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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无忌身体一震,略带颤抖的看向侯赢,问道:“侯先生,你也知道了。”
侯赢消瘦的脸颊带上了几分忧愁,那倒八字眉毛向里面缩了缩,说道:“这些事情是可以预料到的,公子的贤能总是遭人嫉妒,我怕公子当真听进这些话。”
说道最后一句的时候,侯赢的眼睛渐渐有了些许黯然。
就算这是真的,他也不希望公子这样去做,他被公子的气度折服了,曾经一次次向问上苍为什么公子不是魏王,为什么这么贤能的人却只能在家中做个隐士。
他知道,因为公子只是庶子,只是魏昭王的庶子,而他的权势是魏王给予的,这一切都很无力,都很苍白。
魏无忌清亮的眸子重新恢复了古井不波的神色,脸上再次挂着那种淡淡笑意,时刻可以感受他的谦逊,他抚摸了一下他精致的面孔,似是低语:“这般好看的脸,我确实舍不得。”
侯赢的心里剧烈颤抖了起来,紧紧盯着那双清亮的眸子,黑白分明,沉声问道:“公子所言,为何?”
魏无忌嘴角略微扬起,露出笑容,陈述道:“记得幼时的时候,作为父王的少子,父兄对我的宠爱一点也不少,王兄对我也很是照顾,或许我不对他产生威胁,因为我不是嫡子,也尚在年幼的时候。珍奇的异兽鸟禽,好吃的点心,王兄总是不会忘记我。”
说到这里,魏无忌轻轻地哭泣了起来,似余音悬耳。用月白色的长袍慢慢的拭去泪水,继而颤声说道:“父王死后,我记得王兄封我为信陵君的时候,於信之地是魏国最富庶的地方,其他公子都像王兄求情,可是王兄独独宠爱我这个弟弟。
去封地的时候,王兄站在车辇上对我送别!”
魏无忌说完之后,似是回忆,轻声道:“我记得当年王兄唱的是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劳。凯风自南,吹彼棘薪。母氏圣善,我无令人。”
和风煦煦自南方,吹在枣树嫩芽上。枣树芽心嫩又壮,母亲养儿辛苦忙。和风煦煦自南方,枣树成柴风吹长。母亲明理又善良,儿子不好不怨娘。棘心就是酸枣树。
“我这就是令兄长担心的那颗棘心啊!”魏无忌哽咽道。
侯赢心里也不是滋味,权势使人迷眼,当初那个照顾幼弟的王兄早已经对怜爱的弟弟充满了猜忌,这也是他七十岁的时候仍为夷门小吏的原因。
权势就像一杯毒酒,既能熏人醉面,又能让人肝肠寸断!
“公子!”侯赢喊道。
魏无忌的喉咙动了动,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就是当年的那只鸠鸟,若是再懵懂无知,躲在房梁上的鹞总会前去将我捕捉。”
侯赢心里一惊,抬头看向魏无忌,只见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充满了欲望,那是对权势追逐的炽热光芒,这光芒让他心中暗的一伤。
他重新低下了头,他不敢直视这双眼睛。
“公子!”侯赢再次低声喝道。
魏无忌没有回答他,反身将剑架上的古剑抽出,清冽的脆响声砸然而起,他轻轻抚摸古剑上的纹路,说道:“剑的锋芒总是要出鞘的,不可能总是在黑暗的剑鞘中度过余生。”
剑也许不是太阿剑,但人已经是太阿之人了,这一把威道之剑终会出鞘。每一个人心中,都会装着一个魔鬼,当仁慈假面的獠牙不再加持在身上,那颗仁善的丑陋心灵就会重新显露。
世人是悲哀的,也是不幸的。
“公子!”侯赢大声喊道。
魏无忌终于回头看了侯赢一眼,那双眸子依旧黑白分明,充满着柔和的光芒,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淡淡笑意,说道:“侯先生。”
可是不知怎的,侯赢感受到了一种心惊的滋味。
“你知道如儿吗?”魏无忌笑道。
“不知道。”侯赢摇头道。
魏无忌笑了,他想起了当年在溪流旁汲水的女子,她轻挽窄袖,露出的白嫩手腕,让他心头一荡。
淡淡的水声在耳边划过,咕噜咕噜的清水流进羊皮囊袋子。
弯下腰的女子似乎察觉到有人在暗中窥视她,回头一看,却是一个年轻公子。
他的脸上挂着笑意,有如青草般的青涩,右手轻捧竹简,轻声问道:“这位小姐,是汲水吗?”
她轻轻点了点头,一眼能看出的事情反倒问她一遍,她却一点也不恼,反倒心底有种欣喜,或许是迷恋上他的微笑了吧!
细白的手指上滴落溪流的水珠,她一时有些失神了。
年轻公子从怀中拿出白色锦帕递给女子,略微皱了皱眉头,说道:“擦擦吧!”
她暗自羞恼了一下,却也没接过手帕,将水珠狠狠一甩,捧着水囊离开了。
年轻公子拿着手帕尴尬的笑了笑!
魏无忌脸上挂着幸福满足的微笑,淡淡的说道:“那是我最快乐的一段日子。”
接下来,年轻公子开始了疯狂打听女子的消息,终于知道了她是一家贵族的小姐,她的家族的氏是如,他就以如儿来称呼她,他们开始了疯狂的爱恋。
但是这爱恋,却也只是两人心底那潜藏的秘密,没有人有勇气去说出那句话。
终于有一天,如儿带着哭音对他说:“她已经被选定入宫了。”
年轻公子心如雷击,不敢相信的看着她,他不能说出心底的那句话,因为他就是信陵君,他不能说出那句话,因为他是魏王的弟弟。
她没有等到心底的那句话,终于穿上大红色的嫁衣,在族老的簇拥下进入了那座近到极点的深宫。
年轻公子在人群的角落等待了良久,似乎能看到她哀怨眼神下的那颗眼泪,清明的极点的泪水。
终于当他进入深宫的时候,他脸色淡然,她心里巨震!
她似乎明了,也似乎解脱了,但是也只是似乎,也只是自欺欺人的掩饰。
“她的名字改了,他叫如姬,也就是如姬夫人。”魏无忌失落的跌倒在了地上。
“这是原因吗?”侯赢问道。
魏无忌摇摇头,他沉声道:“如儿能失去,那么还有什么不能失去呢?”
侯赢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年老但挺拔的背渐渐弓了下来,半跪道:“侯赢愿意为公子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