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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小天使支持正版~ 如画听姜红菱的话, 语气里颇有见责之意,不觉脸色便拉了下来。
她可是老太太身边的侍婢,也是得了老太太口里的话, 才来侍奉大爷的。虽说不曾明公正道与大爷做妾,但好歹也是在大爷身上伺候了几日的。哪像这劳什子的大少奶奶,进门没两日大爷就去了。到了眼下, 她连做女人是什么滋味还不知道呢!再一则,这姜红菱打从进了家门,日日只在这小院里待着,合家子上下,谁还肯看她一眼!也就是前两日,她病了, 老太太并太太方才问了一嘴。这洞幽居如今活像个坟墓, 没半丝儿活气的!她又凭什么摆主子架子, 充少奶奶的派头?!
如画心底里,是恨着姜红菱的。若非顾家讨她进门, 她大可不必守在这里。或者回了老太太房中,或者去李姨娘跟前求上一求,总能得个好去处。只为着服侍了几日大爷,她便成了大爷的房里人。如今既有了大少奶奶, 她也只得留下继续伺候这大少奶奶。
姜红菱要守寡, 她如画凭什么陪她葬在这儿?!她还是青春大好的年纪, 以后的路还长远的很。
这念头一起, 如画越发不耐烦起来, 这厌烦的神情也露在了脸上,口中就说道:“我家中有些事,走开一会子罢了。我看连日奶奶病着,也没什么吩咐,横竖闲着也闲着。我家去瞧瞧,也不碍了什么事。”
姜红菱见了她这作态,不觉冷笑了一声:这一世,这狐狸尾巴这样快就露出来了!
当下,她开口淡淡说道:“我病着,又是谁许你走开的?我要茶要水,听闻你是老太太手里使出来的人,难道当初在老太太跟前,你也这等没规矩来着?”
如画听她提及老太太,面上更是得意,点头说道:“原来奶奶知道,既然这般,那就好说话了。我以前是伺候老太太的,后来才来服侍大爷。当初大爷在时,我要家去,大爷从不说不准的。我劝奶奶倒省事些,已是落到这个地步了,还摆什么谱呢?我倒奉劝奶奶一句,身子既不好,就该好生歇着保养。要摆奶奶的架子,也得有人捧着不是?”
如画正说着,恰逢如素安放了茶盘,打从外头进来。听见这话,顿时柳眉倒竖。
姜红菱还未开口,如素便先斥责道:“奶奶跟前,你怎么说话的?!”
如画鼻子里笑了一声,说道:“大爷跟前怎么说话,奶奶跟前我就怎么说话,我自来便是这么着的。奶奶连大爷的面都没见上两回,还是省省的好。”
如素直气的脸颊通红,还要再说什么,却听姜红菱道了一声:“罢了。”
如素只当自家奶奶又要息事宁人,不觉顿足急道:“奶奶,你瞧她这没大没小的样子!今儿纵了她,往后还不定怎么张狂呢!”
如画这些日子在院中冷眼旁观,自谓晓得这位新奶奶的脾气,以为这等朱门绣户出来的小姐,便都是那绣花枕头包,中看不中用的。料得她也不敢将自己如何,越发得意起来,仰脸向着如素,下巴微点,讥讽她道:“奶奶还没发话,你倒做起主来了?我是这家中的老人,你这个外来的,打后面站着去!”
如素气的双手发颤,就想上去同这婢子撕扯一番,却被姜红菱喝止。
只见姜红菱青葱玉指按压着太阳穴,双眸微合,柳眉轻皱,口里说道:“我经不得你们这样吵闹,头也要痛起来了。既然如画不愿在这儿服侍我,我也不强留你。如素去外头喊个小丫头子,到二门上同赵武家的说一声。只说如画闹着要出去,叫个人牙子上来,领了她去。”
此言一出,不止是如画,连如素也怔了。
她家姑娘生性冷淡,与人不甚亲和,却也从来不妄动嗔怒。在家时,无论她和如锦犯了什么样的过错,姑娘也不曾打过她们一下,更不要说张口便要发卖婢女了。如今,这是怎么了?姑娘生了这场病,倒好似改了性子?
如画更是面上一白,身躯发颤,强撑道:“你……你竟然想要卖了我?!我是老太太房里出来的人,是服侍过大爷的人!你凭什么打发我?!”
姜红菱余光轻扫,瞥了她一眼,浅浅一笑,说道:“你是老太太房里的人,那也是过去的事了。若是你不曾服侍过大爷,我倒还真不好处置你。可你既然是大爷房里的人,我是大爷的正房奶奶,自然能打发了你。别说如今大爷不在,便是大爷还在,你充其量也不过就是个通房。我这个正室要处置一个通房,还要问谁么?”
世间的俗理,正房夫人替夫纳妾又或者是处分内宅侍妾,都是应得之权。强横一点的妇人,连丈夫的脸色也不必去看的。何况,如今顾念初已然身故,这如画当初再怎么受宠,现下也不过是她手下的一个通房丫头罢了!
姜红菱忽然明白过来,不过就是如此简单的一个道理,上一世的自己怎么就是想不明白?瞻前顾后,倒把这祸患留到了最后。
如画早先只当这少奶奶为人懦弱,也同太太一般,凡事不上心,易于拿捏把持。谁知,这却是个带刺的白玫瑰,还没捏在手上,便先被扎了个满手!
她心知肚明,这大奶奶句句在理,姜红菱若当真要发卖她,她还真无处说理。
如素却也回过神来,看了如画一眼,讥笑道:“姐姐这一路好走,往后有了好去处,可记得奶奶的恩惠!”说着,就要出门。
如画心中发憷,这被大户人家发卖出去的丫头,能得个什么好去处?何况,她还是破了身子的女人。她记得西府里曾有一个丫鬟,当初是二老爷的通房,不知何处得罪了二太太,被二太太打发出去,配给了家中的马夫,成了家中一个粗使的仆妇。如画常在厨下见她,日日累死累活,灰头土脸,哪儿还有半点美人的样子?她曾经以为,她如画无论如何也不会落到这同等地步。
想到这些,如画忍不住上下牙齿打颤,兀自嘴硬道:“我是老太太的人,你卖了我,不怕老太太问你么?!”
姜红菱听闻此言,抬眼看向她。
如画只觉她目光冰冷,禁不住后退了一步,身上也打了个寒颤。
却听姜红菱轻轻吐出一句:“真是个十足的蠢货。”话未落地,她便将如锦叫了进来,吩咐道:“到延寿堂去一遭,同老太太说一声,如画说话很不好,一些不中听的言语也不敢学给老太太听,竟要打发了她出门才是。如今我要处置她,问老太太的示下。”如锦适才在里屋做事,不知外头的是非,听了奶奶吩咐,也心生诧异。只是自打她们来了顾家,这如画自恃曾是顾念初的通房,平日里的言行举止常着她们。今儿见奶奶要发落她,自然乐见其成,不会为她说半句好话。当下,点头就去了。
独剩下姜红菱与如画在屋中,姜红菱坐在炕上,正眼也不看如画一眼,将散落下来的青丝一挽,端起了茶碗,吃了口冷茶。
如画心神不宁,不时的看着窗外,将满盘赌注皆压在了顾王氏身上。她在心底一再告诉自己,她是老太太选出来的人,老太太定然会保她到底的。这么个花架子的少奶奶,没什么可怕的!
只是,看着那静好女子,坐于窗下,低头吃茶,面沉如水的模样,如画也忍不住的心中犯怵。她心头漫起了一股奇怪的预感,仿佛一切当真在这少奶奶掌握之中。
如锦出了洞幽居,一路向延寿堂行去。
走到延寿堂正堂外,却见一个才留头的青衣小厮在门上立着,面貌却甚是生疏。她才来顾家不久,顾家的家人尚且不曾认全,倘或是西府那边的人,那便更不识得了。
如锦便也不曾留意,拾阶而上,寻着守门的丫头通报。
那丫头却笑道:“姐姐且略等等,二少爷在里面呢。”
如锦微微一怔,旋即醒悟过来,这二少爷便是西府那边的二少爷了。
西府那边当家的老爷是顾武德,顾武德原配宋氏,育有一子一女,大的名唤顾思杳,在顾家第三代里行二,人皆称其为二少爷。女儿芳名顾妩,今年不过十岁,也是一位琼闺秀玉。宋氏生下这一双儿女,身上落了疾病,不上几年便去了。顾武德便讨了个继室,这继室小他八岁,娘家姓程,门第不高,只是个小书吏人家。但这继室续弦,原也不求什么门当户对。那程氏生的美貌,又比顾武德小上许多,顾武德便事事让她,颇为惧内。程氏泼辣善妒,同这继子继女也处不大好,顾武德又内宠颇多,西府内宅整日吵吵闹闹,鸡犬不宁。
这些事情,如锦便是才进顾家,也听下人们闲话过这两府的家常。她心里倒替自家姑娘庆幸,这幸而不是姑娘的婆婆。不然婆媳本就难处,倘或婆婆又是个后娘,更不知要怎生是好了。
她心中正胡思乱想,却忽觉面上一阵风过,只见眼前门帘掀起,一双墨色云纹锦靴踏出门槛。
只少顷功夫,如锦便端了一只霁青瓷三才盖碗进来,走到床畔,撩起了纱帐,轻声问道:“奶奶现下起来么?”
姜红菱倒不忙着起身,接过茶碗,痛饮了几口,方才清了清喉咙问道:“什么时辰了?我瞧着外头好似阴了?”
如锦回道:“已是未时三刻了。”说着,停了停便回道:“倒叫奶奶说着了,确实天阴了,风也起来了,眼瞅着就是要落雨呢,屋里倒是闷的很。”
姜红菱将茶碗递还了她,起身下地,踩着绣花拖鞋走到梳妆台前,说道:“打水来我洗脸,梳洗了还要到老太太那儿去。”
顾王氏定下的规矩,合家小辈每日晚饭必要在延寿堂同她一道吃,美名曰一家子一天团聚团聚,亲和说些家常。
可这每晚的定例家宴,却当真是个是非之所,多少次口角矛盾,都是这个时候生出来的。
然而她今日,还就是要去生是非的。
如锦听闻吩咐,出去叫如素打水,回来说道:“奶奶身上才略好些,太太又说后个儿清明,要出城给大少爷上坟。奶奶这两日还是留神保养着,晚上不去也就不去了。使人到老太太跟前说一声,想必老太太也不会说什么。”
正巧此时,如锦提了黄铜鸡鸣壶回来,将热水注入铜盆之中。
姜红菱拧了手巾,洗了脸,便在酸枝木拐子方凳上坐了,吩咐如素梳头。将日间所用的香脂盒子取出,拈了些白腻的膏脂,在手心中焐热软化。茉莉花的清淡茶香,顿时弥散开来。姜红菱素来爱香,却又不喜浓烈甜腻的香气,这茉莉花膏香气清淡悠长,倒正投她所好。如今她正当新寡,这花膏涂在脸上,倒也不招人侧目。
匀脸已毕,看着柔嫩的肌肤泛出细瓷般的光泽,她方才开了镜奁,取出青黛略略描了描眉,樱唇微开,这方说道:“我已好了,这合家子都在的场合,还是去的好。免得人背地里说了些什么,咱们还在睡梦里呢。”说着,望着镜中的冷媚脸庞,勾唇一笑。
如素替她梳着缎子也似的长发,望着自家姑娘那抹浅浅的笑意,她有些发怔。今儿不知是怎么了,姑娘的性子比起以往,仿佛变了很多。往日,姑娘虽也冷清少于言笑,但今日总觉得姑娘眉梢眼角,添了一丝的狠厉。那个如画,不过只是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姑娘便要令人将她卖了,这在以往可是再没有过的事。
她心中有事,不觉手下没了轻重,扯痛了姜红菱。
姜红菱低呼了一声,抬起柔荑按住那绺头发,嗔怪的看了她一眼,斥道:“想什么呢,做事也这般不用心!”
如素慌忙笑着陪不是,姜红菱便也没再说什么。
如素稳下心神,替姜红菱梳着发髻,心中宽慰道:连老太太都应允了的事,我瞎想些什么。那个如画,只是罪有应得!
梳妆已毕,姜红菱又指点如素自橱柜中取了一件月白色荷花滚边盘花纽子对襟夹袄,一条湖蓝色水波纹盖地棉裙,皆是素色搭配,人也说不出什么来。因着外头变天,恐夜里回来时冷,又拿了一件翻毛斗篷。姜红菱穿戴齐整,对着一人高的黄铜雕刻喜上眉梢穿衣镜理了一回衣裳,只在腕子上挂了一对水沫子镯子,除此之外,便再无首饰妆点。她容色过人,虽是这样一身寡淡的穿着,却依然有一种光华内敛之感。
收拾完了,姜红菱想了一回,还是吩咐如素跟随,如锦在屋中守门,另外吩咐如画在廊上看着炉子。
这差事不算轻松,但如画已尝过了她的厉害,是再不敢顶撞忤逆奶奶了,只是唯唯诺诺答应下来。
当下,姜红菱带着如素,出门往延寿堂而去。
到了延寿堂,尚且不到晚饭时候,顾婉与顾妩两个都在明间里陪着顾王氏吃点心说话。
那顾婳容貌生的甜美,身上裹着一件葱绿色绫子团花小袄,下头穿着鹅黄色百蝶穿花裙子,足上一双绣了宝葫芦纹样的缎子面绣鞋。虽是胖墩墩圆滚滚的身子,但因她年纪尚幼,一双眼睛又水灵灵的,倒显得可爱娇憨。
一旁的顾婉,身子清瘦,穿着一领水青色素面绸缎褙子,里面着一件玉色绉纱高腰襦裙,头上梳着垂鬟分肖髻,斜插着一股银钗,此外便无装饰。
祖孙三人正说着话,便见姜红菱摇曳走来,腰肢软款,顾盼生辉。她容貌本是极出色的,却因穿着素淡,也不显扎眼。
顾王氏看在眼中,心底满意,脸上不觉也露出了几分慈和笑意。
顾婳一早听了她母亲的言语,心底对这嫂子早已有了成见,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姜红菱上来,先与顾王氏行礼。
顾王氏笑呵呵吩咐她起来,又令丫头与她搬座椅,嘴里便说道:“菱丫头身子不好,歇着也罢了。这眼瞅着要变天,你又冷地里走来。横竖也没什么紧要事,无过就是一家子女眷吃顿饭罢了。”
姜红菱笑道:“这是祖母爱惜孙媳,孙媳身子已然好多了。想着孙媳才到家中,还是多同家里人亲近亲近的好。何况,家里地方大人多,一家子人一日也未必见得一面,到了晚上团圆团圆也是好事。”
顾王氏是年老之人,最爱听这样的言语。姜红菱这般讲来,她果然喜欢的紧,脸上更笑的菊纹绽开,口里的言辞却更加亲和:“菱儿当真是个懂事的,又是这样一副好模样。只可惜念初没福气,你进门才两天,他可就撒手去了。”嘴里说着,禁不住的眼眶泛红,竟哽咽难言,掉下泪来。
姜红菱见她这等作态,心中厌烦,却也不得不敷衍一二,取出手帕陪着擦了擦眼角,其实眼中无泪。
堂上一时无人说话,那顾婳倒是个机灵投巧儿的,一见这情形,自凳上跳下地,走上前去,攀住顾王氏的脖颈,将软绵绵圆敦敦的身子偎在顾王氏身上,嘴里奶声奶气道:“老太太,大哥不在了,你还有我和婉姐姐呢。快别哭了,一会儿把眼睛哭坏了,婳儿看着心疼。”这顾婳打小跟在李姨娘身侧,将李姨娘那一套奉承媚上的本事学了个淋漓尽致。她年纪又小,一脸憨态的在长辈跟前撒娇,却着实讨人喜欢。
李姨娘是顾王氏手下出去的人,这顾婳虽是庶女,顾王氏倒也高看她一眼。
再则,顾王氏是上了年纪的人,于这等孩童幼稚之态本就喜爱。顾婳极会撒娇耍痴,在她跟前,自然占足了便宜。
果然,顾婳撒了一顿娇,顾王氏便破涕为笑,抚摸着顾婳的头,一脸慈和疼爱之态道:“婳儿说的是,祖母不哭啦。”说着,又向左右道:“这六亲族眷都说我偏疼这小孙女,你们瞧瞧,这样懂事体贴的孩子,能怪我多疼她些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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