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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 5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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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武德清了清喉咙, 沉吟片时,说道:“她到底是你继母,往后在她跟前说话, 还是客气些罢。”顾思杳面色淡然, 顿了顿,垂首道:“父亲教训的是。”言罢,又道:“然而父亲, 这程兆丰不学无术, 品德又劣, 去年科举舞弊,被学正注销了功名。这样一个人,若是保举上去, 怕是要惹来祸患。”

    顾武德是官场上有名的好好先生,却倒还不至于糊涂到这个地步,自然晓得其中利害关系,点头说道:“为父明白,你才自桐县回来, 想必旅途疲乏,还是快些回去歇息罢。”顾思杳晓得他是要去安抚那程氏,剑眉微抬, 并不多言,便告退去了。

    顾武德见儿子出去, 连忙转到内室。

    进门就见程氏背冲着门躺在榻上, 顾妩却已不哭了, 正在一边坐着玩九连环。一见他进来,顾妩便伸手要抱:“爹爹。”

    顾妩被程氏养的甚是娇气,都已十岁了,还行动便要人抱。

    顾武德吩咐奶母将顾妩带了出去,他自家走到榻边坐下,摸着程氏的腰身,低声道:“还生气呢?”

    程氏枕着四季团花喜相逢织金软枕,头上青丝乱堆,哭的花容不整,两眼揉的如同烂桃,听见顾武德出声,料知他是来安抚的,越发拿乔作态,哭哭啼啼:“顾武德,我程三娘嫁给你这些年,自问没做过半分对不起你的事。你在这屋里弄出七八来,我说什么来?!这些年,这家子但有什么好事,能轮到我们母女头上?!侯府那边的能和宋家定亲,你便没本事替你闺女寻个好人家!论起来,那宋家倒还和这边关系近些。如今我不过要你拉拔一把我娘家弟弟,你便推三阻四的。不好意思说,叫你儿子出来挡在里头,还给我的好看!你既嫌弃我,那便拿了休书来,我今儿就回娘家去!”

    顾武德于她这一套早已熟透了,晓得她嘴上说的厉害,左不过又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倒也不放在心上。只是看着她哭的梨花带雨,别有一番娇楚可怜之态,那怜香惜玉的性子便发作起来,将她自榻上拽起,抱在怀中,轻柔说道:“你是个长辈,怎么倒跟孩子一般见识?兆丰的学识为人,你比我还清楚,这样的人让他做了官,你是给我做祸呢?”

    这程氏十六岁上嫁来,今年也不过才二十七岁,虽经了生育,但因保养得当,身形并未走样,倒还添了几分成熟的风韵。看在此刻的顾武德眼中,比那些含苞未放的小姑娘还更有滋味儿。

    程氏同他做了十一载的夫妻,哪里不知道他那点臭毛病?嘴上同他哭闹撒泼,却将个丰满的身子往他怀里磨蹭,口里又道:“你这话我不爱听,兆丰怎么了?也是在家读了二十年书的,难道就比你举荐的那些个差了?也不是要他去当什么封疆大吏,不过是给他个功名,好说亲罢了。”

    顾武德心底默默念道:读了二十年书,所以才次次名落孙山,弄到去年科举要作弊,竟还被考官当场捉了。若非顾家替他说人情,他此刻只怕已是在吃牢饭了。

    他心中这样想着,嘴里却不敢说出来,只是搂着程氏低声哄劝了一回。程氏不肯依从,搂着顾武德的颈子磨蹭撒娇。这套把戏,这些年来她是玩的熟透了的。

    果然,顾武德虽不肯松口,那性子却被她哄了起来,搂着那丰艳的身躯,解衣滚在了榻上。

    正当情浓之际,程氏柔声颤气道:“你既不答应那事,那便依了我,将纯儿接来住上两日。”顾武德一面气喘大动,一面说道:“这有什么,待会儿就叫人接去不是!”

    两人白日荒唐了一回,一时事毕,程氏便起来整衣,吩咐丫头打水进来。再回来时,却见顾武德已然齁齁睡去。

    看着床上的男人,程氏坐在凳子上发起了怔。

    同继子顾思杳闹成这样,程氏心里是有些后悔的。她才嫁来时,自负年轻美貌,心高气傲,想着自己早晚会有生育,便对年幼的顾思杳十分不好。

    说来也不能全怪她,这世上有几个女人愿意当便宜母亲的?前后两房夫人,宋氏是原配,出身门第高,程氏是续弦,又是小官宦人家的女儿,程氏心底里不免存着个比较的意思。宋氏性子温柔软款,待下宽和,赏罚有度,家中人无不顺服。程氏泼辣,又恐自己是续弦,合家子下人不服管束,御下甚是严苛,只知罚不知赏。

    家中下人不免对她颇有怨言,背地里说起来,都道这新夫人不如旧夫人甚远。程氏本就是心高气傲之人,这些消息吹到她耳朵中,当真是气的七窍生烟。偏巧一次顾武德酒醉,拉着程氏满嘴念叨着如何思念宋氏,程氏更深觉奇耻大辱,满腹怨气便都撒在了宋氏遗下的独子,顾思杳的身上。

    那些年,她欺顾思杳年幼,顾武德又不大理会内宅中事,明里暗里的欺凌顾思杳,用尽了各种名目苛待于他。顾思杳对她这个继母,自然深为不喜。

    程氏起初也没放在心上,总觉得自己年轻,总会有自己的儿子。然而这些年过去了,她除却顾妩之外,便再无所出。顾武德讨的那些女人,无不各个被她使了手段,不能有孕。弄到如今,西府内宅是荒凉一片。

    到了这个年纪,程氏才忽然慌张起来。且不说她往后是否还能有孕,顾思杳已然大了,又是西府的嫡长子。这家业,早晚是要他继承的。如今,他已能替顾武德做许多事情,顾武德于他也越来越倚仗。今日之事,方才令程氏真正的恐慌起来。

    顾思杳翅膀硬了,且不认她这个继母。顾武德大她甚多,将来十之八九是要走在她前头的。她落在顾思杳手中,又岂会有好日子过?即便日后她当真能再产下一子,襁褓幼儿又怎能指靠的上?

    程氏出了一会儿神,便起身出门吩咐家中几个得力的仆妇,往娘家去接她适才说起的纯儿。

    这纯儿名叫程水纯,是程氏哥哥的女儿。她哥哥早年亡故,如今只一个寡嫂带着个女儿在娘家过活。这姑娘今年也满十五了,模样也很是不差。

    程氏眼见这将来家业都在顾思杳身上,她自然另有一番盘算。

    顾思杳出了沃云阁,便往自己住处行去。

    西府不及侯府那边华丽考究,府中多栽有松柏,倒也清幽别致。

    步行了大约盏茶功夫,顾思杳便到了自己的居所坐忘斋。

    这坐忘斋是座精巧小院,院中有青石影壁,雕刻着岁寒四君子纹样。里面正对面是正堂,面阔三间,青瓦粉墙,开着三交六椀雕菱花窗子,窗上蒙着雨过天青色软纱,远观如烟如雾。正堂两侧便是两排厢房,房前天井中栽着几株老梅树,廊下花圃中便是一溜的菊花。房后种着数十杆湘妃竹,微风时过,便有窸窣声响。

    顾思杳踏着地下的青石板路,缓步走上台阶。门上守着的小厮见他回来,连忙向里面呼道:“明月姐姐,绿珠姐姐,二爷回来了。”一面就打起石青色竹叶纹棉布门帘子。

    顾思杳走进内堂,当即便有两名美婢迎上前来。

    这二女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一个圆圆脸,一个瓜子脸,皆生的花容月貌。两人都是一样的装束,只是圆脸的穿着银红比甲,瓜子脸的则是湖绿色比甲。

    二女迎上前来,替顾思杳宽衣解冠。

    顾思杳脱去外袍,露出里面的玉色绸缎中衣,衣裳紧裹着精健的身躯,显露出遒劲的线条,凛冽的气息扑面而来,引得那二女不禁脸上皆是一红。

    她们伺候过顾思杳洗浴,谁能想到,这清隽俊逸,面若冠玉的二少爷,脱了衣裳却那般的精健结实,阔肩窄腰,麦色的肌肤,都令这两个正值青春年纪的女子脸红心跳,遐想不住。只是可惜,二少爷从来不曾多看过她们两个一眼。

    明月与绿珠并非打小就服侍顾思杳的,因着程氏的缘故,顾思杳幼年时身侧除了自己的奶母,便只一个老仆服侍。程氏美名其曰,怕被狐媚的女子,拐坏了少爷。到了顾思杳十五那年,程氏又说他大了,身边没两个妥帖的人服侍不成,就塞了这两个丫头过来。明面上是如此,暗地里的事情谁不知道?那两个丫头已被程氏教导过了,又看顾二少一表人才,是千般甘愿给他当通房的。然而顾思杳虽准许她们近身服侍,却从来不曾碰过她们。

    初时,二女只当是二少爷少年面嫩。绿珠便夤夜去爬顾思杳的床,却被顾思杳一脚自床上踹到了地下,还受了些轻伤。打从这以后,这两个丫头便都老实了,二少爷是当真不想要她们。

    李姨娘似是自知理亏,这会子倒是老实了,只是低头听训,一字不发。

    姜红菱看着,心里却暗自叹道:果然是老辣的妇人,一场祸端就预备这么平息了。

    苏氏是怯弱惯了,饶是怒火焚心,骂来骂去却也骂不出个所以然来。讲了一会儿,她自家口干,端起茶碗吃了两口,方才呵斥着那李姨娘出去。

    李姨娘倒是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说道:“我一时失言,忘了顾忌,得罪了大姐姐,还请大姐姐恕罪。”说完,方才自地下爬起,一溜烟的向外头去了。

    苏氏揉着太阳穴,一脸疲惫,向姜红菱道:“倒是让你看笑话了,咱们家就是这等,狗皮袜子没反正的,闹笑话的地方多了去了。偏偏老太太老爷都没言语,我也只好这么凑合着过了。”

    姜红菱心中于苏氏这番处置颇觉不妥,嘴上倒还是笑道:“太太说哪里话,这姨娘主事,也不是什么新鲜文章。自古嫡庶难相安,都是人家里的常景。只是李姨娘犯了这样大一个过犯,太太就这样斥责她一番便罢了?”

    苏氏面上一阵难看,顿了顿,方才说道:“不然能怎样?她可是老爷心尖上的人,偏生老太太也看重她,我能拿她怎样?说是过犯,到底也没行出事来。便是告诉老爷,也不过是斥责两句。她往婳姐儿身上一推便完了。”

    姜红菱听了这话,心知也是实情,便也不好多说什么,迟了迟,又问道:“适才听李姨娘说起,她有两桩事来问太太。不过才说了一件,另一件却不知是什么?”

    苏氏不愿多提李姨娘之事,没好气道:“天知道还有什么事,横竖侯府里是她当家,什么事情不是她说了算?来问我,我好稀罕她这个人情?不过是图出了事,好拿我来顶缸罢了。”因着适才发落了李姨娘一通,苏氏尚在气头上,说话倒比平日凌厉了几分。

    姜红菱见状,便也不再言语,心里虽还存着些话,只因才来顾家,倒不好立时便说,只索罢了。

    苏氏又同她谈起后日清明,往顾念初坟上去祭扫,带着顾婉一道同去。婆媳两个商议了些行程中事,姜红菱又略坐了片刻。眼见要到晌午时分,苏氏例行要吃素斋,便不留媳妇同女儿了。这姑嫂两个,便作辞出来。

    走到廊下,顾婉看着姜红菱,神色有些怪异。她原先是很不喜欢这嫂子的,虽明知哥哥已是病入膏肓,所谓冲喜不过是病急乱投医之举。然而毕竟娶她是为了救哥哥,可哥哥不仅没有痊愈,还在这嫂子进门的第三天便就撒手人寰。她心中,是怨恨着姜红菱的,总是觉得正是因为有了这个嫂子,哥哥才会死的。然而今日,她替自己与母亲说话,还当面指摘了李姨娘的不是,与她母女二人出了一口恶气,她心里也不是不感激。

    顾婉虽性情偏执,却是个恩怨分明之人。谁对她好,她心里记着。

    姜红菱不知她心中所想,却知这小姑子上一世是素来不喜欢自己的,眼下也不指望她能有所改观。眼见她正望着自己出神,面上神情古怪,不觉一笑,说道:“姑娘这会子去哪儿?若是无事,不如去我那里坐坐?我那儿有娘家使人捎来的茯苓糕。”

    顾婉是个清闲的闺中小姐,此刻自然别无事情。经了适才一场事端,她倒有心同这个嫂子亲近亲近。当下,顾婉微微颔首,应了下来。

    这姑嫂两个,便一路去了。

    李姨娘出了馨兰苑,便心急火燎的往自己居所菡萏居行去。

    世间常景,姨娘姬妾依附正房而居,便宜早晚请安,梳头服侍。这李姨娘是得宠有脸的姨娘,地位与寻常姬妾不同,所以才有自己的院子。

    这菡萏居乃是潋滟池边的一所小小院落,池中满栽荷莲之属,每逢夏日时节,荷花盛开,波光潋滟,香风十里,故此这院落有菡萏居之称。

    此地本是老侯爷夏日消闲之所,院落虽小,却甚是雅致。自打老侯爷过世,这院子便空了下来。李姨娘得宠之后,生了顾婳便借口夜间孩子哭闹,怕吵了太太歇息,同顾文成要了这所院落。如今,这母女二人便长住在这菡萏居中。

    踏进院门,只见女儿顾婳正追着一只雪狮子球猫儿嬉耍,将影壁下头摆着的几盆石榴弄折了好些,花苞枝叶落了一地。

    李姨娘本自不痛快,一见此景心头火起,上前一把揪住女儿,往她头上狠凿了几个暴栗,口里斥责道:“你这小冤家,天生就是来向你娘讨债的!一眼不在跟前,就要闯祸了!这几盆石榴,是老爷使人从南边带回来的名种,指望着开花结果呢。被你这小蹄子糟践的不成样子,老爷怪责下来,你又往后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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