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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闯祸了。
宋卿好每月赚的银两不仅用于吃穿,还花在了当初她送我的西域沉香上。
午眠时,三哥买下的那个手脚麻利的小姑娘,为宋卿好点了两只香安神,岂料天下的狗鼻子寻着与我宫殿内别无二致的熟悉味儿,撒丫子跑进了宋卿好的寝炉。
小丫头生得伶俐,却独独怕狗,还是这样一只大型犬,当即吓得躲到不知往哪儿躲。
等宋卿好微不耐烦醒来,她那副完成了大半的西洋画已经被天下含在嘴里吧唧吧唧。
从那声响彻云霄的尖叫来看,她没将天下就地处决已是给我面子。
我与三哥几乎同时间抵达寝炉,天下像只肉球滚到我身边求抚摸,宋卿好已经从床上站起来了,特别平静看着我说:“皇家的狗就是不一样,一口吃掉我三百两。”
不懂她口气里突然冒出的揶揄从何而来,但我好歹也有公主脾气,“值多少我付双倍,不会叫你吃亏的。”
少女漂亮的睫毛眨了眨,神情自若:“就等这句话。”复又打着呵欠躺回去,明显赶人的样子。
我负气,牵着天下,冷冷对众人道:“备轿,回宫。”
旁观的三哥从头至尾都没发表意见,我说要回宫,他也不拦,从容地吩咐无忌去准备。
可这并没减轻我的莫名其妙和气愤,当轿子离开洋务堂一段距离,我越想越怄,猛然叫停从轿子上面跳下,气势汹汹冲回宋卿好房间。
“你凭何对我口气轻蔑耀武扬威?算起来我也不欠你什么还三番两次救你于水火。天下是畜生,行为自控能力必然无法与人相比,你若觉得生气大不了我向你赔罪便是。中午用膳还好好的,现在就这般阴阳怪气,什么毛病!”
我还没和谁吵过架,因为一般没人敢和我吵架。
这厢小丫鬟也是缩在角落不敢言语,床上少女却迟迟没翻身。我心头火烧得更旺伸手去拉她,发现了枕边小圈湿痕。
宋卿好的头还是抵着枕,微闭眼不看人,挺翘小巧的唇却动了。
“我们不可能做朋友的,扶苏。”
板上钉钉一句,不再是那声疏离的公主。
宋卿好情绪如此反复,因午眠时她做梦了。梦见与宋不为、丁氏还生活在沽苏。
那时她离及笄还早,无法走出院子,只能着羽衣霓裳,学汉字红妆。
丁氏知道她玩心大坐不住,常常在宋不为面前帮她打掩护,助她换了男儿装在家丁陪伴下去逛逛。
如此这般反复,宋不为岂能不发现,“你就纵吧,纵吧,且纵出祸事来就知道厉害!”
丁氏搀着宋不为往堂屋走,“卿卿的功夫您又不是不清楚。再说,宋家在沽苏还存在什么不可摆平的事?”
宋老爷叹口气,“话是这么说,但总想把她盯在眼皮子底下。我两年纪不小了,就余下这么个宝贝,如今世道险恶,恨不得她永远见不到世间艰难。”
画面再一转,是巨变过后,宋卿好上京的路途。
她将马夫的孩子卖给老师换车马费,但到底涉世未深,客栈打尖时却被一群贼匪下了迷药偷走所以银两。索性她男儿打扮,否则还将发生怎样的事不用想象。所以宋卿好最终能到京师,全靠步行。
那段日子刚入夏,夜晚也不见凉爽,她没日没夜兼程导致脱水晕死在一座寺庙前,被冷雨浇醒。
可即便来了场及时雨解渴,这连日的赶路,已叫少女的身体超出负荷。她想稍微挪动挪动双腿,却发现大-腿以下的部位几近失去知觉。
照这样下去,即便她不被热死渴死,也会被这场大雨淋死。
宋卿好苦笑,活下来的代价果然不会小。她心一横,就着还能活动的胳膊捏了块寺庙离的碎瓦片,奋力向自己毫无瑕疵的碧玉小腿割去,手起瓦落。
当鲜血混着雨水滚滚,她也不知自己有没有哭过,雨太大了,什么东西从脸上滑过都是冷的。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丢失的感官总算被这阵痛刺激回来,她拖着伤腿跑进庙宇,胡乱扯了点布包扎。
无奈寺庙破败很久,是蛇虫鼠蚁爱聚集之地。
没多久,一条吐着鲜红信子的滑溜东西朝她游弋。宋卿好想也未想,抓起从袖口跌落的金爵钗解决了小东西,肉胆破裂的腥味令人作呕,仿佛回到行刑那天。
当晚,她极不安稳睡去时也做了梦,与今日是一样的。
梦见曾经说要护她永不艰难的男人,已变为幽幽一缕魂,飘在沽苏旧宅边,瞧着凋敝的光景,遥望上京路途的少女,狠狠给了自己两拳,像懊悔自己许下的豪言始终没能兑现。
然后宋卿好也和今日一般,眼眶出了水。
寝炉床边,少女总算缓缓坐起,面上一色愠红,略显激动看着我。
“某些场景再残忍,对你们来说不过昨日之事。可于我而言,不管过了多少今日、明日、后日,统统都会在梦中回到昨日,痛苦又再复制。站在问刑台那天,我曾告诉自己,就是这样,宋卿好,让全天下都觉得你弑亲苟活,把最恶毒的一面昭告世人,以后做什么便不会再引起惊讶了。大不了骂你就受着,打你就立着,反正你只须记住,这笔债,总有日要叫他们姓应的还的。你当我为何宁死都要走到京师,何以费尽心思进洋务堂?因为只有这里才能离你们近一步。我知道公主及笄的日子,打听过殿下的行程,了解他时不时会经渭河游船而过。应文找我麻烦那日,我也是瞧准了你们才往下跳的。”
经过铜镜反射,我瞧见自己大骇的脸色,她却没完。
“接下来,我就打算利用这张无辜脸和你装知己了,也利用这天生绝色无所不用其极地勾-引殿下。假如成功,混进皇家还怕没机会筹谋?假如不成,你那高高在上的父皇得知殿下与反贼之女牵扯不清,迁怒下来,你们还能眼睁睁瞧我赴死?左右都会闹到皇宫无宁日。”
“可是,”
宋卿好顿了,咬得青紫的牙根松开,眼波脉脉。
“我又总会想起,初入宫时,你亲手做的那几张茯苓饼。每当看见你,我就忍不住问自己,一定要将她卷入纷争吗?确定这是你想做的吗?我一直妄图否认真正的答案,直到你烧得人事不省。可能你也因我出手救了你才对我更加亲近。但你知那晚我脑子里还有什么念头?我在想,究竟是救你,还是毒死你。你的三哥闻风而动不要我碰你,大概也是怕我破罐破摔,以你命抵我全家。”
“但鬼知道,我没有。所以,”
宋卿好捂了捂眼睛:“不是讨厌你才说阴阳怪气的话。是给你机会远离,远离不知什么时候就失去理智的我——”
“请珍惜。”
外厢日光很辣,撩得我眼皮滚烫,宋卿好一番肺腑更是砸得我头脑沉沉。
眼角余光曾见窗栏外头立了高高一人影,另个相差无几的应是无忌,他在听见宋卿好大逆不道之言时几番想冲进来,被凭空一个眼色制止了。
“你以为我不想珍惜么?”
我听见自己略显仓皇的声音。
“是谁当日在殿上坦坦荡荡唤我一声公主妹妹的?谁用一双明亮眼睛抓着我,让我好像看见另个自己,让我相信我所失去的天真与自由,还好好地在我不知道的角落活着。于是才想帮你挣脱樊笼,即便我和你的力量加起来亦如困兽之斗。但是宋卿好,你不希望我卷入的纷争,在我将珍爱的金钗递给你那刻,就已经被迫卷入了。现在你该负责的是保护我、拉着我、不让泥沙俱下的灾难将我淹没,而不是推开我。”
“再者,你这样过河拆桥,还谈什么结环歃血,不违此盟??”
大概没料到条条道理我也会说,宋卿好愣了愣,转开脸,忽然又倒下床去,颇有点耍无赖的意思,神色甚是不耐又无可奈何。
“随你!”
真是的,我堂堂公主真心与她相交,难不成还委屈她了?
当即面上又开始挂不住,“你当然只能随我!”却没再嚷着说要离开洋务堂,反倒给小丫鬟施压,要她将宋卿好隔壁的寝炉收拾出来。
“我就搁这儿住了,看她能如何!”
接下来,我与宋卿好低头不见抬头见,却就是互相不和对方说话。她重新画她的生计,我继续生闷气。
没想这出闹剧是这样结束的,那日与三哥一起旁听许久的无忌,甚是有点意见想发表。
“恕奴才多嘴,公主与宋姑娘……好幼稚啊。”
三哥笑笑不说话,只在经过宋卿好寝炉时忽然偏头问。
“之前进贡的舒痕胶,还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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