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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悠悠摇头,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老太太一撇嘴, “哭什么哭, 跟她离,赶明儿找个比她更好的。”
周琴见这样, 只好说道:“真要是想好了,明天带着户口本, 先在村里打证明,然后去镇上的民政局打离婚。”
“想好了,明天一早就来, 到时候还得麻烦支书行个方便。”柳满红冲着大家点点头,拽着女儿的手出去。
出去才发现外头的谷场稀稀拉拉来了不少人,叶悠悠一看天色才发现,他们竟然在这里头消磨了大半日的时间。
这会儿,该是知青给大家伙上课的时间到了。
昨天见过的夏国安在讲台上清点人数,夏国安旁边有个熟悉的人影,正在人群里找着什么。很快,就看到他的目光朝自己看过来。
这人的表情先是一喜, 然后是一愣,随后快步走了过来。
“红姨, 二妞, 这是怎么回事, 谁干的?”辛墨浓看到柳满红半边脸肿的老高, 顿时拉长了脸。
“没事没事,我自己磕的,你回去可别跟我娘提。”柳满红见是辛墨浓,赶紧叮嘱他。
“我送你们回去吧。”
柳满红坚持说不用,他还是跟着他们走了几步。
还是叶悠悠停了下来,对辛墨浓道:“真的不用了,谢谢你。”
“那起码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让我判断你们真的不需要人保护,不然我可不保证不把这事告诉王奶奶。”
叶悠悠小大人模样的叹了口气,“我爹妈要离婚了,这是家务事,你知道了,恐怕也帮不上忙。”
于是把今天发生的事,一股脑都告诉了他。
“我还是陪着你们回去吧,让我见见你爹。再说,你爹妈离了婚,你们还能呆在叶家村吗?王奶奶迟早要知道的,还不如早点给她打预防针。”
于是在辛墨浓的坚持下,陪他们回了家。叶贵看到辛墨浓先是吓了一跳,一听是住在自己岳母家的知青,这才朝柳满红看了一眼,隐隐松了口气。
柳满红如何会看不出来他的小动作,拉着女儿进屋,收拾东西。
这一收拾,越发觉得辛酸,嫁到叶家十几年,就连一件不打补丁的衣裳都没有。哪怕是她小时候,那么苦的日子,爹娘总还要张罗着给他们姐弟做身新的。
“我去外头听听。”叶悠悠不肯呆在屋里,跑了出去。反正那么点东西,实在不需要两个人一起收拾。
辛墨浓就站在夹道里,和叶贵说着话。
“不早不晚,咋就这个时候非得要你们还钱呢?”辛墨浓的声音有一种特殊的磁性,平平稳稳让人生出一种本能的亲近感,和倾诉的欲望。
“不是非得这个时候,实在是家里出了大事,他们也是没有办法。”叶贵便说出叶家两桩大事,大侄子要进供销社,三弟媳妇要考纺织厂的临时工,都得用钱走门路。
“什么同学,能做这么大的主。”辛墨浓一副感兴趣的样子,声音愈发缓和下来。
叶贵全然没有怀疑,“是建国好几年的同学了,家里有人在政府里头当官,不然咱也不能信,是不。”
“叫啥,说起来,镇上我也认识几个人的。”辛墨浓的声音带着一点细小的变化。
叶贵听不出来,但叶悠悠却听出来了,辛墨浓他,在紧张。
“好像是说叫,叫,哦,对了,叫严树。”这个名字相当好记,叶贵很快就想起来了。
“哦,严树啊,这可真是个好名字,可惜了,我不认识。”辛墨浓微笑着,声音也一如即往的温和而有磁性。
但是叶悠悠还是听出来了,这个声音里,有着一丝隐忍的激动和兴奋。
“叔和红姨的事我一个外人也不好说什么,但谁叫我住在王奶奶家里呢,总得打听清楚,去给她老人家报个信。做不成夫妻,你们也是夫妻一场,能过就好好过,不能过就好合好散。毕竟还有个孩子,闹得太难看了,孩子会怎么看你,叔说是不是呢。”
叶贵只能点头,两个人握握手,辛墨浓往回走了几步,看到叶悠悠,弯腰对她说道:“跟你妈说一声,我先走了。这事我先不跟王奶奶提,这几天我都会跟着扫盲班的老师过来,你们有啥事记得告诉我,好不好。”
“我送送辛老师。”叶悠悠低头应了,跟着他往外走。
“别送了,你送了我,我还得送你回来。”辛墨浓仔细看叶悠悠的脸,不象是受了影响的样子,心想,这孩子还真是和别人不一样。
“我是想跟你确认一件事,辛老师其实是认识这个叫严树的人,而且也知道他是个骗子,对吧。”
叶悠悠默默跟着辛墨浓走出离叶家老远的地方,才站住,轻轻的问道。
辛墨浓身体一僵,“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的手紧紧抠在裤兜里,一下子连呼吸都收紧了。
“严树是骗子的事,不难猜吧。”生活在网络年代的人,什么没经历过,这种简单的诈骗简直是一眼就能识破。
“严树和你有仇,你在找他,你会去揭露他的骗局吗?”叶悠悠这一次,才直指问题的核心。
“你来找我,就是希望我不要去揭露他的骗局?”辛墨浓有点明白了。
“辛老师这么聪明,应该明白的,我只是希望有些人得到教训。”叶悠悠仰头看着他,“并不是想包庇罪犯。”
“我懂了。”辛墨浓摸摸她的头,柔声道:“回去吧。”
“嗯。”
一番对话之间,没有约定任何事,但叶悠悠就是盲目的相信,辛墨浓不会让她失望的。
叶悠悠往回走,走到夹道的时候,回了头,月光之下,辛墨浓还站在原地。看到她回头,冲她挥挥手,这才转了身。
家里的气氛仍然是安静的,叶贵并不在,柳满红告诉女儿,他被叶家人叫走了。
“睡吧。”柳满红从屋里锁上门。
叶悠悠摸出一个馒头,一分为半,“隔壁花妮爷爷给的。”
他们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柳满红也没想起这事来,闻到馒头香味,才觉得饿了。想起身做点什么,被女儿按住了。
“咱们都累坏了,凑合吃点睡吧。”这馒头真是花妮爷爷给的,难得的白面馒头,应该是今天去城里带回来的。
吃着馒头的叶悠悠满腹心事,她早该发现的,辛墨浓跟她一样,是个有秘密的人。
刚躺下,房门就被“呯呯呯”敲的山响。
柳满红认命的爬起来,拍拍女儿,“一会儿肯定还得折腾,你记着,不管发生啥事都别往跟前凑,真要有危险,就往花妮家跑。”
叶悠悠还在揉眼睛,柳满红已经下床开了门。
门外呼啦啦一堆人,直接把柳满红拉了出去。
叶家村只有谷场通了电,各家各户都靠煤油灯照明,有些人家干脆天一黑就睡,连煤油灯都省了,比如叶家。
“你真要离婚?”这个是老头儿的声音。
叶悠悠下了床,站到门边的阴影里看着院子里的人。老头儿老太太,还有叶茂和金翠夫妻俩。
“商量好了,明天去打离婚。”柳满红的脸,被周琴拿了药膏子抹上一层,这会儿又油又亮,看上去更恐怖了。
老头儿忍不住蹙了眉,他自诩在村子里是数得着的人家,儿媳妇伤成这样,实在是不好看。又嫌老太太大儿媳妇多事,非得去打人,这下好了,落了把柄到人家手里,不离就叫治安大队抓人。
这是新社会,打人是要挨抓的,婆婆把儿媳妇打成这样也不行。他是男人,在外头走动的多,这点道理,他是懂的。
不象老太太,还叫嚣着叶贵就是没打过媳妇,这才把柳满红惯成如今这样。要是早点打服了,也没有今天的事。
“你们家里的东西咋分。”老头倒是开门见山。
柳满红直接气乐了,“东西,家里有啥东西,还咋分,倒是拿点东西来分啊。”
老太太叉腰一指厨房,“不是有口锅吗?不能让她带走。”
金翠就等着这句话呢,直接就往厨房里冲。
“咦,锅呢,锅藏哪儿去了?”厨房就那么大,来来回回别说锅,灶台上的花生油也没了。
“我咂了。”叶悠悠从门边的阴影里走出来,看着叶家人的嘴脸,镇定自若,“我姥给我们买的东西,我知道你们会来抢,我带不走也不会便宜别人,锅是我给砸的,油是我给倒的。我姥都没来找,你们找个什么劲。”
“我打死你个败家玩意儿。”金翠一听急了,一口新锅啊,十几二十块再搭上工业票,还不一定买得到。居然就被这个臭丫头给砸了,心疼的她恨不得吐出一口老血来。
从知道二叔要离婚开始,金翠已经把二叔家里的东西,当成自己的财产看待了。这会儿就跟割了她的肉一样,表情狰狞的冲着叶悠悠轮起了大耳刮子。
“住手。”夹道口过来一个人,正是隔壁听到动静赶过来的花妮爷爷。
“咋回事呢,一屋子大人来打个孩子,你们要脸不要脸。”花妮爷爷嫌弃的看着他们,月色正好,照亮了每个人的脸。
又上上下下打量她,“咋觉着你跟以前不一样了呢。”
花妮不知道该咋形容,却觉得这走路的姿势,特别神气,特别的,跟别人不一样。
经了一回事,二妞就跟醒过来似的。以前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都不敢抬头看人。
现在是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直直看着你,一点都不带打怵的。
之前村子里的人都在议论,公安的电话是谁打的,都说可能是那几个知青。但是花妮这会儿却可以确定了,这个电话,一定是二妞打的。
外头的事情告一段落,叶家关起门来,闹了个天翻地覆。
先赶回来的是大伯子一家,大伯叶茂在镇上的砖瓦厂当工人,今年好容易分了一间宿舍,大伯娘金翠带着儿子叶建国和女儿大妞去住了几天。这一出事,便都回了。
叶茂在家里数落老太太,“童养媳的事要是传到厂子里,我的工作还要不要了。您怎么能办这种糊涂事,这可是要命的。”
也幸亏叶家三代贫农,根正苗红,要是放到稍微能挑一点刺的人家,只怕全家都得挨批/斗。
老太太这才开始后怕,抓了叶茂的胳膊摇,“不会有事吧,你可不能有事啊。”
“二弟也是的,这种事,就应该关起门来自己解决,怎么能闹到外头去,凭白叫人看了笑话不说,到头来,你闺女也没落着啥好名声。”叶茂怼完亲娘又开始怼弟弟。
叶贵嗫嚅的看着大哥,一声不吭。
柳满红气的怄血,“你怎么不说你的亲娘,把咱们都打发出去,自个儿关起门来打我闺女的主意呢。要不是我闺女机灵,等咱们回来,怕是早就叫人祸害了。”
“男人说话,有你们女人插嘴的余地吗?”大伯看了一眼二弟,“贵儿,你说。”
叶贵抱着头蹲在一边,半天都不吭一声。
“别整这些没用的,老罗家要我们还钱,这钱的事,咋办?”叶家老公公敲了敲手里的烟斗,其实是空的,里头一根烟丝也没有。
但烟瘾大的忍不住,别个空的,实在想了就着空烟斗吸二下,也能解解馋。
“我们哪儿来的钱,别看他有工资,就以为是啥有钱人。我们两个娃娃要念书,以后建国还要娶媳妇,没钱。”金翠一听提钱,顿时不愿意了。
柳满红瞪了一眼自家男人,“我们又没分家,钱不都归老太太管吗?我们一年上头,可没见过一张毛票。”
“你这话就不对了,家里要赔钱,还不是因为你家二妞惹的祸。”
金翠嘴巴不饶人。她早看老二家这个闺女不顺眼了,这回还给家里招了这么大的祸事,朝着她恨恨一剐。
只这一眼,金翠就看出不同来,要是以前,这丫头保准头一低,不带看人一眼的。这一回,竟瞪大了眼睛和她对视,一点也没有退缩的意思。
“你看你看,她还敢瞪我。哪儿来的这么大的胆子,都是叫你们给惯的。这么点小就给家里破财招祸,再大点还不知道要怎么败家呢。”
柳满红看着不吭声的丈夫,委屈的哭了,明明是老太太的错,可是所有人都怪她闺女。这个家,她实在是呆不下去了。
“你不瞪我,怎么知道我在瞪你。既然没有分家,为啥大伯的工资不上交,建国哥和大妞姐就能去念书,为啥我就不能。大伯娘年年都做新衣裳,还有新鞋穿,为啥我娘就没有。既然这么不公平,不如干脆分家。”
叶悠悠充满憎恶的看着叶家人,声音铿锵有力。
柳满红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对啊,只要能分家,她和叶贵两个人挣工分,一家三口还能过的不好吗?看看别人家过的啥日子,他们过的啥日子。虽然这年头日子都不好过,可也有过的好坏之分。
“老二家的,别不识好歹,要不是茂儿和祥儿撑着这个家,你们能过成个啥样。”叶家老公公一激动就敲烟斗,这会儿烟斗敲的“呯呯”作响。
“你个不孝子,娶了媳妇就忘了娘,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你看看你自己,娶了个败家娘们,还是个绝户头。我们不分家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你老了咋办,不指望侄儿,难道还指望闺女给你养老哇。”
老太太腿一蹬就念上了,叶悠悠看的是叹为观止,这一句句的,还带押韵呢,随时随地freestyle,这个家里谁也不是对手。
“行了,别说了,爹娘都在,分什么分,小孩子家家,分家是你能提的吗?”叶贵终于站了起来,屈服于叶家老头老太太的淫威之下。
“分不分家再说,姓叶的,咱们把话说清楚。谁靠着大伯和小叔吃饭了,我们两个挣的都是满工分。大嫂和他的两个娃,都在家里拿口粮,从来不下地。弟妹那个娇气包,说的好听嫁妆多,她吃自己的不干活,这些年,谁见过她拿一分钱出来。哪儿来的那么大脸,敢说我们靠着别人养活。”
柳满红自从嫁到叶家,不知受了多少闲气。又因为没生个儿子,天然的底气不足。
之前一直忍着,谁家没点难事呢,不都是这么过。可就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性,她闺女就是她的命,出了童养媳的事,她觉得自己在这个家,忍了这么多年,就象是一个笑话。
“姓叶的,你是不是男人,你娘要卖了二妞,现在你还叫我忍,我告诉你,我忍不了。”柳满红发疯一样捶打着叶贵。
这一刻,她觉得脑浆子都要烧炸了,怒吼道:“我怎么就跟了你这么个窝囊男人。”
“不能过就滚,咱叶家要不起你这个疯婆娘。”老太太发狠一般的跺脚。
金翠抿了嘴,躲在自家男人身后发笑。
“走就走。”柳满红冲回屋卷吧卷吧,再冲回院子,一手牵了叶悠悠就走。
“走了就别回来。”老公公开始敲烟斗,一下敲到了叶贵的身上,“不许追。”
柳满红开始走的飞快,然后越来越慢。叶悠悠感觉到她抓着自己的手,越收越紧,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附身在十五岁的农村小姑娘二妞身上,一来就遇到这么多的事,早做好了她可能得靠自己一个人生活下去的准备。
叶家的人,再恶毒,再下作,对于原本就和他们没有亲情的叶悠悠来说,只觉得厌恶,却没有失望或是伤心一类的情绪。
但对于柳满红,她却是心疼的。她承认自己是个凉薄自私的人,但她最受不了的却是别人对她的好。
就象柳满红,她用一颗母亲的心对待叶悠悠,叶悠悠就没办法不用一颗女儿的心回报她。
“妈妈是在等爹追上来吗?”
柳满红语塞,她不管不顾的跑出来,可是又能上哪儿去呢?这会儿才发现,天大地大,竟然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妈妈,去姥姥家吧。”叶悠悠的记忆中,二妞是有个姥姥的,一个人独居,总是哭,哭的身体一直不怎么好。
二妞的记忆里,有关姥姥的记忆不多,但都很美好。
并不是柳满红不愿意去看老人,而是现在的粮食供应本来就紧张,要是他们去了,娘俩就得吃掉她老娘几天的粮食。
这个年代,家家户户都不富裕,去别人家坐客,都是自备干粮。象他们这样空着手,就连娘家都不好回的。
“没关系的,我们先去坐坐。”叶悠悠摇着柳满红的胳膊,柳满红心想,是啊,去坐坐也好,她也有很长时间没回去看老人了。
“你姥姥家住的可不近,二妞还走不走得动。”柳满红既然决定了回去看她娘,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叮嘱女儿,“一会儿姥姥吃饭,你就说吃过了,也别提家里吵架的事,省得姥姥担心。”
“我不说。”叶悠悠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她爹叶贵追出来,可是很快,就有人把他拉了回去。
叶悠悠和叶贵离得很远,但不知道为什么,叶悠悠觉得他们的眼神对视上了,这样的对视让她很不舒服,扭头跟上了柳满红的脚步。
她知道,叶家人是算准了他们母女俩无处可去,没有粮食就是在娘家也不敢多呆。等着他们母女俩走投无路,乖乖回去,到时候认错认罚主动权就全在他们手上。
但叶悠悠怎么会让他们如意呢。
出了村子,叶悠悠让柳满红等一等,钻进了一片林子。农村的野外哪有什么厕所,都是找个林子一钻,柳满红很自然的帮闺女放哨。
柳满红看到闺女从林子里出来,双手还拽着一个口袋拖行,赶紧道:“这是谁家落下的东西吧,赶紧放回去,人家一准会回来找。”
“这是我的东西,让花妮帮我藏的,娘拿着带到外婆家,我们就不会饿肚子了。”叶悠悠把口袋打开给柳满红看,三十斤白花花的大米,香的让人恨不得生着就吞下一把。
柳满红咽了咽口水,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不是就是……这,这怎么行,赶紧送回去,罗家不是让咱家赔吗?”
叶悠悠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娘,罗家是让老太太赔,管我们啥事。您和爹风雨无阻天天下地,挣的工分,换成粮食和钱该有多少,您吃到数了,还是您闺女吃到数了。还不是拿去填大伯和小叔家的嘴,凭啥咱们饿的半死,他们天天吃饱饭啥也不干。这就是我的,我就是喂猪喂狗,也不会还给他们。”
这干的都叫什么事啊,不是都说好了,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几个大人在场,怎么叫她一个小丫头片子给跑出来的。
等到了自家,听到的是老太太嚎叫的声音,跟着叶老头来逮人的村民,一脚踢开房门,结果把他们都给看傻了。
罗家那个傻儿子,满屋追着老太太跑,老太太的衣裳被撕的稀烂,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一看就是被揍的。他们进去那会儿,罗家的傻儿子正把老太太压在身下脱裤子呢。
要是晚到一会儿,还指不定发生什么事。
一群人喜气洋洋把人押到村子里的大谷场,可不是喜气洋洋吗?一个大傻子差点强/奸了一个快七十岁的老太太,还被他们亲眼瞧见了,这笑话他们能讲一辈子。
隔壁村的村支书也押着罗裁缝和喜婆来了,罗裁缝一来就喊冤,“我就是托喜婆给我儿子找个差不多点的人家,明明是要摆酒结婚的事,怎么能说是童养媳呢,绝对没有这回事。”
谁敢认,认了不死也得掉半条命。
罗裁缝不敢认,喜婆更不敢认,“是叶家的老太太主动找我的,她嫌自家孙女是个吃闲饭的赔钱货,说要给她找个人家,只要彩礼给的多就成。我一提罗家的,她就答应了,要了一百块钱和三十斤大米。”
“呸,杀千刀的,我闺女才十五岁,你们谁家的姑娘十五岁摆酒结婚,这不是童养媳是什么。就该把你们这些坏份子抓起来改造,满脑子的封建思想,是不是还在掂记过去的旧社会,想当地主老财剥削我们老农民呢。”
柳满红被女儿叮嘱了好几句,叫她咬死童养媳和旧社会,之前还不懂,这会儿却有点回过味来了。
“都是这个死丫头,当家的,都怪她,快给我抽死她。”老太太看到叶悠悠,恨的两眼冒火。
“给我闭嘴。”叶老头看老太婆还不明白怎么回事,狠狠瞪了她一眼,“想戴高帽子游街,你就给我继续说。”
老太太不敢了,不过她还是不明白,她自己的亲孙女,作主许人家怎么就成坏分子了。
两个村支书都蹙了眉,正商量着要怎么解决,就看到一辆车开进村子里的谷场。从车上跳下两个公安,“是谁报案,说有人耍流氓强/奸老太太。”
半天没人吱声,就见叶悠悠从人堆里钻出来道:“我不知道是谁报的案,不过,我奶差点被这个人强/奸了,你们看,我奶一身是伤。”
公安扣住罗傻子,罗裁缝当场就瘫到了地上。
公安的同志接管了整个场面,借用了村支书的办公室,拿着大喇叭,组织好村民,排着队一个一个进去录口供。
等问到叶悠悠的时候,她紧紧搂着柳满红,一只手又牢牢抓着叶贵的衣角,小小的身子缩在两个大人的后头,看上去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公安同志也破例让他们夫妻陪同,反正他们夫妻并不是当事人,也是后头才赶到的,不存在串供的问题。
叶悠悠把刚才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但这一回,公安就问的详细得多了。
“叶老太太说你给她的碗里下了药,她才会昏倒,是不是真的。”
叶悠悠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一样,“怎么可能,家里的所有东西,都是奶管着的,我连喝口热水都要问过她才成,上哪儿搞得到药,我们自己病了都是扛过去的,从来吃不上药。”
说这话的时候,柳满红抹了泪,叶贵一脸不自然,低着头叹气。
“她就是忽然说头晕,要到我屋里睡,然后吩咐我让喜婆回去,领着大罗哥进去看她。没想到一进去,大罗哥就说要困觉,往我身上扑,我奶还打我,让我乖乖听话。说她把我卖给罗家当童养媳了,我就是大罗哥的使唤丫头,他叫我咋样就得咋样。可我害怕,就从窗户那儿扒了条缝跑了。”
叶悠悠委屈的说着,越说声音越小,“是不是我害了我奶。”
听到这话,一位公安的眉头不自觉的蹙了一下,一拍桌子,吓得叶悠悠“嗖”一下钻到柳满红的怀里,不敢出声。
“小妹妹,别怕,我不是跟你生气,我是气这个老太太,真是太不像话了,她这是犯法的。”
这位公安大叔忍不住对叶悠悠放缓了声音,心里觉得这个小丫头真是太不容易了。这种时候,没怪她奶,还担心自己干了坏事,真是善良啊。
“喜婆说,她去的时候,在屋里放了三十斤大米和一百块钱,是你让她放到桌子上的,你知不知道这事。”这是另一个疑点。
叶悠悠点头,“有这事。”
“那你后头有没有看到大米和钱。”这东西凭白无故消失了,谁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时候没的。
“我跑出来就没回去了,到现在也没回去瞧一眼,我只知道搁在桌子上了。”叶悠悠摇头,心想,找得到算我输。这点东西,就当是补偿给我的精神损失费吧。
淘宝的仓库里头,静静躺着一口袋大米和一百块钱。
公安最后只能判定,是村民都在围观出逃的叶悠悠,而屋里的两个人又在撕打的时候,有人趁乱进了叶家,偷走了大米和钱。
罗裁缝的傻儿子被抓走了,因为流氓罪直接重判了无期徒刑。
其他人没好果子吃,罗裁缝和喜婆一起接受村里的监管,象他们这样思想有问题的人,是不许离开村子一步的,而且还要接受思想改造。
怎么改造,当然是劳动最光荣,只有劳动才能让人彻底改变思想。
比如说推个粪车,最苦最累的活计做一做,那些资产阶级思想,自然就割掉了。
叶家的老太太同样被村里监管起来,要求接受思想改造。
但因为老太太本身也是受害者,加上另一个受害人二妞,大方的表示不追究老太太的责任,村里也就没有再罚老太太去做苦工。
二妞的大度,给公安的同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真是个好孩子啊。村里人都摇头,老太太真是作孽,这么好的孙女,上哪儿找去。
大事了了,小事却抹不平。罗家要求叶家将一百块钱和三十斤大米的彩礼钱还回去,这可不是一笔小钱,两个村的村支书不得不又坐在一起协商。
老太太自然不肯还,“我们压根没见着他们一分钱,钱给谁的找谁要去。我这一身是伤,你们罗家还得给我赔钱。”
“我家娃判了无期,还不够赔你的。我告诉你程招娣,别人怕你,我不怕,你早说二妞的父母不同意,我们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我娃是有问题,可我家就这一个娃,以后啥都是他的,不怕找不着人嫁。倒是你,亲孙女都下得去手,为了钱脸面都不要了,我倒要看看你今后能落下啥样的下场。”
罗裁缝是气的恨了,气喘的跟拉风箱一样,咬死了他儿子都已经坐了牢,这钱和粮食就必须得还。
老太太梗着脖子蹦着高的叫嚷,“我家三个儿子,老大是当工人的,还怕你个绝户头。”
罗裁缝气的捂住胸口,脸憋的通红。
罗家村的村支书斜瞥一眼老太太,慢条斯理道:“镇上的砖瓦厂是吧,咱们村也有不少人在里头上工,要是厂里知道叶茂他娘把亲孙女卖给人家当童养媳,你说你家叶茂这个工作,还保得住保不住?”
别看老太太咋咋呼呼,骂起人来一溜一溜的,关键时刻就傻了,还梗着脖子抖狠,“你少吓唬我,啥童养媳,我不认,这话不是我说的。”
叶家老公公狠狠瞪了她一眼,“闭嘴。”
这是你说不认就不认的吗?人家厂长管你一个农村老太太认不认,公安都来了,村里人人都知道的事,他们老叶家,认不认都栽定了。
“这钱不是咱们家不赔,这不是钱被人偷了吗?公安也知道这事,谁偷的该谁还。”老头儿其实一直疑心,这钱和粮食是二妞闹的鬼。
但钱还好说,那么大一袋粮食,她能藏到什么地方。家里全给搜遍了,他有点怀疑是隔壁花妮家帮着藏了,但隔壁的老叶头是当过兵的,不好惹。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绝不敢说出来招事。
“钱和粮食我们给了,偷没偷只有你们叶家知道,别说这些没用的,还钱。”罗裁缝吃了程招娣的心都有。
别说这钱是他辛苦赚的,就是纯粹为了恶心叶家,这钱他也非要不可。反正他们家现在已经这样了,光脚不怕穿鞋的,闹的越大越好,看看叶家人要脸不要脸。
“这钱咱赔。”叶家老头儿发了话,老太太梗了半天脖子,到底是不敢吱声。
一屋子人走出来都不好看,只有趴在村支书办公室窗户下头的叶悠悠,一脸神采飞扬。
等人走得干净了,她才双手插在裤兜里,趿着一双破布鞋,溜溜达达走到土路上。
叶祥一听老头儿这话,就知道他们的心偏了。
顿时气的跳了起来,“爹,建国的同学才多大,还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呢。我这可是板上钉钉的事,再说我跟老丈人都说好了,跟你们也提前打过招呼,现在反悔之前找的关系就都白搭了。”
“三叔,这话就不对了,纺织厂招工是要考试的。你找了关系,也不能代替三婶考试的成绩吧,要是她成绩好,不用找关系,不也一样能进。我这个事,是不通过外头招工的,直接内招。这能一样吗?”
叶建国现在心急上火,满脑子都是这三百块钱的事。
叶祥被他怼了一把,满肚子的气,但他总要给家里人解释清楚才行。
“考试分成笔试和面试,笔试过了,还得厂子里七八个领导一块面试。有一个领导觉得你不合适,笔试再高也没用。我老丈人就是找人把这七八个领导全打点一遍,只要这些领导都点了头,就能留下来。”
叶祥急的不行,咬牙祭出绝招,“吴萍进了城,建华才能跟着去城里,只要有转正的机会,以后建华就能接班。要我说,建国才不用慌,反正以后也能接大哥的班。”
这话倒把老头老太太的心思给说转了回来,叶建国还能接叶茂的班呢,要是两个孙子都能进城,那他们叶家该多风光。
“谁有干部不当,去当工人的。再说我爹还能干二十年,那这二十年我怎么办,我把话撂这,我可不种地。”叶建国顿时急眼了,跟红顶白的嚷了起来。
叶茂盯了一眼儿子,这也太急燥了,没这么谈事的。摁下儿子,接口道:“要是建国的事能成,等建华大了,正好可以接我的班。叶家两个大孙子,都能进城,不比临时工保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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