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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伽是在半夜来的, 看得出来,风尘仆仆。

    肖骜和负羡的话题刚牵头,冬芽就上来通知两人, 傅伽等在小厅。

    负羡看着肖骜, “为什么我会觉得,他不是来找我的?”

    肖骜牵起她的手, “是来找我的。”

    走下楼,傅伽顾不得去管他们牵在一起的手, 和满脸幸福的模样, 直接问:“你骗了我?”

    问题是问给肖骜的。

    肖骜把负羡拉到椅子上, 给她后背垫了垫子,还把秋天用来驱散潮气的小火炉放在她手上, “要是不舒服了, 我们就回去睡觉。”

    负羡看着他, “傅伽在问你问题。”

    肖骜揉揉她掌心, “你刚才没怎么吃饭,我叫厨房给你做点夜宵。”

    负羡点点头。

    肖骜吩咐下去,才回答傅伽的问题。

    “我没有骗你, 只是隐瞒了你。”

    傅伽微微眯眼, “那有区别吗?肖骜,我以为你再多疑, 也总有例外, 原来是我想多了。”

    肖骜坐下来, “咱俩问题等会儿再说, 先把你要问我媳妇儿的问了,她很累,要休息。”

    傅伽被愤怒冲昏头脑,适才发现负羡精神状态不太好,出于‘不是他的,也是他爱的’这种备胎思维,他还是听取肖骜建议,先问负羡。

    “你的太极馆保下来了,你答应我的,可以告诉我了吗?”

    负羡看冬芽一眼,冬芽到楼上拿下来一个方盒。

    方盒递到负羡手里,她打开,是一个耳坠,“当年在美国香水公司的,是三个中国人。”

    两个人没有任何反应,因为他们早就知情。

    负羡把耳环拿出来,“第三个中国人,叫负心善,我的母亲。”

    只有傅伽眉心抖了抖。

    “这是她留下的东西,”负羡捏起耳环,“师父告诉我,她当年爱上一个丹麦男人,想跟他在美国定居,但她的签证过期,并因为在期间违反规定,要被遣返回国,当时没办法,就找到对员工一直很照顾的香水公司老板,希望可以跟他假结婚,到时再离婚。”

    接下来的话傅伽替她说:“但那香水公司老板贪图她的美貌,登记完成后,想把她据为己有,就强-奸了她,后来她生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就是我。”

    负羡不置可否,“我母亲在假嫁给老板时,就已经怀孕了,当时三个中国人之一的那个大户小姐,知道这件事,就在他们登记完,我母亲拥有永久留在美国的资格后,代替我母亲嫁给了老板。因为她也爱那个丹麦男人,而那个丹麦男人,一心只有我母亲,她决定成全他们。”

    傅伽并不知道这些,他当年费尽全力也只知道他是当年香水公司里,一个跟了丹麦男人的女人的孩子,而他,却也并非是丹麦男人的种,而是这个女人被香水公司老板强-奸生下的。

    “后来,大户小姐也怀孕了,怀的是香水公司老板的孩子,而她在中国还有亲事,当时跟她关系很好的另外一个中国女人,也就是高峤亲生母亲,代替她回到中国,嫁过去。而她,遭到香水公司老板抛弃,远去非洲南部,罗得西亚,也就是如今的津巴布韦。”

    负羡说着,把耳环戴在耳垂上,又说:“在那里,她认识了一个憨厚的中国男人,那个男人不介意她带着一个孩子,她又相信了爱情。后来,有个中间人把一个孩子送去给她,中间人说,负心善和那个丹麦男人,被香水公司老板找到,后边的话没说,但大户小姐已经知道,负心善已经死了。那个孩子是我。”

    傅伽大概猜到……“所以,我其实是那个大户小姐的孩子?”

    负羡点点头,“如果你肯定你是当年三个女人之一的孩子,那就是她的孩子。”

    傅伽看向肖骜,“所以我是你亲姨……”

    肖骜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回答他的质疑。

    负羡听到亲姨两个字,恍然大悟,偏头看向肖骜,“所以你来到无生山,是找你亲姨。”

    肖骜没说话。

    “你亲姨,就是我师父。”负羡又说。

    肖骜最终揭露,“我是查到我姨在无生山下一户人家露过面,我亲自过来,才知道她曾找这户人家帮忙给一个女孩上户口,我看到负羡两个字,才知道,你在这里。”

    负羡又问他:“你从那个时候就抹掉了我的身份?”

    肖骜:“你的父亲,就是那个丹麦男人,他是MI6重犯,后被招揽为他们所用,成为见不得光的雇佣兵,他死后,MI6知道他有个孩子,一路找到津巴布韦。我姨,当时把自己孩子交给了他们。”

    傅伽后撤几步,不敢相信,自己是被亲生母亲送给MI6的。

    肖骜知道真相很残忍,可该说的,到如今,也不能瞒了,“后来我姨带着负羡回到中国,那个在津巴布韦,跟她相爱的中国男人,因为无法接受她所作所为,出了家。也就是不净师傅。”

    傅伽重重坐在椅子上,双目涣散。

    肖骜握紧负羡的手,“我不能铤而走险,还留着你小时候曾出现在非洲的信息,我怕MI6发现当年错了,把你带走,我只能抹掉你全部的背景。”

    负责终于了然,为什么当时她怀疑傅伽身份时,肖骜仍那么相信他,原来是他什么都知道。

    事到如今,傅伽只有一个问题,“你当年拉我一把,是不是因为你在为你姨还债?”

    肖骜:“不是,我是在你调查到高峤他妈和我姨都曾在美国香水公司,又跟无生山太极馆老馆长,关系密切时,才开始着手查的。

    我来到无生山后,我的人才查清楚全部的事情经过。

    这么多年,我妈一直没有放弃找我姨,我也一样,当我知道她就是那已故的老馆长,并且你就是她的儿子时,我是欣慰的,觉得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有一种默契,终究不是没来由的。”

    傅伽面无表情,“你现在才把事情真相告诉我,是怕我不跟你去野贸大会了吗?”

    肖骜:“也就你那么狭隘。我本来是要把真相告诉负羡,然后让她帮我隐瞒关于你的那部分,但在来时,我得到消息,西娅过来找你,是为你的身世。你已经知道了,我就不得不说了。但凡我可以早点知道她过来是为什么,我一定会阻止她。”

    傅伽口吻淡淡:“阻止她告诉我,你一直在把我当猴儿耍吗?兄弟?”

    肖骜差点过去给他一脚,“你屈什么?当年是你妈不对,但不把你交出去,就要交负羡,你换位思考,如果是你,你会不会交出去一个女孩子。她失去你,连下半生幸福也抛下了,带着负羡个小娃娃回了国,幽居山林,你觉得她过的是什么日子?”

    傅伽始终无法接受这个真相带来的震撼,他脑袋很乱,很乱很乱。

    “你离开了MI6,离开了过去一切阴霾,你就应该向前看,你的未来一片璀璨。”肖骜说。

    肖骜为什么不拿自己举例子呢?如果他把自己过去说给傅伽,他一定会接受命运安排。

    他在肖曜死后那些年,过的日子,比他在俄并没有好多少,如果他拿自己经历劝他,他一定会把纠结的疙瘩在自己的身体里剪掉,可他没有,是怕负羡心疼吗?

    即使在这种时候,他也惦念着负羡,他忍不住想,如果是他傅伽,能做到吗?

    肖骜见傅伽始终恢复不过来,吁出一口气,走过去,握住他肩膀,“真相没那么重要。”

    “既然不重要,那你还打算瞒着我。”傅伽说。

    肖骜:“就是因为不重要,所以才没必要告诉你,你又不活在过去,过去究竟发生过什么,就非得知道吗?它会对你未来的人生有什么影响吗?它不会。”

    傅伽拿开他的手,起身,“让我自己冷静一下。”

    看着傅伽走出门外,肖骜回到负羡跟前,蹲下来,去握她的手,“你呢?怪我瞒着你吗?”

    负羡摇头,“你说的对,知道我父亲是MI6重犯,对我的未来并没有影响,所以,知不知道,也无所谓。”

    肖骜很欣慰,执起她的手,落下一吻,“那你接下来,帮我个忙。”

    负羡几乎能想到,“帮你编个笑话骗高峤?”

    “其实也不用,她妈确实去周游世界了,只要不让他知道,你跟傅伽这部分内容就好了。”

    其实负羡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又跟他没关系。”

    肖骜:“他脑子不好使,被他知道得想破了脑仁。而且我不希望他们同情傅伽。”

    负羡懂了。

    肖骜:“傅伽不需要同情,他并不可怜。”

    负羡靠在他怀里,“师父拒绝暗箱操作,就是因为他们之间所有的悲剧,都因为当年的假结婚事件,所以对于投机取巧,她从来都很反感。”

    肖骜搂紧负羡,“不会了,以后都不会再有同样的事情发生了。”

    负羡在他怀里靠了会儿,才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我还在生你的气。”

    肖骜很无奈,“然后呢?”

    负羡推开他,“离我远点,否则你知道你什么下场。”

    不就被打一顿的下场吗?他又不是没被打过,早习惯成自然了。

    她把负羡打横抱起,走上楼,“什么下场也不能阻止我要跟我媳妇儿练体操。”

    负羡一拳一拳捶在他身上,“你无耻!你放开我!肖骜!”

    一室旖旎。

    负羡彻底动不了了,气不行,一句话也不想跟肖骜说。

    肖骜拿热毛巾给她擦身体,一寸一寸,细致的擦,“我们家小炸-药包又生气了?”

    负羡不理人,恢复到她擅长的面无表情。

    肖骜拉着她的手,擦擦她手心,躬身亲一口,“好了,我错了。”

    负羡都没力气把手抽回去了,“天天认错,天天不改。”

    肖骜笑,“那你说,要我怎么办?只要你说的出来,我就照你说的做。”

    负羡:“下山,回你自己的窝。”

    肖骜真的站起身,往外走。

    没走两步,负羡又叫人:“你……”

    肖骜折回来,接着给她擦手,“让我走,你又舍不得。”

    负羡别过脸去,“谁舍不得你?”

    肖骜跟她实心扣牵手,“我,我舍不得你,分开一秒就五脏俱裂。”

    负羡细微的扬扬嘴角,没说话。

    肖骜给她擦完身子,又拿出药膏,“腿岔开。”

    负羡腿并的更紧,“不!”

    肖骜轻轻拍她的腿,“听话,我给你涂药,肿成那样你会难受的。”

    负羡用全力踹他胸口……没踹动。

    肖骜握住她的脚,拿手机,把她生气的模样拍下来。

    “你拍什么!?”负羡去抢。

    肖骜往高拿,“你的艳照,我准备夜深人静时,一个人喝着酒,细细观赏。”

    负羡拿毯子盖在光溜溜的身体上,“你出去!”

    肖骜捏她的脸,“我要走了,你可别想我。”

    “你放心,我不会。”负羡也不知道是在跟他置气,还是跟自己。

    肖骜把衬衫穿上,边系扣子边往外走。

    门打开,冬芽在。

    她一眼看到肖骜没系好扣子的V字领,精炼的胸膛叫她脸一红,赶紧低下头。

    “粥……粥熬好了,师父要喝吗?”她结结巴巴的说。

    肖骜把粥端过来,“去睡觉吧。”

    冬芽摇摇头,“我看师父状态不好,我守着她。”

    肖骜正面对她,正式的说:“以后,我来。”

    “啊?”冬芽抬头,撞进肖骜的眼神。他如此坚定,没有一丝勉强。

    肖骜淡笑,“以后,负羡由我来守。”

    话说完,他端着粥碗去了厨房,给她热一热。

    等待过程中,他把手机拿出来,看着负羡那张照片。

    只拍到脸,和一小截美颈。

    何其有幸,可以得到你。

    他浅笑,唇角扬起一个很适合夜色的弧度,娴静,优雅。

    时间顺延,很快,粥在锅里沸腾起来,他端下来,没着急盛,直到手机震了一下。

    他盛一碗,放上勺子,端回房间。

    门打开,对于负羡把表妹制服在地上的画面,并没有很惊讶,相反从容的像是事先知情。

    他把粥碗放下,“媳妇儿,来尝尝。我的手艺怎么样。”

    负羡看过去,“明明你只是热了一下。”

    肖骜笑,走过去把她牵到椅子上坐下,拿小勺,一勺一勺喂给她。

    表妹被五花大绑,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不想看他们撒狗粮也没办法。

    负羡说:“好像热过之后,有点咸了。”

    肖骜皱眉,自己喝一口,咂么两下,“是有点,不喝了,等会儿给你煮一碗新的。”

    说着,他把粥碗放下,终于有时间面对地上那个不怕死的。

    表妹平常的和颜悦色陡然转变成凶神恶煞。

    肖骜看着她,问负羡,“她怎么不说话?”

    负羡走过去,把她筋缩穴上的针拔-出来,表妹适才折腾起来。

    肖骜把负羡手拉过来,把针拿走,“什么东西,你也不怕扎了你。”

    “针灸用的。”负羡说着把针灸包拿出来,“放这里。”

    肖骜放进去,收好,“还会这个呢?”

    负羡:“我不会。”

    “……”肖骜同情的看了一眼表妹,“那你也敢给她扎。”

    表妹找不到插嘴的地方,仍然插了嘴,“所以,很累、动不了,是你们装的!”

    肖骜把负羡拉进怀里,腿给她坐,“累是真的,但没累到动不了。”

    “操!从没见过你们这么无耻的人!”表妹骂出声。

    肖骜说:“如果不装做很累,你又怎么会现身呢?我们又怎么能抓住你呢?”

    表妹眼眯起,“我还是低估你们了。”

    肖骜手环着负羡的腰,“你这人又没记性,一而再就算了,你还再而三,犯蠢没够?”

    表妹咬着牙,咬肌抽动,眼几乎要瞪出来。

    “记性不好吃点健脑片,狗都不会在一个地方被人用石头打两次。”肖骜嘴很贱。

    夜很黑很静,被一盏老式烛灯烫了一个窟窿。

    表妹就这样紧抿着嘴,一言不发,直到肖骜耐性被磨光,拿起手机。

    她开口了。“你还记得我跟你讲过我的故事吗?”

    肖骜没听过,那就是对负羡讲的。

    负羡:“忘了。”

    肖骜:“……”

    表妹又说:“他把我训练成供他驱使的工具,我花了二十年离开他,你却破灭了我的希望。”

    “你的余生将在监狱度过,男女囚房不相通,也等于是离开他了。”负羡说。

    表妹恍若未闻,“我说我嫉妒你,是真心的。在高钲淇的培养下,我早已失去健全的人格。没有幸福喜乐,只是黑和算计,睁开眼,是我要完成任务,闭上眼,是我计划要怎么离开这个环境。在我以为我终于快要摆脱这一切时,却发现,过去二十年,已经让我犯罪的思想根深蒂固,就算有朝一日我可以克服,也拒绝不了骨子里高钲淇犯罪的基因。”

    负羡和肖骜没怎么认真听,煽情对他们的药劲儿几近没有。

    “而你,负羡,你有一个完整的干净的灵魂。”表妹突然看过去。

    负羡难得想就这个问题跟她争一争,“你灵魂脏了是你的问题,人格、基因,你可以怪高钲淇,可以怪环境,可以怪一切你觉得错的东西,但灵魂,跟什么都没关系。”

    表妹眼睑垂下,不说话了。

    “跟你相处的时间,我不能说百分之百看透你,但我知道,你这番话是在拖延时间,一方面希望可以唤起我们的同情心,一方面,观察环境,看能不能找到机会离开这里。”

    表妹睫毛翕动,负羡全说对了,一字不差。

    负羡又说:“可是,你说不说这番话,都不会改变我们要把你交给国安局的决定。”

    说完,扭头看肖骜,“对吗?”

    肖骜嘴角带着笑,别了别她的碎发,“你说把她送到哪儿,就送到哪儿。”

    表妹也不矫情了,把本来面目暴露出来,“那能不能在我死前告诉我,你们到底是谁的人。”

    肖骜揽住负羡的肩膀,在她颊上亲一口。“她是我的人。”

    表妹眯眼,偏头朝向红外线,“什么人会在房间设置红外辐射?”

    负羡:“逮你的人。”

    表妹再没问题了。

    肖骜的人来的快,把表妹带走之后,天也快亮了。

    负羡撑了那么久,早撑不住了,靠在肖骜怀里。

    肖骜把她抱到床上,“睡吧。我守着你。”

    负羡阖着眼,手被他牵着,“你跟我一起。”

    肖骜捏她鼻尖,“跟我一起,你就睡不了了。”

    负羡不说话了,肖骜性-事张狂,她受不了。

    肖骜在她嘴唇轻轻亲亲,“等你醒来再告诉我,为什么房间还留着陆渐雀设置的红外辐射。”

    负羡睁开眼,看着他。

    肖骜微笑,“我不生气,我就是要听听你怎么说。”

    不生气?!那这个诡异的笑容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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