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偃旗息鼓。
大魏军队又在停留了数日，与狄族的使者初步谈妥, 安顿好被殃及的附近一带的百姓, 大军才准备启程回京。
一路往南走, 气候也逐渐回暖，还未等到下雪的天气，北寒之地蔓延过来的肃杀之气也都散了。
沈慕见他服了药之后身子好了许多，明面上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一天的精力仍是要处理许多大小事务。
可不知为何, 她总是觉得他的身子日渐消瘦, 比出征的前的他足足要瘦了一圈, 连以前有些稍大些的衣服都撑不起了。
大夫说他是忧思成疾, 难免如此, 毕竟带兵出征治理天下，哪有轻松的。连爹爹那没心没肺的性子带兵打仗，回来之后都因此大病过一场。
可见他憔悴了许多, 沈慕多少也有些担心。
她每每逗他，他就笑；若是没有她, 他便整日沉着一张苍白冰冷的脸，连个生气的神情都不会有。
她就想着有什么办法，能让他稍松松那根紧绷的弦。
“从这往西八十里，就是聿城了, 听说那里四季如春, 盛产各种鲜花, 景致极好, 还有许多好吃好玩的。人家一直想去看看。要不我们就晚几日回去，顺路绕过去玩上一玩，就几天——”
沈慕掰着指头，瞪着葡萄版的眼睛汪汪地看着夜凛。
“聿城……”
夜凛面色一僵，淡淡地对她笑笑：“还要回京复命，等下次吧。”
沈慕撒娇道：“这场仗朝廷吃得满体盆钵的，具体的战况皇上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还有什么可复命的。再说皇上一向依你，迟几天回去那也不是什么大事……回京的事情就让那些你的属下去就好了，我前些日子也写了信给我爹爹，他也是准许了的。”
夜凛第一次对她的这种请求显得有些为难，只是伸出一只得空的手，捋了捋她的发丝。
沈慕有些不乐意，咕哝道：“我是见你那本《安南地志》上批注的笔记，去了好多地方，唯独还没有去过聿城这等好地方。你回京之后整日忙这忙那，若是下次，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兴许这辈子都不会来了——”
夜凛听她竟偷偷学着看书了，不觉笑了笑，“你真的想去？”
沈慕一个劲点头，“嗯！”
他似笑非笑，似乎是卸下了什么包袱，道：“好，那待我安排一下军中事宜，明日就带你去聿城。”
-
第二日，军中的几名副将就先带着大军按照计划的路线回京了。夜凛只留了几个贴身的人跟着，带着沈慕往西去了聿城。
赶到了聿城，天色已经黑了，瞧不见什么别致的风景。尽管如此，走在路上也能闻到阵阵的花干香气，甚是迷人。
沈慕边走边逛，虽说这聿城不比京中热闹繁华，可也算是商业格外兴盛，家家户户门前都挂着彩色的灯盏，夜里赶着热闹，有许多穿着当地服装的摊贩在沿街摆摊。
而且这里头卖得都是一些极其精致便宜而且没见到过的小玩意，最讨姑娘喜欢。沈慕异常兴奋，连赶路一天的疲惫都顿时一扫而尽。
她挑了不少干花首饰与香包，夜凛则紧跟在她的后面，拿着一袋沉甸甸的散银为她买账。
“夜凛夜凛，你说是这红色的好看，还是黄色的好看？我觉得这红色的干花鲜艳，可这黄花的味道真是好闻，长这么大连我在京中都没有闻到过这么舒服的香气咧！”
夜凛淡淡一笑，只觉得眼前的沈慕明晃晃的甚是不真切，连着整座怡情的聿城，仿佛如在幻境中一般。
“都好看。”
沈慕觉得他甚是敷衍，嘟着嘴“切”了一声，又拿着仔细纠结，夜凛却随手伸手向店家付了这两朵干花的钱。
“回去慢慢挑吧。”
过了不久，姚十三与雷子已经抱着满满的一堆东西，看着沈慕仍是意犹未尽，心中不觉有些无奈。
让他们两个大男人跟着一起逛这种女儿家才会喜欢的集市，简直是折磨人。
也不知道国师是怎么一路笑着陪着夫人走来的，难得一丝疲惫与怨言都没有。
雷子连连打了个哈欠，实在是忍不住，在后面小声提醒道：“国师、夫人，天色有点晚了，要不我们先找间客栈歇歇脚吧？”
说到这，沈慕才觉得是有些累了，回头看向夜凛，等他拿主意。
夜凛牵起沈慕的手，淡淡道：“不必了，再往前走一段，就是家了。”
“家……？”
沈慕痴痴地看着夜凛，不知道这聿城中还有他的宅子。可哪怕是那恢弘阔大的国师府，都未曾听他叫做“家”过。
难道，夜凛小时曾与他的亲人住在聿城？
再走了不到半柱香的功夫，果真就到了一处聿城郊外一处由竹子林搭的小院落。
虽小了一些，可这竹屋搭在小溪之上，背靠着一座矮山，格外幽静，造型倒也是别致可爱，让人的心不觉静了下来。
若说夜凛真的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也就不难知道他身上那股脱俗的气质是从何而来了。
外头的两间偏方给姚十三他们住，夜凛则带着沈慕进了这竹屋的内室。
室内的装饰也是简单，一张床，一个摆满了书的书架子，和一台废弃了的织布机子。不过倒是整洁得很，看得出是有人定期来打扫的。
“这是你小时住过的地方？可是听姚十三和雷子他们说起过，说你的小时候是在他们那村子里……”
沈慕知道戳中了他的痛楚，忙噤声不言。
夜凛似乎并不觉得什么苦楚，眼中微微闪过一丝迷蒙，可很快就恢复到了正常，处之淡然，道：“聿城二十多年前还叫聿国。自我出生始，我便是在这，长到七岁母亲去世，没有其他的亲人在世上，才被迫流落去的孤儿村。”
沈慕听他说着，怔怔道：“你的母亲？那一定是极美的人儿！”
沈慕说着，轻轻抚摸着那残破的织布机，上面还有半尺未完工的旧布匹，而那花样正是上次夜凛送给自己的那套红罩衫上的小花花样。
怪不得她当初不识那花，原来是聿城中独有的花。
“那你的父亲呢？”
夜凛目色一紧，仿佛又整个身子都冷了几许，目光寡淡，却是用了毫无情绪的言语说道：“这世上，没有我的父亲。”
沈慕望着他的侧脸，棱角消瘦得分明，垂着长长的睫，明明是黯淡瞧不见光的，他的眉心却故意舒展得格外开，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可手心却攥得很紧很紧。
可不知为何，竟让她生出一丝心疼来。
这聿城有他与母亲的回忆，这其中的回忆并不是都是好的，或许沉痛的还要更多一些。
所以他拿着《安南地志》走遍了五湖四海，却偏偏未在聿城那一页上添上一笔注记。
是他下不了笔。
沈慕抿了抿唇，缓缓走了过去，伸出手从背后轻轻抱住了夜凛身子，将脑袋轻轻抵靠在他的后背上，柔声道：“夜凛，不论如何，你如今有我了，我就会一直陪着你。只是……我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不是一场梦……”
夜凛身子一僵，感受到从背后传过来又小又炽热的温暖，身子缓缓放松了下来，转身也一把将她揽进了怀中，轻声不解道：“你我经历的都是真真切切，又哪里来的梦？”
沈慕皱着眉头，有些不愿意回忆，紧掐着他的肩膀让自己保持着真实感，支支吾吾地说道：“因为我曾经做过一个梦，一个很可怕而且醒不过来的梦……我梦见我当初一时脑热就嫁给了白言诚，梦见他利用我对付爹爹和哥哥，爹爹哥哥和三十万沈家军死了，我死了，最后你也死了……”
夜凛被沈慕掐得皱了皱眉，似乎也仿佛遇到过似曾相识的梦境，一时失神。
直到沈慕躲在她的怀里轻声止不住地抽泣，他才反应过来，低头便在她的唇上狠狠咬了一口。
沈慕捂着唇呜咽了一声，疼得想要从他怀里挣脱开来，可下一秒，却被他更紧更霸道地给锁住了，无尽柔绵，让她压根喘不上气来，也在没有力气去思索别的事。
良久，他才舍得放开了她。
“梦境本就是与现实相反的。若是有一日你真陷入了什么奇怪的梦中，我也万万不会留你一个人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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