又夸赞皇后的,除了宗室几个年老的长辈,也就只有她了。

    “老身并非是来为瑄哥儿讨公道,正相反,老身是来请罪的,是老身管教不周,致使小辈无德,做出欺男霸女有辱门风之事,还望陛下恕罪。”

    元清帝眯了眯眼,看来张瑄的死果然不寻常,或者是张瑄做过些什么,让安国夫人担心怕他查出来连累张家,不得不来求情。

    安国夫人既然不顾脸面说出了这样的话,他自然要给面子,何况他也不是真的要置夏婵于死地,便顺势道:“老夫人此言差矣,老夫人年事已高,岂能顾及所有子孙,瑄哥儿之事朕亦十分心痛,还请老夫人节哀。”

    安国夫人面露痛色:“只怪瑄哥儿福薄,身子骨太弱,夜里忽的发起了热,不等大夫赶来就去了,实在教人痛心,只是一事归一事,瑄哥儿以往做错了些事,如今他去了,老身便想着为他谋些福报,将他做的那些个错事一一补偿,好叫他在下面少遭些罪。”

    老夫人神色黯然,叹了口气:“陛下也莫要责怪那位婉侍,毕竟是瑄哥儿有错在先。”

    元清帝更加断定张瑄做了极严重的错事,老夫人怕影响张家,所以以退为进,道:“老夫人高洁,此事朕允了。”

    瞧向窗外,淡淡道:“既然老夫人不做追究,便饶她一命,将人拖下去。”

    梁平安几乎瞬间就停了手,看着腰下血迹斑驳的夏婵,慌乱了一瞬,忙蹲下身去看她的脸,见她眼睛半睁还有呼吸,顿时松了口气,立刻招呼小太监们小心将人抬走。

    他下手有分寸,应该没伤着筋骨,有长乐公主的止血药,很快就能好,只是得忍着些疼了。

    这会他也渐渐恢复了理智,陛下既然让他动手,显然并不是想要夏婵的命,夏婵这样,吃些苦头也好。

    而且连他自己也该反省反省了。

    元清帝不知道张瑄究竟做了什么能让安国夫人豁出脸面来求他,但既然能让安国夫人心里连声感叹丢脸,想必定然是极严重的事,本打算将此事揭过,这会听着老夫人的心声,却反而想查个清楚了。

    便没有立即放安国夫人离去,而是拉着她聊了起来:“老夫人近来身体可好?”

    安国夫人咳了一声:“唉,还算健硕,只是比不得从前了。”

    正东拉西扯聊着,元佩进宫来了,元清帝立刻将他宣了进来。

    元佩进来见到安国夫人愣了下,行了礼道:“臣失职,无法给出张三郎的尸检报告,还请陛下降罪。”

    元清帝挑眉:“为何?”

    元佩道:“臣与杨院使去到承恩侯府,张三郎已经大殓,承恩侯并不愿开馆验尸。”

    就他所知大魏人死后第一日大都先小殓,即招魂、沐浴、裹尸等,一日或三日后,才会大殓,装入棺中,张三郎凌晨断气,到他们上门才不到半日,却已经大殓,而且承恩侯各种借口拦着不让他们验尸,实在可疑,但他和杨院使又不能硬闯灵堂,便只能趁机脱身,让杨院使稳住承恩侯,他来找元清帝报信。

    安国夫人目光微变,见元清帝看过来,脸色黯然道:“时远骤然丧子,只怕一时接受不了这个打击,行事慌乱了些,还望陛下莫怪。”

    张瑄的父亲张召,字时远。

    只怕不是慌乱这么简单,元清帝眯了眯眼,若非他能听心,只怕也会碍于老夫人的求情将这件事抹过去,但听着她的心声,却不愿了,只是当着老夫人的面他并不表露,只淡淡道:“老夫人也请节哀,既然瑄哥儿是病逝,便不扰他安眠了。”

    等送走安国夫人,立刻招来谢同,吩咐他和元佩一道去调查此事。

    锦衣卫出马,很快调查出了真相。

    元清帝本以为张瑄如安国夫人所说做了些寻常欺男霸女之事,哪知张瑄做的远比这要严重许多。

    原来张瑄竟有特殊嗜好,喜欢殴打鞭挞女子,就锦衣卫调查出来的,张瑄从十四岁起,身边的丫鬟几乎每半年就会少一个,说是放了出去,但锦衣卫走访时并没有见到这些被放出去的丫鬟,相反这些丫鬟的家人日子过得越来越好,有些甚至毫不避讳表示发了财,但仔细调查起来,他们口中所说的发财来路皆是假的。

    锦衣卫费了些功夫,从其中一家丫鬟的妹妹口中得知了真相,她姐姐根本没有被放出来,那妹妹猜测姐姐是死在了承恩侯府。

    许是怕丫鬟消失多了会被觉察,自两年前起,张瑄身边的丫鬟不再消失,反而是他纳的小妾,接连病逝了三个,一个失足溺水,一个小产,一个得了急症猝死,为此张瑄的夫人还得了妒妇的名头,都怀疑是她心狠手辣容不得妾室。

    元佩偷偷开馆验了尸,这些人的死都有蹊跷,死前都受过殴打,甚至从最后病死的那位身上验出了明显的虐待痕迹。

    但那些消失的丫鬟却不翼而飞,锦衣卫们猜测可能埋在了张府。

    元清帝果断下令搜查。

    谁曾想竟从张府一处荒院的枯井里挖出了近二十具女尸,经元佩验过,生前全都遭过残忍的虐打。

    消息一出,满城哗然。

    元清帝大怒,直接吩咐大理寺立案,对张瑄开馆验尸。

    果不其然,张瑄根本不是死于风寒急症,而是被贴身丫鬟反抗误杀。

    原来那晚张瑄气不过被夏婵推下池塘,在众人面前丢了颜面,便将怒火发泄在了贴身丫鬟红儿身上,结果红儿受不住折磨失手误杀了他。

    张瑄的母亲林氏将红儿关了起来,直到锦衣卫上门搜查,才从后院柴房里找到了奄奄一息的红儿。

    林氏恨极了她,吊着她一口气日夜折磨。

    元佩上前探过红儿的脉搏,又掀开她的眼皮看了看,摇摇头:“不行了,叫她家人来见最后一面吧。”

    须臾,红儿的父母冲进来,两个老实巴交的农户,看到浑身是血的女儿当即扑上去大哭。

    饶是现代见多了各式各样案件和尸体的元佩,也忍不住眼眶微红,深深叹了口气,因为实在太惨了,女孩身上几乎没有一处好的地方,最重要这叫红儿的丫鬟才十五。

    若放在现代,还是个初中生。

    红儿眼珠动了动,看了父母一眼,似乎撑着一口气就是为了这一刻,然后眼神黯淡下去,彻底断了气。

    来跟踪新闻的记者被吓到了,捂着嘴险些吐出来,硬生生忍了下来,拿起铅笔记录。

    等看到枯井里不断挖出来的残骸时,还是忍不住跑到一旁去吐了。

    “不是瑄哥儿做的!”被锦衣卫抓出来的林氏一脸固执,“瑄哥儿自小心善,连蚁虫都不舍得踩踏,绝不会做出这等事!是有人害他,是老六,是瑾哥儿,是他要害瑄哥儿!”

    大理寺少卿陈恕皱眉:“带走。”

    林氏一直到下狱提审都坚持认为不是张瑄做的,是有人陷害诬蔑他,并且一口咬定这个人就是张瑄的庶弟张瑾。

    元清帝虽然也认为参与此事的不止张瑄一人,但并不认为是张瑾,命锦衣卫将往日与张瑄来往密切的人全都仔细查了一遍。

    再通过一一核实那些尸体的身份,还真查出了两人,皆是以往与张瑄称兄道弟的友人,也都是勋贵之子。

    张瑄一事情节太过恶虐,经过时报报道,发酵到全国,顿时引发了巨大的民愤。

    张家与其余两家被夺爵,张瑄已死,剩下两人被判绞刑,其他参与帮张瑄三人残害女子的,皆被判处死刑。

    元清帝并没有剥夺安国夫人的名号,也没有收走张家府宅,但于张家而言,夺了爵便气数已尽,何况张瑄之事闹得人尽皆知,单舆论便足够他们痛苦了。

    元清帝并不信张家人丝毫不知情,安国夫人或许是张瑄出事才知晓,为了张家的脸面选择遮掩此事,但未必其他人不知,知情不报也不算无辜。

    他对张家的妻妾争斗以及张瑄如何会变得如此残暴也没有兴趣,不管张瑄有多少苦衷,残害女子夺人性命是事实。

    不过因着这件事,先前他跟皇叔提过的收拾这些京城纨绔一事正巧有了理由。

    元清帝命锦衣卫悄悄收录了京城所有纨绔的名字,然后在结案当日,下旨命这些人三日后去京郊大营报道,进行集训。

    纨绔们自然不愿,回家闹了个鸡飞狗跳,但张瑄一事闹得太大,而且元清帝上朝时放了话,不愿去可以,那就让锦衣卫一家一家开始彻查,凡是做过欺男霸女违背律法的,一一清算,绝不姑息。

    于是原本还想求情的纷纷噤了声,这些凡在高位的官员,谁家还没有个纨绔,到了集训那日,更是亲自压着儿子去报道。

    此是一桩,还有第二桩,元清帝之所以放任将张瑄一事闹大,除了此事实在恶虐,且为收拾纨绔做借口外,还有一个目的,为了人口普查。

    人口普查这件事从去年十一月正式开始,到如今已经有四个月,逐渐引发了不少问题。

    普查最容易的是百姓,吩咐百姓带着户籍来登记发放身份牌就可,麻烦的是贵族官员家中的仆役,尤其一些见不得光的存在,还有不想为人所知的门客等。

    元清帝一直忍着没有提,如今终于可以借着张瑄一事将此事摆到明面上来了。

    借着舆论的趋势叫记者写了一篇普查论,直接言明登记人口发放身份牌的种种益处,呼吁各府各家向官府汇报登记各家人口,若有下人病逝、意外、赎身等人员变动,需得及时向官府上报更改等等。

    并且表明不论是乞丐还是囚犯,都需要普查登记,发放身份牌,如此一来可防止山匪混入城中,也可防止冒名顶替等等。

    有张瑄案与舆论造势,加上先前刘和一事清洗了朝堂,一些曾经亲近刘和但并没有参与谋逆的夹紧了尾巴,恨不能高呼万岁表明心迹,元清帝旨意一出,纷纷附和。

    于是人口普查终于有了大进展,户部忙到脚不沾地,一户一户上门登记了起来。

    元清帝同时对身份牌的作用做了延伸,日后凡出城、迁移、婚嫁、住店、买卖田产、当赎、通过四海物流邮寄书信快件等等,皆需出示身份牌,有些需户籍与身份牌一起,有些只需身份牌便可。

    有了这些限制,这些官员勋贵以及富户们便不得不让下人们登记上册。

    若如此还有人隐藏,元清帝也只能无奈,但有了身份牌限制,便是想用这些人来做些什么,也得先掂量掂量。

    长安城天子脚下有户部直接普查,到了各省各府,便只能依靠地方官员的能力了。

    对此元清帝也鞭长莫及,只能等日后身份牌发挥效用,众人慢慢形成登记变更的自觉。

    开年之后一件事接着一件事,众朝臣们和百姓们都有些缓不过来,直到三月中会试放榜,终于给长安城带来了一丝喜气。

    与此同时到了肃王的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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