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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伙过日子啦】
虞家村背靠着燕山山脉，西南边长着一大片郁郁葱葱的竹林，再往南是小竹村，东边则是一望无际的田地。
时值深秋，原本应该是耕作繁忙的时节，眼下地里却都荒着。
谷杆歪歪斜斜地立在土里，穗子不知被谁撸去。杂草高过了庄稼好大一截，此时大多结了种子，来年不知道要长出多少子子孙孙来。
苏页脑子里浮现出小学课本里需要背诵的段落——“高粱涨红了脸，稻子笑弯了腰”、“农民伯伯脸上带着满足的笑”……
果然教科书都是骗人的！
苏页看着眼前的荒地，沉默不语。
虞峰心里有些小忐忑，拍着胸脯保证，“明日，不，今日我就把地收拾出来，咱们种上萝卜、白菜，一准儿够吃一个冬天！”
苏页又看向旁边那个四处漏风的草棚。
虞峰忙道：“这个原本是看瓜人住的棚子，看着虽然破，用的都是好木头，我这就把它修好，刮风下雪都不怕！”
苏页这才点了点头，平静地说：“先把住处收拾出来，过几日恐怕会变天。”
虞峰连忙应下。
趁着虞峰修整草棚的工夫，苏页在田里找了些大块的土疙瘩，一块块砌在一起，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垒成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小灶。
棚子里有村民们送来的米面、油盐，还有半篮子鸡蛋并一把韭菜，还有一口不大不小的锅，正好够他们这几天的吃用。
根据原身的记忆，苏页判断，如今的社会状况和物质水平大体相当于汉代初年，连年的争战使人口凋零、经济衰退，新上任的统治者想来会采取一系列举措，休养生息。
这对于百姓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
脑子里转着这些想法，苏页手上也没停，成片的谷杆就是现成的柴禾，他用火石点燃了，温着灶，便把淘洗干净的粟米下到竹筒里。
等到炒菜的铁锅涮出来，木桶里的水只剩了一小半。
苏页伸着脖子张望——这附近有没有河？
虞峰一直注意着他的情况，适时说道：“村子里有一口井，一年四季水量都足，不必省着，吃完我再去打。”
苏页应了一声，心里觉得很踏实——仿佛，只要有这个人在，一切的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
等到棚子修葺好了，又热热乎乎吃了顿饭，天色便黑了下来。
家里没有油灯，两个人只得早早地回到棚子里。
苏页这才注意到，屋里只有一张床，床上铺着茅草，连个席子都没有，更别提被褥。
一时间，两个人都有些尴尬。
虞峰率先说道：“小页子到床上睡吧，我火力壮，在地上铺些茅草，搭个席子便好。”
外面起了雾，茅草来不及晾干，无论谁睡都受不了。
苏页摇摇头，说道：“明天再说吧，今天再凑合一宿，可好？”
当然好了！
虞峰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故意绷着劲儿，手脚麻利地把床上的茅草收拾平整，又把带回来的席子铺上，目光灼灼地看向苏页。
原本没什么的，然而被虞峰这么一看，苏页竟然有些不自然起来。
苏页心里一别扭，嘴上就会不留情面，“都是男人，你胡思乱想些什么？赶紧睡觉！”
说着，便率先躺到靠床的一侧，然后像之前一样，把外衫脱下来搭到身上——必须尽快进城一趟，至少要买床御寒的棉被。
虞峰迅速躺下，长手长脚一伸，占去了三分之二的地方。
苏页不着痕迹地往里缩了缩。
虞峰就像没觉察到似的，有些担心地说道：“如今日子不好过，大娘她们今日定然是把家里的好东西全都拿了出来，之后的几天还不知道要吃什么……”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明日我进一趟山，看能不能猎到些兔子、野鸡，给大伙改善改善伙食。”
苏页心思一动，直的地问道：“能不能带我一起？我会射箭，准头还行。”
黑暗中传来虞峰的轻笑，依旧是爽朗的口气，“小页子若是不怕辛苦，大可以跟着，恰好可以找些无毒的蘑菇、坚果，这些我都不认识。”
苏页也是这么想的。
夜深人静，看着四处透风的棚子，苏页不由地感慨道：“以前在书上看到别人过种田打猎的生活，我还很羡慕，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亲身体会。”
虞峰好一会儿没有接话，就在苏页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他才再次开口，“小页子，如果你可以一直住下去，我会……很高兴。”
苏页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自作多情，他似乎听出了某种特别的意思。
“你是在邀请我一起搭伙过日子么？”苏页玩笑般问道。
虞峰望着黑乎乎的棚顶，喃喃地说道：“我三岁就没了爹娘，在虞家村是吃着百家饭长大的，以前的时候总觉得不知道哪天就会饿死，可是，老天爷并没有让我饿死。
“后来岁数够了去打仗，总觉得第二天就会回不来，谁知道……只有我一个人回来了。
“将军说我是个有福气的，将来一定能过上好日子。我觉得将军说得对，我刚一回来，就遇上了你……”
黑暗中，苏页挑了挑眉，语气轻松地说道：“听这意思，你把我当成了你的‘战利品’么？”
虞峰没吱声，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苏页冷笑一声，一拳砸在他的肚子上，“哪来的脸，啊？”
虞峰抓住他的手，吃吃地笑。
草棚外面，乌云被风吹走，露出皎洁的银钩。
明天，定然是个好天气。
***
第二天，两个人说好了一起上山。
他们住的棚子搭在地边上，原本是看瓜人的临时住处，离村子有一段距离，好处是安静，坏处是少些人气。
两个人拿上吃食武器，刚一出门，便看到有人迎面走了过来。
“嘿，你这个村长住得真够远的，可叫我们好找！”
说话之人是个黑黑瘦瘦的中年汉子，是南边小竹村的村长，虞峰认识。
他旁边还站着两个拿着笔墨和竹简的人，无论穿着还是气度都与村里的泥腿子们大为不同。
虞峰连忙迎上去，热情地招呼道：“侯叔，您怎么有空过来了？这是哪里来的客人？快里面请。”
侯村长笑着摇摇手，“不忙、不忙，这两位是乡里来的户正大人和户佐大人，来咱们这几个村子查点人口……”
虞峰点点头，先前打仗死了好多人，新皇登基，定然要重新查点人口。
侯村长笑呵呵地继续说道：“听说你现在是虞家村的村长，我便带着两位大人过来了。”
虞峰有些蒙——他什么时候成了村长？
苏花大娘挎着篮子走过来，理所当然地说道：“村里就剩了你一个成年男人，你不当村长谁当？”
说完，也不管虞峰有没有意见，直接对户正说道：“大人，别理他，我们虞家村原本有一百零八户，前头打仗走了好些，去年闹旱灾少了一批，如今将将剩了六十六户，村长姓虞名峰，您只管记下。”
战争、旱灾致使没有土地的农民流亡是常事，户正丝毫不觉得得惊讶，在竹简上不紧不慢地写下一列字迹。
苏页清楚地看到，他写的是篆书。
在永安侯的教导之下，原身读了许多书，字也写得很好，如今这些技能都便宜了苏页。
写到村长姓名的时候，户正兴许是看出了虞峰的不情愿，特意停下笔，用眼神询问他的意思。
苏花大娘拿眼瞪着他，眼睛里满是威胁。
虞峰只得点点头，苦着脸说道：“村长就村长吧！”
户正是个不苛言笑的脾气，此时听虞峰承认，便顺势记了下来。
户佐是户正的助手，看上去年纪不大，倒是个爱说话的和气人。
他拍拍虞峰的肩膀，自来熟地说道：“虞兄弟，你也别觉得不好意思，我跟着我家大人走了这么多村子，算是啥事儿都见过了——就在上个月，河西那边的一个村子，还有个十岁的男娃做了村长呢！没办法，先皇不仁，只要超过十岁的全被抓去充了壮丁，一个都没回来，唉！”
户正瞪了他一眼，沉声道：“慎言！”
年轻的户佐嘿嘿一笑，朝着虞峰眨眨眼，闭口不谈。
就在这时，沉默了许久的苏页突然开口道：“大人，虞峰之‘峰’，是‘山耑’之意，想来是这样的写法——”
说着，便捡起木棍，在地上画出一个“峰”字。
户正丝毫没有记恨他指手画脚，而是露出惊讶之色，“你会写字？”
苏页抿了抿嘴，他竟忘了，这个时代只有少数人读书识字。
“不对啊，大人，他写的这是什么？忒古怪了些。”户佐瞅着地上的字，疑惑道。
户正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这是隶字，你自然不懂。”
他看向苏页的目光明显起了变化，语气中也多了些许恭敬，“县令大人正在召集整理户册的文书，最好是会写隶字之人，不知先生可有兴趣？”
文书是县令手下的九品官吏，品阶虽低，拿的却是正经的朝廷奉禄，一旦入选，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也选是有了大出息。
苏页摆摆手，平静地说道：“恐怕不行，我是双儿。”
户正目光一闪，摇摇头，“可惜了。”
双儿是不能做官的。
虞峰看向苏页，眼中也尽是遗憾之色。
苏页耸了耸肩，这就是他将要面临的最大的敌人——时代的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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