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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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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小天使们支持正版~此为防盗章  聂老大搬到镇上不久,聂炳仁两口子便借口自家要修屋顶, 住了进来, 这一住便是十几年。

    哪怕是刘月梅因着夫君去世, 变卖家产回村之后, 他们也没搬走。

    如今, 聂炳仁夫妇俩住在北边的正房, 还未出嫁的聂桃儿住在东耳房, 东厢房则住着聂杏儿和牛二柱两口子,聂芸娘带着聂明湛住在刘月梅母子俩所居的西厢房。

    现下,西厢两间与东厢空的一间皆住了刘家人, 聂芸娘姐弟俩今晚则要在正房的西耳房对付一晚。

    家里头只余下了南边用来堆放杂物的倒座房。

    聂芸娘一手牵着聂明湛, 一手拿着烛台, 引着沈恒安进了这南边的倒座房。

    若不是家中人多, 聂芸娘是决计不会让他留宿的,除了怕惹来闲言碎语之外, 亦是由于男人的雷霆气势,免不了让人心中惧怕。

    屋中只有一宽窄约莫三尺的矮床, 墙壁上还挂着农具,瞧着灰扑扑的。

    聂孙氏只说剩下这一间能睡人的房子, 聂芸娘没多想, 进门看着里头的布置, 脸色顿时有些复杂。

    她虽然不清楚沈恒安的家世背景, 但只看那人说话的气势, 穿戴的衣着, 便知晓他哪怕不是勋贵人家出来的,也是个富家子,恐怕是没有睡过这乡下的木板床。

    出乎意料的是,沈恒安丝毫嫌弃的表情都没有,将那床上的烂絮提起来抖了抖土。

    大抵是看出芸娘心中的想法,他笑道:“以前打仗的时候,时常就睡在野地里,以天为盖地为庐,现下既是借宿,能有个能睡觉的地方便很好了。”

    聂芸娘万没想到沈恒安竟是军旅出身,听罢这话再瞧他脸上那到疤,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

    倒是聂明湛,许是这几日同沈恒安熟了,竟一点也不怕地凑近了问:“沈哥哥脸上的伤是打仗的时候留下的吗?”

    “明湛!”聂芸娘急斥道。

    无论男女,破相都乃人之痛楚,如何能这般直白发问。

    “无妨。”沈恒安半蹲着身子,平视幼童,扬眉一笑,道:“这疤确是战时所受之伤,当时军中缺医少药,又非要害之处,干脆就没治,明湛可觉得哥哥可怖?”

    聂明湛眼睛亮亮的,那是孩童独有的天真光芒,他大声道:“才不是呢,沈哥哥是大英雄。阿姐,你说对不对?”

    望着弟弟那漆黑明亮的眸子,聂芸娘唇角一弯,点头笑,“对。”

    寥寥数语,即便是聂芸娘这样久居深宫之人,也能想象得到战事惨烈的景象。

    “沈哥哥,你跟我讲讲你打仗的故事,好吗?”聂明湛将希冀地目光投向沈恒安。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几声咳嗽,又急又促。

    聂芸娘脸色微红,“明湛,很晚了,沈大哥该休息了。”

    聂明湛依依不舍,沈恒安帮着劝了几句,又应下改日同他讲故事,这才将小家伙儿安抚好。

    聂芸娘出了屋,果不然瞧见大舅刘丰年与二舅刘延年站在外面院中。

    她轻轻拍了拍弟弟的肩,柔声道:“明湛,阿姐有话同舅舅们说,你先回去。”

    大抵是丧母之后又被逼迫着过继,聂明湛对聂芸娘的依赖心极强,听得这话,纵使不情愿,也乖巧地点头,“那我帮阿姐把被窝暖得热热的,等你回来。”

    芸娘微微笑,眸色灿人。

    夜里风大,刘家两兄弟都将手揣在袖子里,聂芸娘觉着手露在外头有些冷,跟着学,偏她那袄子是个窄袖,难塞的很。

    看着外甥女笨拙的动作,原本严肃的刘丰年绷不住,笑道:“快别忙活了,我们这大老粗的举止,哪是你捧惯了手炉的人学得来的。”

    聂芸娘羞赧一笑,道:“两位舅舅还不睡吗?”

    二舅刘延年叹息道:“哪个睡得着呦,叫你跟着我们去县里,偏生性子倔,非得待在这儿,旁得不说,光是聂老二那口子就不是个好相与的,何必呢。”

    提到聂孙氏,聂芸娘面色微沉,道:“舅舅不必为我担心,我自留下,便是不怕她的,倒是她,占了我家的宅院,又抢夺我娘留下来的东西,还逼着明湛过继,前几日忙着丧事,没时间与她说道这些事,如今既有了空,自然得把该我们的都要回来才是。”

    刘延年摇头,“你一个姑娘家,哪里是那个老泼妇的对手,平白地为她坏了名声,不值当的。”

    “舅舅放心,我自有法子。”聂芸娘知道,让她和聂孙氏比谁骂街骂得很,她绝不是对手,可在宫里头那么些年,她要治人,法子多得是。

    刘丰年倒是瞧出这个外甥女是个有心气的,拦住还想再劝的弟弟,对聂芸娘道:“成,要是遇着难处,记着同我们说一声。”

    聂芸娘应下了,瞧着大舅舅欲言又止的样子,疑惑道:“您还有事儿?”

    “那个姓沈的小子,你同他没什么吧?”想到刚才侄女敷衍拒绝说亲的事,刘丰年心中总归有些不安。

    聂芸娘无奈,“我同沈大哥才识得三日,能有些什么?舅舅莫要胡乱揣测,万一叫人家误会了,可就说不清了。”

    刘丰年松了一口气,点头,“那便好,这沈小子虽说是你爹的故旧,但咱谁也不认识,他面相凶恶,行事乖戾,还是莫要深交的好。”

    这话……就差没给沈恒安盖章坏人两个字了。

    “我晓得的。”聂芸娘点头,犹豫片刻,还是解释道:“舅舅还是莫要以貌取人,沈大哥脸上的伤,是打仗的时候留下的,非是他所愿。”

    舅甥三人站在院中说话,沈恒安耳力极好,几乎字字句句都听得分明。

    听得聂芸娘出口维护他,幽暗深邃的眸子中流露出一丝笑,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那一年,才十三岁的聂芸娘挡在他面前,绷着一张俏脸替他辩驳,“这包子分明是你们刚才送给他的,怎生又诬赖是他偷得,当真以为没人瞧见不敢说话吗!”

    翌日,雪停风住。

    聂芸娘将刘家人送到村口。

    刘丰年将抱在怀里的聂明湛放下,叮嘱她,“有事就让人捎个口信来,得了闲,来舅舅家里住几日。”

    表妹也邀她,“我家这皮猴子,也就在芸姐这样的仙女面前肯乖乖听话,你也得来我家玩才是。”

    “芸姨来我家,我叫我娘做枣子糕给你吃,可香了。”

    表妹弹个儿子的额头一下,嗔怪道:“就知道使唤你娘我。”

    母子逗趣,冲淡了离别的伤感,引得众人都面露笑意。

    目送着刘家的马车远去,她才领着聂明湛往回走。

    积雪算不上厚,但也濡湿了棉靴,她看了眼聂明湛身上那不知捡了谁的旧袄,盘算着等雪融了,得去镇上给弟弟置办几身新衣。

    回家的路上,聂芸娘瞧见几个人在扫一片空地上的雪,心中疑惑,不过村里的人到现在她还认不全,所以没有贸然开口搭话,直接回了自家。

    刚进门,便瞧见聂孙氏从西厢房出来,手里还拿着个小布包,花色瞧着甚是眼熟。

    见聂芸娘进来,像是只受了惊的猫儿,忙把那布包往身后藏,一边后退一边讪笑道:“我突然想起灶上的火还没熄,得先去看看。”

    “站住!”聂芸娘冷声道:“灶上的火,我早就灭了。二婶,你手里头拿着的是什么?”

    “没……没什么。”

    不知是聂芸娘的脸色太冷,还是因着天气的缘故,聂孙氏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道:“就是些不值当的小玩意儿……”

    聂明湛跑过去抱住聂孙氏的大腿,冲聂芸娘高声道:“阿姐,是你包袱里的布袋子,靛蓝色绣着梅花的那个。”

    聂孙氏恼羞成怒,去扒聂明湛抓着她的手,却死活扒不开,气得不行,竟直接甩起腿来,想要将那孩子甩出去。

    聂芸娘见到这一幕,脸色顿时一黑,快步走过去,竟是直接啪啪给了聂孙氏两个耳光,打得她半晌回不过神来。

    聂明湛趁机抢过她手里的布包,献宝一般地递给聂芸娘,“阿姐,快瞧瞧少了东西没有。”

    这布包中装得是聂芸娘的首饰,她身上的碎银子那日给了沈恒安,金银锞子又送了表兄妹家的娃娃,包袱中也就数这一袋子首饰最为值钱。

    聂芸娘打开瞧了眼,眉头皱得愈发紧。

    聂明湛年纪还小,怕他护不住东西,所以那个长命锁她一直没有拿出来。

    如今竟不见了。

    “东西呢!”聂芸娘面上厉色更重,一双杏眸闪着清冷的光,乍看上去寒光四射,仿若一株傲立雪中的梅树。

    聂孙氏装作不知,扯着嗓子哭喊道:“杀千刀的!好心好意帮忙收拾屋子,丢了东西还要赖在我头上,咋不说是你舅家亲戚偷拿走了!老天爷不长眼,给我聂家生了这么个祸害,害死她爹不说,一进门就又克死她娘,现在居然还敢对我动手,我可怜的明湛,以后的日子可怎么……”

    一个高大的男人突然出现在门口,吓得聂孙氏突然打了个嗝,一下子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恨不能在地上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这个杀千刀的恶小子,怎么走了又回来了?

    聂芸娘亦有同样的疑问。

    沈恒安冷冷瞥了聂孙氏一眼,唇角轻勾,“我在村里买了块地用来盖房子,从今儿起,我们就是邻居了。”

    长在田间草丛泥地里的小娃娃,如何见过这样精致的东西,聂孙氏一个大人都看花了眼,更何况才四五岁的聂明湛。

    他爱不释手地盯着瞧,又拿到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半晌,终是依依不舍地将东西还给了聂芸娘。

    芸娘疑惑地看向他,“既然喜欢,便戴着吧。”

    聂明湛羞涩抿了抿唇角,奶声奶气地说道:“还是阿姐收着吧。”

    她明白了,明湛定然是知道这是个值钱东西,怕自己看不住,才又给她的。

    芸娘鼻子微酸,她的弟弟,员外郎家的小少爷,本该千娇万宠长大的,如今竟然是连一个长命锁也舍不得戴。

    “戴着吧,不妨事的,要是丢了,阿姐再给你买。”

    几人连拖带拽地把聂孙氏弄进正房的榻上,聂杏儿叫嚷着要去请大夫,沈恒安没理会,直接上去掐了聂孙氏的人中,不多时,她便幽幽醒转。

    聂芸娘见聂孙氏醒了,知她没什么大碍,叫明湛领着沈恒安在花厅中坐,自己转身去了里正家。

    谢文氏见着她,笑着迎出来,“芸娘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你舅舅他们回了?”

    聂芸娘点头,问道:“有金叔在吗?”里正大名谢有金。

    谢文氏听她这口气,知道有事,忙将她迎进门。

    “有金叔。”聂芸娘打了声招呼,“今儿上门叨扰,实属有事相求。”

    谢有金瞧着四十来岁,两鬓夹杂着些许花白头发,他早年间念过几年学堂,又在县城里做过伙计,因着有见识,平日里又是热心肠的人,老里正死后,村里就将他选为新里正。

    “芸娘虽不是在村里长大的,但回来这几日,也常听邻家说有才叔行事公正,从不偏帮。”聂芸娘道,“我就直说了,如今二叔一家与我同住一处,但想必村里人都知道,我爹与二叔早就分家多年,我们家的宅子是我爹自己个儿盖的,房契地契上按着的俱是我爹的手印与名字。”

    “你是想让聂老二回自己个儿的家,把房子给你腾出来?”不愧是三乡五村的里正,聂芸娘才起了个话头,他便立刻明白了那话里的意思,摇头道:“这怕是不成,且不说聂老二那旧房子破败的不成样子,住不了人,就是能住,聂老二两口子,恐怕也不会心甘情愿的搬走。再者说,你虽占着里,可聂老二他们毕竟是长辈,光是一个孝字压上来,你就无可奈何。”

    同住一个村多年,谢有金清楚的很,聂老二家那口子,可不是个好惹的。

    “我必是不会让有金叔为难。”聂芸娘笑,“刚巧有个机会,让二婶不得不应了我,想请有金叔过去,做个见证。”

    先前聂芸娘还在发愁,用什么法子才能把二叔一家子请出自己家,不想刚巧撞上了聂孙氏偷东西,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那成,我吃完晌午饭就过去。”

    谢有金觉着聂芸娘一个姑娘家也不容易,爽快地将这事儿应了下来。

    谁知聂芸娘还没说完,“不止要请有金叔过来,芸娘怕村里人不知内情,想请他们一道过来看看。”

    “这也不难,我让谢庆等会儿在村里敲个锣,把这事通知到各家各户也就是了。”现下正是农闲时节,家家户户都在屋子里猫冬,不然还真没法子请到全村人。

    得了谢有金的准话,芸娘这才回去。

    一进门便听见聂孙氏在那哭天抢地,“我不活了,好端端地赖我偷她东西,这是要逼我去死以证清白啊!”

    她哭倒也是真哭,毕竟醒来一看,那藏在袄子里的长命锁没了,等于到嘴的鸭子飞了,能不伤心吗。

    聂芸娘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也不言语。

    聂孙氏哭了半晌,终是讪讪地停了。

    “我过来是知会二婶一声,该把家里的房契地契都还了我,再阖家搬出去才是。”

    眼看着要过年,聂芸娘本欲打算等到过完年,借口修葺宅院再想方设法弄走二婶一家,可谁知会生出这样的事儿。

    机会转瞬即逝,她自是不愿错过,否则等到开春,又得闹个天翻地覆。

    果不然,聂孙氏一听这话,刚止住的哭声又起来,拍着胸口道:“聂芸娘!你还有没有良心!自打你回来,我掏心窝子似的对你,虽说是侄女,可待你同亲闺女有什么两样,如今你翅膀硬了,竟是要赶我们出门,还有没有天理了!”

    “二婶这话何解?”聂芸娘笑道:“这宅子本就是我家的,二叔二婶本就只是借住而已,如今我回来了,大家挤在一处多有不便,自然是得搬出去。”

    聂孙氏哭道:“我们那旧宅子都十来年没住人了,瓦片碎了不知多少,墙角都给老鼠做了窝,门窗风吹日晒早就没法子挡风遮雨,这数九寒天的,你让我们搬出去住哪儿,可不是要逼死我和你二叔!”

    “二婶这话想岔了,芸娘是为了让你们过个好年。毕竟我娘刚过世,今年过年是不能见客的,可您又不用守孝,总不能在我们家招呼客人吧。”

    村中是有这样的习俗,聂孙氏一噎,瞪着聂芸娘,说不出话来。

    半晌,竟是背过身去,嘟囔道:“反正我不搬,打死都不搬,你能把我怎么着!”言语间竟是打定主意要赖在这里。

    聂芸娘早就料到了这副情形,并不以为杵,沉声道,“二婶可是想好了?”

    聂孙氏一双愤恨眼眸瞪着她,“有本事你就拿把刀砍杀了我,抬着我的尸首出去!”

    “二婶这话折煞我了。”聂芸娘笑,“不过刚才我从你身上拿了那长命锁,可是好几个人都瞧着的,这东西虽说也才一百来两银子,不过大安朝对犯了偷盗之罪的人向来终判,依着婶娘这行径,估摸也就打上几十板子,关上七八个月,不妨事的。”

    聂孙氏一听官府,有些怕,但这搬家不同于那长命锁,没了只是伤心一场,要真是搬出去,恐怕这辈子都没那再住进来的机会。

    她强梗着脖子道:“你要是敢去官府告发我,我就先告你一个不孝之罪!”

    “二婶既非我的生身父母,又不曾养过我,芸娘对你,何来孝道一说。”聂芸娘道:“你害我娘亲病死、占我家产、逼我弟弟过继、如今又偷盗成性,这桩桩件件,仔细计较起来,恐怕婶娘在那大牢里头有得磨。更何况,身为长辈品行不端,我如何能同你住在一处?”

    “你!”聂孙氏面皮气得发紫,如同浑圆的茄子皮,恨恨地瞪着聂芸娘。

    “我已请了里正和全村人过来做个见证,二婶总不希望我把这些事摊开了在村里宣扬吧。桃儿可是到了说亲的年龄,若是这事儿传了出去……”

    聂芸娘话还没说完,聂孙氏脸就已经白了,她总觉着自己活了这许多年岁,拿捏聂芸娘一个没嫁过人的丫头是手到擒来的事,谁又会料到竟是反过来,她被这么个丫头片子威胁得进退不得。

    “这事儿,我得跟你二叔商量。”聂孙氏终究还是松了口。

    聂芸娘听她那口气,就知这事儿成了一半。

    她出了院子,瞧着沈恒安还没走,半蹲着身子同聂明湛说话,便随口道:“聊什么呢。”

    “沈哥哥同我说盖房子的事儿呢。阿姐,沈哥哥家的房子还没盖好,所以他没地方住,我们留他在家里住好不好?”聂明湛看来是极喜欢沈恒安,仰着看着聂芸娘,央她应下。

    可聂芸娘怎么可能应下这件事,她叫聂老二一家搬出去,再叫沈恒安住进来,那像是什么话!

    她眸中泛起歉意,望向沈恒安。

    没等芸娘开口解释,沈恒安便道:“聂姑娘的难处我晓得,不必往心里去,只是屋子盖起尚需一段时日,我若住在镇上多有不便,不知道聂姑娘能不能帮我打听,看着村里头哪家哪户能够让我借住几日,又或者是赁个小院?”

    聂芸娘毕竟是个姑娘家,有心想同沈恒安保持距离,不料这人竟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还将这等私事托付与她。

    她蹙了蹙眉,又觉得自己未免太过小心翼翼,便是看在他帮了自己这么多忙的份上,也不该胡乱猜忌。

    芸娘想了半晌,点头道:“这个容易,刚巧我二婶他们要搬出去,下午村里人都会过来,你直接请里正帮着问问便是了。”

    沈恒安回头看了眼正房的方向,眉头微皱,以他对聂老二这一家人的了解,恐怕他们不会那么轻易地搬出去才是。

    果不然,聂孙氏好不容易说动了聂老二,却在聂杏儿这里碰了壁。

    她与沈恒安初初相识,只觉这人气度非凡,想来家世显赫,对方念着旧情愿意相帮,她领情但却不会借此肆意妄为,毕竟真计较起来,沈恒安与她并没有什么真正的交情。

    然而这人突然说要落户柿林村,要同她们比邻而居,怎能不让聂芸娘惊讶。

    芸娘在宫中做了多年女官,知晓万事万物皆有因有果的道理,沈恒安突然这么做,想必是有所图谋,可自家,抑或是这穷乡僻壤的柿林村,有什么能入他眼的呢。

    她想不出,微微蹙着眉,似是忧烦,又仿佛仅仅只是好奇。

    倒是聂明湛听到这个消息,惊喜不已,撒开聂孙氏的腿,跑到沈恒安身旁,仰头看他,“沈大哥,你说得是真的吗?你真的要在我们村盖房子?真的要给我们当邻居?”

    小家伙儿一连串的问句把沈恒安给逗乐了,他摸了摸明湛的头,点头笑,又问道:“适才听院中吵嚷,发生了什么事?”

    聂明湛咬咬唇,委屈巴巴地告状,“二婶偷阿姐的东西,被我们撞见了,明湛把那布包抢回来,阿姐看了,说里面少了东西。”

    聂刘氏出身书香门第,为人温和知礼,聂明湛在她身边长大,虽然稚嫩,却也乖巧懂事,同沈恒安说完话,便有些后悔,小心翼翼转头看芸娘,见她没有生气,心虚之感才渐渐散去。

    蓬头稚子的心思全都在脸面上摆着,聂芸娘知道孤儿寡母生活不易,母亲又是那样柔弱的性子,恐怕先前就叫聂孙氏欺负地狠了,明湛遇着沈恒安这个能帮着出头的,自然亲近坦诚,小孩子藏不住什么话,她并没往心里去,反而觉得弟弟这模样令人心疼。

    “叫沈大哥见笑了。”话虽如此,但聂芸娘脸上不见丝毫窘迫,“明湛四岁前都没有见着我,怕他认生,回乡前特意在京城买了个小玩意儿打算送予他,昨儿还好好的在包袱里,不想竟是丢了。”

    那聂孙氏听着沈恒安这个恶小子竟要在村中落脚,吓得脸色都白了,可偏又舍不下那长命锁。

    先前她以为刘月梅那员外郎夫人的首饰衣裳就已是顶顶好的,见了这金光灿灿闪人眼的东西,才晓得那什么鎏金镀银的头面,不过是一堆破铜烂铁,还是这京城里的匠人手艺好,不过是小小一方锁,上面竟能雕琢出栩栩如生的画儿,又是青松又是虎,旁边刻着的字她虽认不得,想来也当是长命百岁、平安如意之类的吉祥话,怕是县太爷的公子都没用过这样好的东西呢。

    聂孙氏倒是没盘算过这长命锁值多少钱,只觉得好东西都该归了自己个儿,可现下当着沈恒安的面,却说不出那样的话来,只得装作受了冤的模样,抹了把泪,道:“芸娘,你虽叫我一声二婶,可我却是真心拿你当自家闺女看的,你如今丢了东西,还没找寻,就先赖给我,哪有这样的道理。”

    她心知若是再撒一回泼,恐怕眼前这恶汉为了维护那小娼妇,说不得得撕了自己,是以惯会撒泼打滚的聂孙氏,也不得不哭哭啼啼地说起道理。

    只是那小姑娘哭啼如梨花带雨,俏妇人哭啼如珠落玉盘,偏生她一个老妇,脸上粗皮混着泪,当真是叫人没眼看。

    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人聂芸娘见得多了,更何况她这演戏只有三分像的,压根不为所动,只问:“二婶从我屋中出来,又拿着我的布包,里头少了东西,我不问你,倒叫我去问谁。”

    “你舅舅那一家子昨晚儿可是歇在西厢的,你怎不说是他们偷了你那里头的长命锁,偏生赖着我。”聂孙氏抹了把泪,“我晓得你因明湛过继的事情瞧我和你二叔不顺眼,可不管怎么着,打断了骨头连着筋,咱们才是亲亲的一家人,你如今帮着外人也就算了,还要与自家人做仇人吗?”

    聂芸娘嗤笑一声,先前她娘的死确实因着药石无灵,她才没有再与聂孙氏多做计较,如今这泼妇竟胡言乱语,诬到她舅家身上,让他如何忍得。

    今日晨起,大舅将她叫到一旁,非是要给她银钱,芸娘好说歹说才拒绝了,没成想过了不多时,二舅也拿了个沉甸甸的钱袋给她,说是她一个连地都没下过的姑娘家,恐怕讨生活不易,特意给她准备了银钱傍身。

    舅舅一家待她不说情深义重,但也绝非贪图财富之辈,更何况,刘家在青阳县开着几间杂货铺子,进项颇丰,家中还买了几个丫鬟小厮照看宅子,并不是缺金少银的人。

    聂芸娘自问看人的眼光不差,压根不信聂孙氏的话,她秀眉一挑,冷哼道:“我又没说丢了什么东西,既不是二婶拿了,怎会知是个长命锁?”

    聂孙氏瞬时噎住,无话可说,再瞧那沈恒安大步一迈,杀气腾腾朝她过来,一口痰上不来,竟是两眼一翻,栽在地上。

    沈恒安停下脚步,聂芸娘愣在原地,就连聂明湛也迷茫着一双眸子,又惊又怕地问:“二婶这是怎么了,她也和娘一样要死了吗?”

    “没事,估摸着是吓晕了。”聂芸娘目光扫过沈恒安的脸,那疤痕显然是道陈年老疤,大抵是刀口过深,翻起的皮肉最终结成了这般狰狞的模样,的确是有些吓人。

    沈恒安察觉到了芸娘的视线,心中颇有些不自在,想要伸手挡一挡,觉得太过刻意,干脆低下头,牵过明湛的手,道:“叫人把她抬进去吧。”

    他原先是不在意脸上这疤的,毕竟以他的身份来说,莫说是破了相,就是残了跛了,也绝不敢有人轻视,更何况,旁人说什么做什么,他压根不在意。可偏偏遇上聂芸娘,心底便不安起来。

    沈恒安记得,十二年前永宁镇上那个娇滴滴柔弱弱的小姑娘,见着泼皮无赖,眼泪珠子盈在眼眶中,颤颤巍巍,仿若一池秋水,霎时动人。

    聂芸娘喊了一声,聂桃儿灰头土脸地从灶房出来,见着倒在地上的聂孙氏,吓得手里拿刚烤熟的红薯直接掉在了地上,慌慌张张地抓着她娘的胳膊,“娘,你怎么了?你没事吧!说话呀!”

    小姑娘言语间已带上了哽咽,肩膀一颤一颤,估摸着吓得不轻。

    大概是听到了聂桃儿的声音,其他人才陆陆续续从房里出来。

    聂杏儿眼睛瞪得像豆包,握着拳头恨恨地看着芸娘,叱问道:“聂芸娘,你把我娘怎么了?”

    要说这聂杏儿,只比芸娘小半年,两人从小就是被比着长大的,偏那聂老大家有钱,聂芸娘打小儿就住着镇上的大宅子,还买了两个小丫鬟伺候,可她呢,十岁就得扛着锄头去地里锄草,秋收的时候跟着大人一起割麦打谷,晚上还得跟着两个妹妹挤在一张炕上睡。

    都是聂家的女儿,一个是天上云,一个是地上泥。

    聂杏儿小时候常常想,为什么她不是大伯的女儿,不然的话,那漂亮的衣裳,好看的绢花,都是她的。

    这样嫉妒的念头,一直持续到聂芸娘进宫。

    聂芸娘走了,留下的东西却不少,半新不旧的衫裙,各式各样的香粉绢花,大伯娘都送了她。

    聂杏儿高兴疯了,她听那戏文中说,这送进宫里的女人,一辈子都出不来,可怜巴巴地守在自己的屋子里,等待着皇帝的宠幸,有些人熬白了头,也没能见到君王一面。

    她暗暗地祈盼着聂芸娘变成一个白头宫女。

    可偏偏镇上的人都说聂家大姑娘模样俊俏,进了宫肯定有大造化,说不得入了皇帝眼睛,能当个娘娘呢。

    聂杏儿又妒又恨,她长相在村里也是出挑的,才十四五岁的年纪,打路上走的时候,那些光棍汉子眼珠子滴溜溜地盯着她鼓鼓的胸脯瞧,不经事儿的愣头青还会偷偷从路边摘一捧野花讨她的欢心,可她却没有聂芸娘那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命。

    聂老二生了三个女儿,自然不能全都嫁出去,可这年头,除非那活不下去的人家,否则没谁愿意让儿子做那倒插门的女婿。聂杏儿是姐妹三个里头模样最好的,聂老二和聂孙氏一合计,便让她招赘。

    起初,聂杏儿是不愿意的,可那牛二柱虽然是个泼皮,却也是惯会讨女人欢心的,一来二去,聂杏儿便认了命,死心塌地地跟着他过日子。毕竟牛二柱是这柿林村一霸,聂杏儿出去也是没人敢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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