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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瞬间贾琏将自己想法推翻了。一来,他还年轻,未成家立业,在荣府里除却血脉带来的尊贵,便无依无靠,若是贾赦死了,十之八、九他会被死亡然后让贾宝玉过继大房继承爵位;二来,到底贾赦是贾琏的父亲,哪怕贾赦的父爱观有些奇葩-“我保证只有你一个嫡子,爵位妥妥你的,这还不算父爱?”,但终究有一丝情谊在。
贾琏拧着眉,压着心里那莫名涌出的酸涩,一把抱着昏迷的贾赦疾步回了大房所在的别院--惊涛居。
据闻此院名字乃是荣公贾代善的书房之称,贾赦自四年前见贾母偏爱携玉而生的贾宝玉,一时羡慕嫉妒便借着梦到爹,将此作为院名,狐假虎威开了黑油大门,隐隐有另立门户之意。
刚将贾赦放下,贾琏喘匀了一口气,便见一大群莺莺燕燕惊惶失措六神无主哭哭啼啼进来,顿时面色阴沉了一分:“滚出去!”
他拼着一口气,让贾赦回大房,说白了也是对贾母的不信任。上辈子,他在后宫挣扎,见过形形□□的蛇蝎美人。贾母这手段最多只是个美人而已,纯碎靠张脸晋封,便如现在,贾母作威作福所仰仗的便只是贾赦的“愚孝”而已。
贾赦除了吃喝玩乐除了母爱对于权势争夺压根不在意,他骨子里思维还停留在贾代善为家主贾家最辉煌的年代里。
出事了报官,不是贾赦对律法公正严明的信任,而是信任着官大一级压死人,仗着人多仗着贾政有个有出息的姻亲,贾政的大内兄王夫人长兄乃京营节度使王子腾。
京营节度使,虽说只是从二品武官,但为戍京城边防,手握京城以及周边重镇十万兵马,可谓帝王心腹的心腹。
当然因为有这么个出息的王子腾在,贾琏最提防的还是王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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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贾琏满手是血的靠在床头,一脸阴沉,邢夫人眼里满是恐慌。她原先迷迷糊糊听到出了大事,私心思忖着贾赦没准会心情不好,就命人透出消息,打算让大老爷这群宝贝儿出面消了火气或者顶了火气。可哪里知道……可哪里知道,大老爷会满头是血的被抱回来。
哪怕大老爷再混不吝,再不堪,可他起码是大房的天。
若他出了事……
邢夫人霎时间面色白了七分,脚步趔趄的直奔床头,声音凄厉无比:“大老爷!”
“太太,镇定!”贾琏忍着没一脚踹过去,“老王和兴儿他们都已经去请大夫了,你如今身为大房的当家主母,该拿出份气魄来。”
“琏二爷,你这什么话?大太太好歹是你嫡母,你……”王善保本想借着“孝”压不知事的贾琏一筹,好让自己过上若老太太跟前赖嬷嬷一般体面的生活。要知道这些日子贾琏晨昏定省,除却给大老爷请安,连太太也是各种讨好。
于是边模仿赖嬷嬷的神态,王善保眼睛带着丝掩饰不住的得意,扫了眼贾琏,霎时间一股寒意从袭来,不由自主噗通跪下。
贾琏目光望着自己沾血的手,看着血滴顺着灯火下恍若上好羊脂玉的手,一滴一滴落下。待到血全嘀嗒落地完了,贾琏才掏出帕子,一边细细的擦着,一边看向屋内的众人:“爷的话不够分量?”
早就被贾琏这阴鸷的沉默吓颤了的姬妾闻言,齐齐转身慌不择路离开。
邢夫人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开口:“琏……琏儿?”
虽然近一个月来,贾琏给贾赦行礼请安的时候没有忘记她的存在,让她这个大房夫人嫁进贾家十几后终于有了一分体面。但是,也许是女人心思敏感,也许是怨恨眼前这人让她没有做母亲的机会,她总觉得贾琏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这种感觉一天比一天强烈。
贾琏的容貌还是那个容貌,但五官棱角却是一天比一天分明冷硬,凭空带上了凌厉狠辣之色。尤其是眼神的变化,特别的突出!
先前与贾琏相处很容易就能让人看得出喜怒哀乐,可如今贾琏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人,像是一把匕首,瞬间能扎进心窝,冰冷至极,没一点七情六欲。
“他是你的丈夫,照顾好他,不要假手他人。”贾琏冷声:“不管你因谁进府,如今他就是你的命。夫贵妻荣。”
邢氏是由贾母做主娶进来的。
贾赦娶归娶,但其比皇帝还能耐一分,初一十五也不跨进邢夫人的房门一步。除了给钱,邢夫人无异守活寡。
而贾赦的后院管理也堪称奇葩。给钱给钱就只有钱,大老爷玩腻了,换一批。跟青楼一般,钱货两起。这些年一季度一茬跟收韭菜一般,唯一出现的意外便是贾迎春的生母。其由老太太所赐,仗着“长者赐”,家里又是三代在贾家伺候,没喝避子汤,又受老太太庇护,得了一女。但贾赦也混不吝,心冷无比,生下来,看都没看一眼,直接送老太太院子里去了。
一想起贾赦的种种,贾琏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么大个人了,得用的心腹都没几个,或者说身为儿子,对贾赦知晓的太少,唯一清楚的一点的便是其身边的老王可用。
老王今年五十,无儿无女,据说是看着贾赦长大,还是昔年贾代善的亲卫,对贾赦最为忠心不二。
正思忖着,贾琏便见老王侧身引着一个大夫脚步匆匆而来。
“名刺。”贾琏垂眸看了眼桌案上的沙漏,距离他让老王,兴儿外出寻医只过了三炷香时间。如今早已是宵禁时间,就算抬出荣国府的名号,把人从被窝里拉起来也要一定时间。
而且这位大夫……
贾琏冷冷的从头扫到脚。此来看起来约莫四十岁左右,带着药箱,面露焦虑之色,但是身上却没点药味。
“琏二爷,这位是敬老爷身边的温大夫。”老王一听这话,下意识看眼温大夫,随后擦擦汗,忙不迭解释道:“当年随贾家的军医,顶厉害的一个。您若不信,老奴以性命作保,明日还能入观请敬老爷佐证。”
“如今不是大夫。”贾琏听闻“军医”两字,愈发带着审视打了眼温大夫。他倒不怕耽搁了贾赦的治疗,他会简单的包扎处理,而且当了这么多年九千岁,总有点保命手段在。
这温大夫哪怕是军医,身上矜贵也盛了点。这种贵气,不在容貌俊美,而在于言行举止间透出的气质,只有经过多年的熏陶教育才能养得出来。
“没想到贾恩侯倒是养了个小狼崽子。”温大夫也不在意贾琏的打探,边替贾赦把脉,边笑吟吟看了眼贾琏,和善道:“不去休息休息,小孩家家熬夜日后就得跟你爹一样,矮墩墩。”
贾琏:“…………”
贾琏直勾勾的盯着温大夫诊断治疗,心理不断思量等贾赦清醒后如何从其口中套出过往种种。
相比荣府内大房二房之斗,明显来自朝堂的威胁更大,尤其是像荣国府这种,虽然如今手上无兵无人,但是两代荣宁家主四人将军留下的香火情,便够荣府延续一分富贵,尤其是他爹似乎跟忠义亲王关系不错……
贾琏看着神秘莫测的温大夫,心理隐隐有了计较。
与此同时,贾母也做好了决断,自己豁出去老脸去刘府。纵然她这一生子嗣不靠,可是她身为贾家妇,就该担得起这份责任。当然,也要让所有人知晓她才是荣国府的精神支柱,哪怕一时失手……
贾母眼里闪过一抹决绝,低声跟王夫人吩咐了几句,就端着国公夫人的架势去了刘府。
等贾母赶到刘府的时候,礼部尚书刘仁义亲自出门迎接。若说今日是的只是一个区区从五品官,哪怕他儿子是惊艳才绝的天才秀才,他没准也只觉晦气,让仆从直接赶了出去。
可偏偏这从五品是贾政,出身荣国府。他没什么能耐的,就是有个好爹。
当年巫蛊之变,还牵扯了前朝余孽,故而如今官场上人人得知两个不算秘密的秘密:第一,玉玺还在前朝余孽手里;第二,太、祖皇帝打造的四块虎符中藏有前朝大奸佞刘瑾留下的藏宝库。可惜其中两块虎符因昔年皇子夺嫡,不知落入何人手里。
其中一块,他们当今一派都觉得在贾代善手里。
当然,不提这虎符,便是贾家在军中留下的香火情也值得刘家好好对待。
因为他们刘府可是三皇子的外家。
新一轮的夺嫡虽然未开始,但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刘尚书想着,压着对贾政对贾家的不屑,边亲自引着贾史氏去了事发地。
“老太太?”正被刘杰安慰的贾珠见到来人,面色一怔。
贾母拍拍前来的贾珠,看眼屋内匆匆被盖住被子,却早已面色青紫过去的儿子,最疼爱的儿子,冷冷扫眼跪着衣衫不整,听着哭声都快沙哑了的歌姬,手不由自主捏紧了一分。
贾珠疼得倒抽口气,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刘大人,能否让我单独与珠儿说几句?”贾母看看屋内只有个歌姬,刘杰和贾珠,心理有了计较,颔首对刘尚书道:“我儿失足落水,此乃意外也,倒是也给贵府沾了丝晦气。待来日,老妇定当登门赔罪。”
“国公夫人,您严重了。”刘尚书闻言,倒是有些高看了贾母一分。原以为只是个偏心眼的老妇人,没想到倒也能屈能伸。
“还请节哀。”刘尚书说完,示意自家孙儿随他离开。
一等屋内就剩下当事人,贾母面色凶狠顿现无疑,剐了歌姬一眼,问贾珠具体情况到底如何。
贾珠吓得幽幽一颤,忙不迭道来:“事情发生后,刘公子就控制了消息,秘密请了我来,我一进屋就见……父亲倒在床上不省人事,然后刘公子派人请了大夫确诊,又一番调查。此……”
眼里带着浓浓的怨恨,贾珠手指指摊在地上的歌姬,艰难复述了一遍调查结论。
根据歌姬口述,她替贾政抹墨,又弹琴一首,对诗一首,两人便有红袖添香之意,双方便一同进了客房。过了大约一炷香时间,便出了事。
在入客房前,歌姬的口述有不少仆从甚至书生为证。
“记住你父亲是失足落水。其他事情我会处理好。”贾母语重心长的看着贾珠:“珠儿,记住你一定要努力光宗耀祖。祖母的丧子之痛,乃至于低下头颅,赔笑周旋,都是为了你,为了贾家。”
“祖母。”贾珠闻言,心中愈发难受,直接跪地发誓,眼里满是誓不辱命的决然之心:“孙儿定会光宗耀祖,光复贾家门楣!”
“祖母相信你。”贾母愈发慈爱的看了眼贾珠,而后转身前去商谈。
翌日,贾政失足落水而亡的讣告便传向了亲友。
贾琏收到这消息,冷冷笑了一声。他倒是忽然好奇起来,这位同样端方有礼的珠大哥会不会如同他父亲一般,因为孝顺住着荣禧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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