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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瑾一怔，缓缓坐直了, 双手放在并拢的膝上, 明知故问：“哪样的？”
谢正钦莞尔, 趁机表明心迹, 正色道：“周斌风流好色，房里妻妾成群, 他又没本事居中调停，确实活该他被闹得灰头土脸。前车之鉴, 后人自当谨慎，避免重蹈覆辙。”
“所以，你尽管放心，我不会像周斌那样的。”谢正钦郑重道。
乔瑾出神地想了想，惆怅提醒：“诸如此类人生大事, 有大人、夫人及其他长辈在上，岂能容你随心所欲？”
不等谢正钦回答，她深感庆幸，继续说：“我却不同。我的父母皆不在世, 又彻底摆脱了兄嫂, 自由自在的，关键大事上，谁也别想做我的主！”
谢正钦相当不服气。他剑眉挑起，纳闷质问：“你能做到的, 难道我做不到？何以见得我的人生大事将任由长辈摆布？”
“因为人人都夸你自幼孝顺啊。”乔瑾想当然地答。
“百善孝为先, 身为人子, 理应孝顺侍奉尊长。”谢正钦话锋一转，严肃道：“不过，孝顺并非事事言听计从，毫无主见的人，纵活到一百岁，也只是虚度年华，能取得什么成就？”
乔瑾捏紧裙摆，猛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欠妥、听着像是故意呛人。她顿感歉疚，忙安抚道：“公子生性沉稳、谦和大度，并且坚毅果敢，一向极有主见，实在是令人佩服。”
“有阵子没听姑娘说漂亮奉承话了，愈发地伶牙俐齿。我也佩服你。”谢正钦虎着脸，不怒而威。
乔瑾毫不畏惧，谦逊表示：“哪里哪里，公子过奖了，夸得我怪不好意思的。”语毕，她起身倒了杯水，劝道：“闲聊半日，喝口水吧，看你嘴唇仍有些泛白，定是之前失血过多的缘故。饿不饿？外头有牛乳山药羹，吴大娘问过大夫了，你可以适量吃一些。”
“随你。”
随我？随我什么？我又不想吃。乔瑾忍俊不禁。
谢正钦很是受用，卧床养伤的焦躁烦闷感一扫而光，他愉快接过茶盏，喝了杯热水。
乔瑾盛了一小碗山药羹，谢正钦刚吃一口，便忍不住皱眉。
“怎么？不喜欢？”
“太甜了。”
牛乳山药羹米白细嫩，缀着些枸杞，色香味俱全。乔瑾闻了闻，催促道：“大娘亲手做的，赶紧吃！等你好了才可以不吃。”
谢正钦无可奈何，依言吃尽后，立刻要了一杯茶压胃。
暖阁内待着十分舒适，乔瑾捧着热茶慢条斯理品茗，关切问：“伤口还疼么？什么时候能下床走动？”
“不疼。我早就想下地走走，但黄大夫总说‘过两天’。”
其实，之前救治时拥挤混乱，乔瑾至今没清楚见过那道伤口，只隔着人群远远地扫了两眼，就被那一片血肉模糊给吓住了。
但此刻，她忽然涌起强烈好奇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被面下谢正钦的腹部，胡乱猜想。
伤患见状，会意地问：“你想看看？”
“啊？”乔瑾回神，虽然好奇，但毕竟男女有别，她一时间犹豫不决。
“别怕，伤口快愈合了，没有血，并不吓人。我天天换药，简直看腻了。”说话间，谢正钦主动掀起被子、解开未系带的单衣，露出简单包扎的左腹——
与此同时，宽松单衣敞开，尽显宽阔结实的胸膛，麦色皮肤光滑紧致，举手投足间肌肉线条流畅利落，极具男子汉英武气概。
乔瑾来不及阻止，倏然脸红耳赤。
但下一瞬，她屏息凝神，视线往下，诧异地盯着伤口，紧张问：“哎，怎么没包好？我都看见伤口了！”
谢正钦解释道：“一开始为了止血，包裹得严严实实，但渐渐愈合时，裹着闷得难受，大夫就改成宽松缠一圈，这样舒坦些。”
“原来如此。”
乔瑾点点头，倾身弯腰，小心翼翼以两根手指捏起洁白布条、鼓足勇气细看：
只见这道伤口斜斜横过左腹，歪歪扭扭，长三寸余，泛红微肿，深处仍略绽开，触目惊心。
乔瑾一声长叹，摇头道：“伤口这么长！你真是遭罪了。幸亏荣公子及时搬了救兵来，若非黄大夫妙手回春，你——唉，今后仗义救人时，你也该自己保重些。”
“嗯。”
谢正钦魂不守舍，万分不自在，眼睁睁看着乔瑾探身靠近、俏脸距伤口不足一尺，少女散发幽幽馨香，那清浅温热的呼吸频频落下……霎时，他无法自控，心跳陡然乱了，身体本能地紧绷，瞬间牵扯伤口，痛得闷哼。
“怎么了？”乔瑾吓一跳，慌忙缩手，惶恐问：“我碰着你伤口了吗？不要紧吧？”
谢正钦摇摇头，暗中艰难调整气息，狼狈说：“无妨，我只是……有点儿冷。”
乔瑾恍然大悟，二话不说，火速帮伤患掩好单衣、盖上被子，内疚道：“快躺好，当心着凉，否则我可成罪人了。”
片刻后，谢正钦勉强恢复平静，深邃目光望着乔瑾，鬼使神差，脱口问：
“你刚才说、人生大事决不肯让别人做主？”
乔瑾愣了愣，轻声答：“当然了，我的事，本就该自己做主，也只能由自己决定，因为我没有可靠的亲戚。”
“既然你能自己做主。那，姑娘觉得我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谢正钦按捺不住了，直白问：“人品值不值得你信任？可愿意托付终身？”
乔瑾震惊起身，仓促下踢翻圆凳，发出“咚”一声巨响。
门口值守的人匆匆跑进来问：“公子，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谢正钦挥挥手，镇定答：“没事，凳子倒了而已。你们下去吧。”
“是。”
乔瑾蹲下扶起圆凳，心如擂鼓，半晌才无措问：“你怎么什么都问得出口！”
“抱歉，我唐突了。”谢正钦道了歉，低声告知：“那天我虽病得厉害，但人是清醒的，所言句句发自肺腑。其实，我已经对父亲提过咱们的事了，他老人家并无太大不满之意。”
“什么？你居然向大人提了？”
乔瑾难以置信，略作思索，小声地提醒：“咳，你自个儿也说了，当时你病势凶险，那节骨眼上，谁也不敢不顺你的意，大人也不例外。”
“这些你不必管，我自会一一处理。只要你愿意，等你及笄后咱们就成亲，明媒正娶！”谢正钦郑重承诺。
恍若当头被焦雷击中，乔瑾心乱如麻，脑海一片空白，整个人稀里糊涂，讷讷问：“但你明明让吴大娘教我做一个忠诚贤惠的妾，为什么突然改主意了？”
谢正钦错愕问：“这话从何说起？你肯定是误会了！”
“误会什么？七八月间，你去应举，我在绸缎庄学规矩，大娘亲口说了一次又一次，我先时还挺气恼，后来都听麻木了。”时过境迁，再忆起时，乔瑾只剩苦笑。
谢正钦茫茫然，扼腕懊恼道：“原来是嬷嬷误会了！怪我当时没交代清楚，让你受委屈了。”
“若论起门第，难怪大娘误会。横竖一切尚未发生，我没什么可委屈的。”乔瑾释然多了，不放心地叮嘱：“大娘教我良多，这件事过去了就算了，公子只当不知道吧，免生枝节。”
谢正钦点点头，固执追问：“那你到底愿不愿意？”顿了顿，他语带笑意，耳语补充道：“你若不愿意，我只能强娶了，以免知情人指责我损了姑娘清白却不负责。”
四目对视，乔瑾窘迫别开脸。
暖阁内一片死寂。
良久，乔瑾心一横，咬牙说：“今天你说的话我可全记住了，将来如果不能成，咱们就再也别见面了！”
“放心，一定能成的。”谢正钦胸有成竹，激动之下，忍不住伸出手——
乔瑾却转身就走。
“站住！”
乔瑾捂着心口，头也不回，脚下像踩着风，又像踩着云雾，轻飘飘走远了。
“待会儿回来，我还有几句话没说。”谢大公子剑眉舒展，神采奕奕。
但他没高兴多久，谢钰莹便哭着来了。
“哥，你倒是帮帮我呀！”
“坐，怎么又哭了？”谢正钦疑惑问：“莫非在西院挨骂了？”
谢钰莹指节泛白，险些把帕子扯烂，哀怨答：“年下事儿多，继母忙得很，没空骂我，可她叫我收拾收拾回婆家去，还说这也是父亲的意思。可我还想再住几天。”
“马上过年了，节庆诸事繁杂，你身为少夫人，难道不该回去帮帮忙？”谢正钦挑眉。
“唉，我没说不回去，但、但……”谢钰莹忿忿咬唇，她一贯好面子，内心的不甘难以启齿。
谢正钦心知肚明，接腔道：“但你受了委屈跑回娘家，婆家虽有遣人来接，却不是周斌亲自来，你心里不痛快、觉得没脸回婆家，对不对？”
“哥——你别说了。”谢钰莹倍感难堪，抬手捂脸。
谢正钦叹了口气，宽慰道：“别慌，耐心再等两天，小年之前，周斌必来接你。”
“真的吗？”谢钰莹眼睛一亮。
“真的。”谢正钦耐性十足，语重心长地提醒：“但你要明白，倘若再多几次，妹夫只怕死也不肯来了。”
谢钰莹心里发虚，却嘴硬道：“理他呢，不来就不来呗，我在家里住着不知多自在。”
谢正钦面色沉静，温和嘱咐：“等周斌来接你时，我会跟他谈谈，告诫他不准再对你动手。那人本性不坏，差在好色，你能过就过，过不下去就回来。”
“哥哥这话是、是什么意思？”谢钰莹惴惴不安。
谢正钦直言不讳，“假如他打你成瘾，日子还怎么过？只能和离了，另找人家。”
“不行！天呐，那怎么行？”
“我才不要！”谢钰莹断然拒绝，语无伦次地说：“哥，你消消气，其实他没真打我，只是推了两下，骂得特别难听，我是气他袒护丫鬟。”
谢正钦沉默不语，暗忖：
若是换成小乔，她必将千方百计地谋划和离，就像她一步步离开谢府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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